民國時期,在長堤到沙基一帶,大大小小的“番攤”、“字花”檔口林立,吸引了不知多少人來參賭,每日所抽的賭稅更是驚人,養肥了洪門公司和巡警,卻令不少省城人傾家蕩產,貽害甚深,恐怕都是從當年“闈姓”開賭而來。(.$>>>棉、花‘糖’小‘說’)


    而這沿江一帶的“番攤”、“字花”基本上由“聯興順”和“義合興”控製,是兩大公司一大利潤源流。沙基的“細眼皇帝”盲昌和四大公司元老不和的其中一個很大原因也是因為這些“番攤”和“字花”檔口。


    因為盲昌雖然明白洪門公司很多依賴經營賭博博采為生,但是他始終不讚成這項營生,認為應該適可而止,但是四大公司元老豈能同意?雙方也爭持過很多年。


    最近這些“番攤”和“字花”檔口之間出現了爭端:長堤“義合興”控製的檔口指責沙基的同業不擇手段來爭奪賭客,甚至用作弊形式來搞破壞,已經開始出現了好幾次火拚,令到所有從長堤到沙基的番攤”和“字花”檔口最近全部歇業,賭徒們末日來臨。


    有些上了年紀的老茶客就敏感地認為這兩大公司必定不會這麽輕易罷手,而大多數的茶客則認為不過是經常發生的利益衝突而以,不足為怪。況且現在省城的局勢這麽混亂,這些洪門公司的衝突就更加正常了。


    龔千擔卻注意到在這些茶客討論的時候,有個經常來飲早茶的老人反應十分奇特,於是暗暗對他上起心來。


    這個老人形相奇特,看起來至少有七八十歲年紀,雞皮鶴發,但是十分矍鑠,身體十分健朗。其時離辛亥革命已隔十幾年,他腦後還拖著條短小的辮子。


    每日這個老人都是雷打不動在早上四五點就來到蓮香大茶樓飲早茶,例牌的一盅兩件:一壺陳年老普洱,一碟幹蒸燒賣和一隻糯米雞,從不變更。譚司理都尊稱他做“康伯”。其他老茶客對他也十分尊敬。


    康伯吃完點心,就是拿出他那隻珍藏的鬥蟀出來把玩,從不與人交談,特立獨行,一坐就坐到下午收市才走。仿佛他來蓮香大茶樓就是為了打發時光而已。


    龔千擔留意了他好幾天,發覺每當茶客們討論起省城的局勢或者是關於四大公司的情形時,這個康伯就是一臉的不屑,皺起眉頭,於是忍不住就向譚司理打聽這個老人的詳細。[.超多好看小說]


    譚司理說這個康伯住在逢源大街,是西關的老街坊,無兒無女、無親無故,誰也不知道他的底細。


    龔千擔問不出究竟,對這個老人好奇心卻與日俱增,因為他偶然看見這個“康伯”在喝茶吃點心的時候掏出了一塊舊手帕抹手,手帕上麵繡有“洪德”兩個大字。


    自從那晚在塘魚欄的陳塘戲院學堂經曆過怪事之後,他就當年李文茂“紅船起義”上了心,特意向在恩寧路上的“八和會館”裏麵的粵劇老前輩打聽過關於“瓊花會館”,知道當年李文茂率粵劇班紅船起義兵鋒直到廣西,建立了洪德朝,以戲子之身,立國稱王。


    而這個“康伯”的手帕上繡的這“洪德”二字分明就是與當年李文茂起義有關,這個“康伯”恐怕跟省城四大公司之一,主要活動在城北白雲山和省城“河南”一帶的“洪德勝”有莫大關聯。


    現在的海珠區一帶在當年省城人中被俗稱為“河南”,並非是那個位於中原的“河南”省,因此很多外省朋友初初來到省城時常常覺得老廣莫名其妙,其實是因為地域特色而已。


    “河南”河網密布、村落相聯,同時也是省城很多大戶有錢人家定居的地方。其中的名勝包括羊城名刹“海幢寺”還有在今天紡織路上的孫中山的“海陸空大元帥府---士敏土廠”。


    而省城四大公司之一的“洪德勝”就是活躍於包括“河南”和省城北郊白雲山一帶,又被人常稱作“紅船會黨”,因為這個洪門幫會多以粵劇戲班中人尤其是四邑


    人為主,控製住省城四鄉九成以上的“紅船戲班”。這“洪德勝”中弟子曾經參與了太平天國時期的“洪兵起義”,後來被清廷鎮壓,死難者無數,元氣大傷。


    因為鎮壓太平天國的軍隊以早期湘軍為主,所以“洪德勝”會黨中人視湘人為大敵,傳聞每年“洪德勝”在佛山召開宗親大會時,都要焚燒曾文正和“曾九帥”的畫像。


    而白雲山因為當年是李文茂誓師攻打省城的地點,也被“洪德勝”被視為祖庭之一。而另外一個祖庭則是佛山的“瓊花會館”,第一個粵劇班的行業工會,後來被清廷焚燒,也就是曆史上有名的“火燒瓊花會館”。


