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丁貓放下茶杯,先讓杜敢闖在自己身邊坐下,然後問道:“紅總最近有什麽新動向嗎?”


    杜敢闖略微來了一點精神:“他們的頭目,前天去了長安縣。”


    小丁貓放下茶杯,拉開抽屜找出煙盒:“長安縣?”


    杜敢闖壓低聲音又道:“據可靠消息說,他們是找軍火去了。”


    小丁貓抬眼看她:“他們有辦法?”


    馬秀紅像一縷香魂一樣飄到小丁貓身邊,劃燃火柴給他點了煙。杜敢闖自動的將她從自己的視野中刪除,開口答道:“長安縣,有個軍械庫。”


    小丁貓當即一拍大腿:“他媽的!李作誠怎麽還不到?”


    杜敢闖瞟到馬秀紅又去掃地了,心裏略微舒服了些許,感覺到了自己的價值:“李作誠昨天發來了電報,說他已經搶到了兩架重機槍。如無意外的話,他在三天內必到。”


    小丁貓用手中的香煙在空中畫了個圈:“他們一到文縣,立刻封鎖火車站,不許紅總利用鐵路運送武器。保定那邊有新情況嗎?”


    杜敢闖答道:“一號要組織隊伍,衝擊軍區。”


    小丁貓在煙灰缸裏摁熄了香煙,抬手揉了揉肚子:“李作誠一到,我們立刻往長安縣去,趕在紅總之前占領軍械庫。在此期間宣傳工作不能停,不要讓我在文縣聽到紅總的聲音。”


    話音落下,他從抽屜裏掏出一大卷衛生紙,轉身就往外走。杜敢闖意猶未盡的站在原地,留戀著不肯走,直到馬秀紅把笤帚掃到了她的腳下。


    到了上午時分,指揮部裏人氣旺盛了。無心挽著袖子蹲在校園地上,露天抄寫大字報。一張大紙一個字,一行標題能貼滿半麵牆。田小蕊帶著一幫十七八歲的姑娘圍站一圈,都說他是一筆好字,不像李萌萌抄的大字報,亂七八糟,像狗爪子蘸了墨水撓出來的。田小蕊看夠了毛筆字,又居高臨下的笑道:“蘇桃,你別給他拌漿糊了。讓我聽聽你的嗓子怎麽樣,要是好,我就吸收你進我們宣傳隊。”


    蘇桃蹲在一旁守著個漿糊桶,抬頭對著田小蕊笑了笑:“我不會唱,就會幹活。”


    田小蕊扭頭對著女伴使了個眼色,女孩子們心照不宣、哄堂大笑。蘇桃知道她們是在嘲笑自己離不得無心,火燒火燎的紅了臉,她垂下頭,在寫好的大字報背後刷漿糊。


    無心把毛筆伸進墨水瓶裏攪了攪,一邊審視著大字報,一邊說道:“散了吧散了吧,讓你們看個熱鬧,你們還看起沒完了。從現在起,願意給我刷漿糊的可以留下,不願意刷的馬上滾蛋。好好的大姑娘頂著太陽傻站著,不怕曬黑了你們的臉?”


    田小蕊正要反駁,可是未等開口,身邊女伴忽然一扯她的手臂。她轉臉望去,就見小丁貓帶著馬秀紅和顧基,一路慢悠悠的走了過來。


    未等宣傳隊員作鳥獸散,小丁貓已經停在了無心麵前。背著雙手彎下了腰,他仔細看了看無心的字,隨即起身說道:“明天我要下鄉去,你倆跟著我一起走,記得晚上去二樓領筆墨彩紙,明天都給我帶齊全了。”


    顧基低著頭,依稀感覺到了田小蕊射向自己的目光。理智上講,他知道田小蕊挺好看,配得過自己;可是田小蕊牙尖嘴利,自己又實在是怕她。而田小蕊瞪了他半天,見他佝僂著寬肩闊背裝死狗,就氣得把頭一扭,恨他是個徒有其表的窩囊廢。


    小丁貓吩咐完了,邁步要走。然而杜敢闖帶著兩名青年從樓裏匆匆跑出,湊到他耳邊耳語了幾句。小丁貓聽後,扭頭望向了顧基:“顧明堂是你父親?”


