亦簫一直都是淡淡的表情,但身上壓迫感卻十足。他的眼神跟某類人相同,都含著覬覦的暗芒。


    實在不想跟他靠的太近,夢司謠便往後退去,一邊掩住自己的臉,迴答:“小奴生了皮肉發爛的怪病,身上也惡臭難聞……”


    亦簫停下腳步,沉默片刻,突然說道:“跟我迴淩劍宗,做我的劍奴,如何?仙門之中靈丹妙藥眾多,你的病完全可以治好。”


    他的語氣極為自信,因為他相信,沒有一個凡人會拒絕這樣的恩賜。


    微末之軀能一步登天,就算沒有靈根成不了仙,也能服食仙門丹藥,延年益壽、生而不老!


    無數凡人憧憬期盼的機會,就這樣出現在了眼前,如果換做是上輩子不知世事的靈奴阿夢,他的確會感恩戴德,歡天喜地。


    然而,這一世的夢司謠卻隻覺得可笑。


    “師兄,你下手可真快啊,我怎麽沒想到把這小子收作劍奴呢?不過你收了也一樣,我以後也能經常喝到他煮的茶了。”


    亦檀說著,發覺麵前的人兒低頭不答,語氣乖戾的追問:“你難道不願意嗎?”


    亦簫沒有說話,但身上的氣息變得冰冷,顯然同樣不滿。


    心念電轉之間,無數思緒閃掠而過,夢司謠迴答:“多謝仙人!小奴剛才、剛才隻是太驚喜了……”


    亦簫這才顯露笑容,目光一瞥那抹雪白肩頭,取出舊衣還有藥瓶放在了桌上,“天色有些晚了,你迴去收拾下東西,換好衣服,抹了傷口,明早到這裏來。”


    夢司謠口中稱是,上前去拿東西,不曾想手腕卻被按住了。


    肌膚上傳來輕緩的撫觸,激得渾身都起了毛汗,耳邊傳來亦簫稍顯柔和的聲音:“疼嗎?”


    話音未落,白色仙靈力在眼前閃掠而過,那粗重的黑鐵鐐銬瞬間變軟開裂,就像豆腐一塊塊的落在了地上。


    夢司謠‘大喜’,連忙躬身行禮,順勢把手給收了迴來,“多謝仙人,多謝仙人!”


    “不改口麽?”亦簫坐迴了木椅上,神情傲然。


    夢司謠垂著眼眸,藏起目光中的鋒芒,敷衍應道:“是,主人。”


    *


    “阿夢!”


    小蘆兒找來的時候,是傍晚黃昏之時,屋簷上懸掛的燈籠已經點亮,白慘慘的在風中搖晃。


    “我一路上聽到大家夥兒都在議論,說仙人要把你帶走,是真的嗎?!”


    他雙手合十,烏溜溜的小眼睛裏滿是歆羨,“唔,我也好想跟著仙人走啊,那樣就不用在這裏受罪了。阿夢,你能不能……誒,你在幹什麽?”


    “手髒了,洗一下。”夢司謠漫不經心的迴答。


    盆裏的清水已經換過了五遍,因為長時間的浸泡,他的手有些白腫,搓洗出來的紅色指痕一道一道像是被獸爪抓撓過,在慘白燭光下,顯得有些可怖。


    小蘆兒湊過去看了看,驚訝道:“你這手怎麽了嗎?”


    很顯然夢司謠不想迴答,岔開話題:“你剛才是想要我去跟仙人說一下,把你也帶走麽?”


    “是的是的!阿夢,你一定要幫我呀!”


    小蘆兒張開雙臂想要摟抱過來,夢司謠卻把手從盆中抽出,走到一邊拿幹布擦拭,避了開去。


    他背對著小蘆兒,語氣淡漠:“都是賣身為奴,你以為到了仙門就會好一些?依附他人而活,遲早會有被拋棄的一天。”


    “阿夢,你在說什麽,我聽不懂。”小蘆兒摸了摸腦袋,看著天色變暗,屋裏氣氛變得詭譎,心裏有點兒害怕,便往門邊退去,“反正麻煩你說一聲了,我先走了!”


    ‘呀——’門被關上,腳步聲漸行漸遠,四周再度變得寂靜。


    夢司謠扔下手中的幹布,走到床邊拿起了那套舊衣。


    質地堅實,順滑輕薄,是仙門麾下的凡人勢力專供給修士的衣料,價值頗高。


    拎著領子一展而開,有些寬大,很顯然這是亦簫穿過的舊衣,而明天,要穿在他身上。


    纖瘦的手掌青筋暴起,夢司謠冷冷盯著手裏的衣服幾息,突然俯下身子,止不住幹嘔起來。


    舊衣上麵熟悉的仙門常用的香料味道,手腕被亦簫摸過的地方,無一不在提醒著他,上輩子遭受過的那些屈辱。


    閉上眼睛,他仿佛還能感覺到,那些暗無邊際的夜裏,肌膚被無數隻手來迴觸碰……年輕的長了薄繭的、蒼老的枯樹皮一樣的、蛇一樣陰冷滑膩的、滾燙而力大的……


    而他的全身都被綁縛住,無法動彈,隻能慘叫著忍受那些不堪的作弄!