    而“義合興”因為也是由兩廣西江上紅船戲班前輩創立,所以與“洪德勝”向來互相視為同宗同源,關係密切,隱然成聯盟關係,共同對抗“聯興順”。


    因為這個原因,龔千擔三番四次想打聽這個“康伯”的來曆,卻總是不得要領。


    省城這個時候更加混亂,滇、桂兩係操縱的軍政府已經開始變得失去控製,而從東江敗退迴來的散兵遊勇開始在城東大肆搶劫過往民眾,一時間省城變得風聲鶴唳、怨聲載道。


    而各院校學府師生和各業工人不斷在省城內遊行示威,唿籲驅逐軍政府的參議莫榮新和岑春煊,時稱“倒莫”。


    “聯興順”和“義合興”的年輕門生在雙方的地盤交界太平路,也就是今天的人民南路上不斷地展開小規模火拚,搞到西關和長堤的商戶苦不堪言,都擔心再這樣下去,必定釀成洪門大火拚,會殃及池魚。


    很多茶客都紛紛討論,再這樣下去恐怕要商請西關的商團會長出麵來製止兩幫的打鬥,否則將會導致更多商戶的巨大損失。


    西關商團勢力頗大,因為背後有洋人撐腰,所以一向不放各大洪門公司在眼內。


    而兩大公司的山主在這個緊要關頭都“潛了水”,失去蹤影,連打仔洪和水龍都不知去向。龔千擔又不敢會“聯順”米鋪打聽消息,所以有點失魂落魄,做起工來就不斷地犯錯。


    這天龔千擔負責在樓麵做“大茶煲”,也就是茶博士,負責幫客人的茶盅添水,因為心事重重,一個不留神就走到康伯的桌子旁,下意識地掀開了他的茶盅蓋,倒了新鮮的熱水進去。


    康伯看了看自己的茶盅,又看了看龔千擔,突然搖搖頭道:“現在的後生真是不像話,一點規矩都不懂。難道縮骨全沒有教你嗎?”


    龔千擔當場愣在原地,在蓮香大茶樓幹活了好幾天,這個康伯從來都沒有對他說過話,今天卻忽然開口,而且居然還提到“縮骨全”的名字,不禁十分奇怪,看著康伯說不出話來。


    康伯看見他這個模樣,有點好笑,道:“細路,你不要這樣看著我。難道你不知道添水不能自己掀開客人的茶盅蓋的嗎?你在香堂大會幫那些叔父元老敬茶難道也是這樣?”


    龔千擔終於反應過來,知道眼前這位老人必定是洪門中的老前輩,當下不敢怠慢,連忙道:“是晚輩疏忽了,還請前輩請教。”


    康伯有些錯愕,但是很快就露出滿意的表情,道:“不錯,不錯。想不到現在三點水還有你這樣懂輩分、曉尊卑的‘新科進士’,坐下吧”


    說完就指著茶桌旁的一張空椅子。龔千擔連忙將大茶煲放在桌子上,坐了下來,態度更加恭敬。


    康伯道:“你叫做龔千擔?”


    龔千擔又吃了一驚,想不到這老頭居然知道他的名字,連忙點點頭。


    康伯道:“我知道你一直想打聽我的底細,是嗎?


    龔千擔臉色一紅,隻好又點點頭。


    康伯哈哈笑了幾笑,道:“看在你是‘縮骨全’的子侄份上,我就告訴你我是誰。”


    “老子我大名叫王繼康,六十幾年前在‘聯興順’和江湖上,人人都叫我做‘雞糠’。我就是上任‘聯興順’正印坐館,論輩分你要叫我一聲‘太叔公’。不過你也可以叫‘雞糠’叔。”


    這一番話聽在龔千擔耳中不啻是晴天霹靂,當場渾身一震,萬想不到坐在自己麵前的這個老態龍鍾的幹瘦老頭居然是就是“火麒麟”的前任,“聯興順”第三輩長老。


    這省城洪門之內從未聽過有三輩的元老,“火麒麟”和“神仙餘”已經是輩分最高的了,想不到居然還有這個“雞糠”的出現。


    龔千擔滿臉狐疑地看著“雞糠”,有點不太相信。


    “雞糠”十分得意,道:“你不用這樣看著我,小朋友。我告訴你老子已經九十有多,耄耋之年,不過命賤人貴,老而不死。”


    龔千擔吐了吐舌頭,實在是難以置信,這個老人雖然老相,但是怎麽也看不出有九十高齡,而且還能天天精神抖擻地來到茶樓喝早茶。如果他說的是真的,那他就肯定是比“火麒麟”和“神仙餘”還要輩分尊崇的洪門前輩了。


    雞糠掏出他那塊繡著“洪德”二字的手帕,道:“你這幾天老是看著我這塊手帕,是為了什麽?”


    龔千擔遲疑了一陣,就約略將自己在塘魚欄戲劇學堂碰到的怪事說了一次。


    “雞糠”太叔公認真聽完,整個人像是著了魔一樣,入神了良久,像是迴首前塵往事一時間如穿越破碎虛空、神遊宇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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