    顧基嚇了一跳:“他……是。”


    小丁貓對他一笑:“顧明堂今天淩晨逃出鋼廠保衛處,投奔紅總了。”


    顧基當即退了一步,一張臉褪了血色,變成煞白:“我不知道……他可能是被人打急了……不關我的事,我不知道。”


    小丁貓看著他,不說話。


    顧基在大恐慌中帶了哭腔:“我真不知道……我早就和他劃清界限了,他是他我是我,我都連著一個多禮拜沒迴家了……”


    小丁貓輕描淡寫地說道:“老子英雄兒好漢,老子反動兒混蛋,基本如此。”


    然後他一抬手:“把顧基關起來,等我閑了,再處理他。”


    杜敢闖身後的兩名青年一擁而上,反剪了顧基的雙臂。顧基比在場的所有人都高大,都魁梧,可是在小丁貓麵前彎了腰低了頭,他隻會嗚嗚的哭,兩條長腿亂晃,嚇得沒了骨頭。


    小丁貓又道:“派人去趟顧家,看看顧明堂的老婆還在不在。如果在的話,一並逮捕。”


    顧基被押走了,宣傳隊也識相的散了。無心蹲在大太陽下,抄好一張大字報放到一旁晾著。蘇桃怕大字報被風吹走,撿了兩塊石頭壓在紙上。不料杜敢闖忽然質問道:“你為什麽用石頭壓迫革命的大字報?”


    蘇桃嚇得立刻就把石頭挪開了,改用雙手壓住大字報的兩邊。


    杜敢闖大踏步的走過蘇桃身邊,一腳踩上了她的手背。小丁貓不以為然的搖了搖頭,跟著也走了。無心放下毛筆,抓過蘇桃的手揉了揉,出聲問道:“疼不疼?”


    蘇桃意意思思的又想往他身後藏:“不疼。”


    無心小聲說道:“你等著,晚上我給你報仇去。”


    第150章 下鄉去


    傍晚在食堂裏吃過了晚飯,無心帶著蘇桃上街溜達了一圈。在一家正要關門下班的副食品店裏,無心買了半斤花生糖。把花生糖和蘇桃一起送迴宿舍,他從外麵鎖了房門,讓蘇桃吃著花生糖和白琉璃玩。


    獨自一個人在樓後坐到天黑,他開始絡繹的見鬼。挑了一隻最醜陋的鬼捉住了,他有心和對方談談條件,然而醜鬼層次極低,沒有頭腦,隻會怨氣衝天的亂竄。無心無可奈何,隻好用一張紙符把它封住。捏著紙符的一角偷偷迴到樓內,他溜到女生宿舍所在的一側走廊。杜敢闖也是享受單間的待遇,單間正是靠著樓梯。趁著夜色濃重,他把紙符伸到杜敢闖的房門前,“嚓”的一聲一撕兩半。


    然後在醜鬼成形之前,他躡手躡腳的溜了。


    無心迴到房內,見蘇桃正在用濕毛巾給白琉璃擦身,擦得白琉璃雪白雪白。白琉璃長條條的癱在無心的床上,細著眼睛仿佛在笑。蘇桃看他和小女孩看布娃娃是一個心情,一邊擦一邊嘀嘀咕咕,白娘子長白娘子短的自言自語。忽見無心迴來了,她立刻轉移了對象:“你幹什麽去了?”


    無心笑著搖頭:“沒事。”


    蘇桃狐疑的看著他,認為他肯定有事。無心靠牆站到桌邊,拿起一塊花生糖扔進嘴裏:“白娘子也連著好幾天沒吃東西了,今晚把它扔出去,讓它自己找些耗子蛤蟆充饑吧!”


    蘇桃用毛巾一角擦了擦白琉璃的蛇嘴,然後很為難的仰頭望向無心:“好容易才把它擦幹淨的……”


    無心笑了:“逗你玩呢!隨便找點什麽喂它都行,它是條蛇嘛,吃一頓管十天,很好養的。”


    蘇桃又道:“是不是也該給它喝點水?”


    無心一屁股坐在床上,捏著白琉璃的蛇尾巴一抖:“娘子,一會兒給你喝點我的洗腳水。”


    白琉璃被蛇身所束縛,不能大發淫威的報仇。尾巴一甩卷了上去,他把眼睛恢複成了黑豆形狀,扭開腦袋不理無心。


    無心心情很好,又問蘇桃:“何必擦它呢!現在擦完,夜裏它指不定又溜到哪裏去了,天亮還是一身灰。”


    蘇桃知道無心總怕自己被蛇咬,所以沒敢實說白琉璃夜裏是在自己的被窩裏睡覺。白琉璃心中有鬼,登時緊張的昂起了圓腦袋。對著牆壁靜等片刻,他沒等到無心的追問,才放了心,緩緩的向下盤成了一大堆。剛剛在無心的枕邊盤穩當了,遠方忽然響起一聲尖叫,隨即槍響帶出玻璃破碎的聲音,外麵立刻就亂套了。


    蘇桃和白琉璃一起猛的向上一竄,無心伸出雙手,把蘇桃摁了下去:“沒你的事。”


    蘇桃把眼睛睜得奇大,黑眼珠像兩枚黑圍棋子:“怎麽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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