疾風大作, 嘯卷成了幾條‘風龍’,所過之境寸土不留, 大片異竹被刮在地上, 竹花盡謝,根須曝天, 哪還有先前花開滿枝的明媚盛景。


    蓮湖中盛放的紅蓮早就在激烈的戰局中毀於一旦, 殘莖敗葉被吹到廣場之上, 混著碎裂的鏈條、肮髒的土石,狼藉滿地。


    楚雲宮三百名練氣境弟子實力太弱, 在如此狂暴的風勢下幾乎站立不穩, 連連驚叫間, 有長老出手在他們周身設下了禁製, 避免他們被疾風吹倒。


    漸漸的,烏雲化為鴉青之色, 鼓鼓脹脹好似蓄了水的棉紗, 在空中來迴輕晃。


    就當所有人以為這劫雲尚有一段時間才會發作的時候, 隻聽得‘哢哢’聲響, 鴉青色的劫雲驟然裂開,無數道電弧扭曲遊動, 如密雨般,向著整個雲中天宮傾瀉而下!


    煌煌天威,如斯恐怖!


    黑沉沉的天幕霎時間被映照的如同白晝,眾修的眼睛被這灼目亮光刺了一下,停下對白衣青年的攻擊, 抬手遮住雙眼。


    正逢電弧來襲,許多修士忘記躲避,慘唿著被擊暈在地,身冒黑煙,不知死活。


    而這漫天傾瀉的電弧中,一道電柱破開虛空,帶起毀天滅地之勢,向著飛身遠去的白衣青年狠狠轟落!


    它是天道意誌的化身,是對修真者強奪造化逆天修行的懲罰!


    它咆哮,它憤怒,它要抹殺一切!


    白衣青年手持符文法陣,抬頭望向了那道妄圖抹殺自己的粗壯電柱。強悍仙靈力縈繞周身,他踏鶴而起,伴著高亢的唳鳴聲,毫無畏懼的挺身迎去。


    夢司謠被裹挾在仙靈力之中,視線可及的範圍內,瞳眸中倒映出了天際可怕的場景。


    睫羽輕輕顫動,無神雙眼霎時清明,他看向混亂中的那道白影,不肯移開片刻目光。


    正當此時,那條電柱卻突然一分為二,在半空化作兩道同樣粗壯的電柱,齊齊而下。


    兩道電柱,雙重威勢,天道意誌恨他至極。


    “老天,我從未見過這樣的劫雷!”


    不少修士麵露驚駭,目光隨著那道白色身影直衝而上,在二者赫然相撞的那一刻,感同身受般大叫起來——“啊!”


    時間如同靜止在了這一刻,那些修士嘴巴大大張著,還未來得及閉攏,一道白影便如斷線般墜落下來。


    “誒……死了嗎?!”


    有修士喃喃歎息,以為那無名散修渡劫失敗,卻見空中一隻飛鶴急速俯衝而下,原本下墜的白色身影靈巧翻身,順利踏在了飛鶴背上,向著雲宮外麵疾退而去。


    他掌心的符文法陣已然消失,明顯是在剛才那道劫雷中毀去了。


    劫雲收起,積蓄下一波落雷,危險暫時消失。


    瞧著白衣青年氣息萎靡許多,敕舒真人仰天大笑,手中高高舉起一把銘有符文的法寶長弓,接過弟子澤涵遞來的一枝黑紅鐵箭,搭於其上。


    宮主原玖親手煉製的破靈箭,銘有一道極為強悍的攻擊符文,足以殺死一名元嬰境以下的修士!


    敕舒真人傲立於空,向天一指,“楚雲宮眾人聽令,運轉我派功法,將仙靈力渡入長弓,助我凝弦發箭!”


    “得令!”


    凡是能夠動彈之人,無論長老或是弟子,盡皆運轉功法,將仙靈力渡向空中橫陳的法寶長弓。


    長弓瑩芒大盛,仙靈力纏繞遊走,漸漸在兩端之間,凝結出一條赤色的紅線。


    這紅線便是弓弦。


    它的力量實在太強,初始之時,尚且還是被動吸收眾修的仙靈力,到後來,卻開始主動地掠奪。


    那三百名練氣境弟子修為實在太弱,不一時就被吸空丹海,重傷倒地。


    敕舒真人對弟子們沒有絲毫憐惜,望著飄然遠去的白影,雙臂大開,以仙靈力拉動紅線弓弦,將黑紅鐵箭激射而出!


    逃出雲宮之外又如何?這破靈箭會自行追蹤,不見血不停休!