    甚至有時候發不出一絲聲音,因為嘴巴也被他們……


    “咳咳——咳咳——”


    夢司謠趴伏在地上,身子因為咳嗽而劇烈的顫動,地麵濺上了點點血花。


    抹去唇邊猩紅,他滿頭冷汗的從地上坐起,靠著床沿大口喘氣。


    冷靜過後,夢司謠閉上眼睛,驅趕掉那些夢魘般的記憶,心念踏風訣的口訣,開始嚐試能不能調用體內的魔靈力。


    夜色降臨,薄霧湧起,小小的籠屋裏燭火滅了。


    *


    “你們快看,阿夢來了!”


    “阿夢他……哇,那張臉真的好惡心!”


    “哼,惡心又怎麽樣,要是能被仙人看上,換成我也願意!”


    “傻了吧,你以為誰都能跟阿夢一樣,是福壽仙族和魅靈奴的種?你也不想想,他三年前沒發病的時候,長得多漂亮啊!”


    一群小廝和打手蹲在雜草道路邊,望向在麵前經過,穿著仙人衣衫的夢司謠,滿臉的嫉妒。


    長發被束起,夢司謠沒有再遮掩自己那張潰爛流膿的臉,而是儀態從容的站到了亦簫和亦檀的麵前。


    被爛臉惡心了一下,亦檀禁不住咒罵幾句,亦簫還算忍得住,說道:“等辦完事情迴到宗門,我會請人給你看病的。”


    那雙眸子裏露出一點熱意,似乎是在期待什麽。


    夢司謠被他盯得難受,隻得敷衍道:“多謝主人。”


    這一聲溫軟唿喚讓亦簫通體舒泰,可惜他並沒有聽出其中的冷意,又朝著夢司謠右耳上麵的靈印看了看,“迴到宗門,我再給你改印記,改成‘簫’字,如何?


    他並不是在征詢意見,隻是陳述自己的想法,所以夢司謠也假裝乖順的迴答:“一切但憑主人心意。”


    亦簫又入定般認真的打量他的身子,好一陣之後才說道:“去吧,跟你的朋友道個別。”


    夢司謠轉身離開,然而他並沒有朋友,隻是厭惡待在亦簫和亦檀的身邊。


    *


    廖管事望著麵前風姿翩翩的身影,也不知是真情還是假意的,竟然抹起淚來。


    “都是命啊,要是三年前你沒發病,恐怕早就被場主賣了吧?現在長得醜了點,但運氣好,還跟了仙人不是?賣了十萬靈石,場主怎麽也能迴些本……”


    “你呀,以後可不能掉以輕心,把仙人伺候好了,日子可長遠著呢,知道麽?”


    夢司謠不說話,隻是僵著臉,沒有任何表情。


    廖管事對自己並不好,嫌棄毆打都是家常便飯,髒活累活要命的活也經常扔給自己,往日種種不勝枚舉。但換一個角度來說,他從頭到尾都做著一個管事該做的事,冷漠無義,不講情麵。


    夢司謠之所以沒有殺他,不過是覺得換一個新的管事,不會比他更好隻會更差。


    至少廖管事不會隨便對靈奴動歪腦筋,幹出些不堪的事情,甚至曾經允許過自己去收殮父母的殘骸。


    想到記憶中那兩道模糊的身影,夢司謠低低的歎口氣,終於開口:“小奴明白了。”


    本來他不說話,廖管事心裏把這小子罵了個千百遍,現在得到了迴應,又興奮的擠出一張笑臉,“好了好了,去吧!以後要是成了仙人,記得賞我幾顆長生不老的仙丹啊!”


    *


    夢司謠往迴走的時候,隻聽得遠方天際有破風聲不斷傳來,場子裏亂糟糟的躁動,無數聲音都在喊:“仙人,好多仙人!淩劍宗的!”


    廖管事從屋子裏奔出來,繞過了夢司謠,直往前衝去,“哪裏?仙人在哪裏?”


    “仙人帶小人走吧,小人可以做很多事情!”


    “請選小人!”


    “小人願意為仙人當牛做馬,就算是死都可以啊!”


    當下有不少哭喊聲朝天傳出,都是被夢司謠刺激的,他們也想離開這座豢奴場,完全把亦檀打死過人的事情忘掉了。


    眼見著那些虹光越來越近,夢司謠加快腳步,迴到了小樓。


    亦簫亦檀見他迴來,隻甩下一句:“快些煮茶!”便淩空飛起,迎了過去。


    夢司謠開始生火,抬頭望了一眼那個與亦簫亦檀說話的老者,以往沉穩的雙手,有些微微發顫。


    這麽遠看不清臉……來的人,會不會是當初淩劍宗裏發現自己純陰天體的那個?


    隻可惜踏風訣才剛剛開始修習,想走也走不了。


    心漸漸沉下去,這一刻,他緊張到了極點。


    當空而立的一群人終於降落身形,夢司謠暗暗盯著為首的老者,終於看清了麵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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