    ‘咻——’


    鐵箭帶起長長氣旋,劃過半個雲中天宮,倏忽之間便消失在了天際。


    知曉無法追及那幾人,敕舒真人沉沉歎息,幾欲噴火的雙目緩緩合攏,複又睜開,“從今日始,我楚雲宮與流炎穀勢不兩立!待得宮主出關,再議宣戰事宜!”


    *


    申飛煥正在埋頭趕路,感應到後方靈力波動,一迴身便看到了追來白衣青年,大喜過望,“大師!你來了……”


    然而下一瞬,他嚇得麵如土色,急忙向前麵唿喊:“安老、寧老!”


    跟在白衣青年身後而來的,是一道令人驚悸的紅光!


    言安、言寧兩位真人應聲轉頭,運起仙靈力飛至申飛煥麵前,三人手撚法決,齊聲高喝:“擎天印!”


    隻見空中三道仙靈力匯於一點,恍如金銅澆築而成,結為一枚氣息浩瀚的參天手印,向著那道紅光重重拍下!


    ‘嘭——’


    兩者相撞,聲響震天,霎時天崩地裂,下方山體陡然傾塌,爆開的巨大衝擊餘波將他們推出去老遠。


    申飛煥穩住身形,確認再無危險之後,不禁抬手抹了抹臉上冷汗,向著白衣青年看了過去。


    “這一迴真是鬧大了,敕舒老兒竟然把原玖的破靈箭都拿了出來,叫我一陣心慌,幸好有流炎印決抵擋,否則大師你……”


    出了楚雲宮,沒有威脅,申飛煥心情輕鬆,話也多了起來,絮絮叨叨這半天,卻沒有得到半分迴應。


    因為白衣青年把注意力都集中到了夢司謠的身上,探查傷勢、喂食丹藥、整理衣衫……


    申飛煥邊趕路邊在旁觀察,實在是無法理解,為何白衣青年單單對這麽一個滿身髒汙的少年魔修親切和善。


    好奇心起,他猶豫著詢問:“大師,你跟這個魔修……是什麽關係?”


    白衣青年愣了下,“也許是朋友。”


    這是什麽迴答?申飛煥以為他敷衍自己,得不到準確的答案心癢難耐,“不是熟人?那為什麽要救他呢?”


    白衣青年言簡意賅:“可憐。”


    申飛煥總覺得這背後還有更加特殊的原因,但明顯白衣青年並不想說,為了緩解尷尬,他隻得另外尋話問道:“大師,剛才渡劫的是你嗎?”


    白衣青年點頭,算是承認。


    “那你現在……”


    申飛煥望了望,晴天朗日,碧空如洗,哪還有半點劫雲的影子?


    “壓製了修為。”


    白衣青年迴答完便攬著夢司謠衝到了前方,默默吞服丹藥修複傷勢,顯然是嫌他聒噪。


    真是冷漠……


    申飛煥抹去臉上汗水,長長歎息。


    *


    四位金丹境高手全力趕路,遠超消息流傳的速度,在整個仙門地界知曉楚雲宮與流炎穀鬧僵之前,順利趕了迴去。


    一迴到穀中,申飛煥便忙碌得整日不見蹤影,幾道命令下發,整個流炎穀地界開啟了備戰狀態。


    “咕咕……咕咕……”


    窗外幾聲鳥叫,是流炎穀中的黑鴿停歇在了樹上。


    外室隱隱傳出強大的靈力氣息,是白衣青年在修煉。


    不一時氣息消弭,輕微腳步聲響起,內室房門叩響三聲,冷冽的嗓音在外說道:“我進來了。”


    停了片刻,房門才‘吱呀’一聲被打開。


    床頭的清水和丹藥並未動用,白衣青年從乾坤袋裏取出新的一份,替換上去。


    夢司謠躺在床上,緊閉雙眼,縮成了一團,依然在顫抖。他還是穿著髒汙破損的雪青衣衫,沒有去更換枕邊的新衣。


    迴到流炎穀已經整整一個月的時間,三十天來,他都是這樣,不說話,不起身,不修煉,隻是蜷縮在床上顫抖。


    靜靜佇立幾息,白衣青年便不再打擾他,轉身出去。


    在他退出去關上房門的那一刻,悶悶唿喊傳了出來:“前輩。”


    “我在。”白衣青年再度打開房門,走到了床邊。


    或許是許久沒開口了,原本溫軟輕柔的嗓音沙啞難聞,夢司謠把臉埋在枕頭裏,問他:“天黑了嗎?”


    “現在是白天。”


    沉寂了許久,夢司謠再度開口:“那為什麽,看不到一絲光呢……”


    他抬手捂住眼睛,斷斷續續的說道:“能請你……帶我迴一趟……淵蘿島麽……”


    “我想……去看看……”


    去看看,那個曾經給予過他溫暖和光明的地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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