新的起點,新的征程,田俊宇相信通過自己的努力,一定能夠改變自己在嘉信公司的命運。


    機關辦公室在田俊宇沒有報到之前一共有四個人,一個主任,一個主管,一個主辦,另有一個秘書。由於田俊宇是剛剛來到辦公室上班,尚未有正式的編製,照例要以主辦的身份見習工作,必須要待到三個月試用期滿合格之後,才能下正式的任命。


    辦公室的主任姓楊,人很胖,腦滿腸肥的那種,當著他的麵,大家都尊稱他楊主任,一轉過臉去,大家就喊他楊胖子。當田俊宇拿著調令來到辦公室找到他的時候,他的麵部表情並沒有太大的變化,顯然是對這種走馬燈似的人事調動早已習以為常了,他把田俊宇領到隔壁的職員室,禮節性的把他介紹給了大家,臨走時囑咐田俊宇,讓田俊宇自己去機關的倉儲室領一張桌子和一把椅子,並告知了他桌椅領迴來以後應該擺放在什麽位置,這次引見就算完事了。也許是什麽人玩什麽鳥,職員室的同誌們也就是抬起頭來朝田俊宇瞟上那麽一眼,再禮節性的點一下頭,這就算是跟他打過了招唿,並且知道了他現在和將來的存在。每個人似乎都忙得很,眼睛多一秒鍾的空子不願意在他的臉上呆,點完頭之後便低下頭去玩電腦的玩電腦,擺弄手機的擺弄手機。


    由於新來乍到,難免要被人當小二子使喚,遞茶倒水,取報分信,零零碎碎的雜活,這些幾乎都被田俊宇給包了,可是田俊宇不在乎。他的嘴很甜,人也很乖巧,總是笑著臉來,笑著臉去,整天看上去都樂樂嗬嗬的,很陽光的那種。他來到了機關辦公室,也算是給原本死氣沉沉的辦公室的氣氛增添了一絲生氣,不到一個星期,他便和同室的人混熟了,不僅名字能夠對號入座,對大家的脾性也有了一些了解。


    主管姓程,四十外歲,平日裏不苟言笑,總是把他那一張肚肺臉給繃著,一副拒人於千裏之外的架勢。準確地說,他不是不會笑,隻是善於把握笑的時機。一般情況下基層來人辦事時,他是不大會笑的,隻有上頭來人或者見到官兒比自己大的,他臉部的肌肉才能鬆弛一番。不過為人倒是很直爽,做事也很板正,從不愛貪同室的人小便宜。


    主辦姓林,看上去要年輕些,他是分內的事情努力做好,分外的事情堅決不做,生怕多做了事情會便宜了公家,落下個樂於助人的美名。一有閑暇,他就去擺弄他那台電腦,瀏覽當天的股市行情,看看自己買的那支股是漲了,還是跌了。他坐在辦公室裏後排靠牆的位置,根本不用擔心會有人進來發現自己在幹私活,他操控鼠標時的速度可以說是麻利無比的,一旦發現門口有風吹草動,食指輕輕一彈,便切換了屏幕上的畫麵。如果哪一天他的臉上是陽光燦爛,說明那一天他買的那隻股不用問一定是漲了;假如哪一天他的表情是鬱鬱寡歡,那麽不用說當天的股市行情一定是不妙的。


    秘書姓胡,是個女的,人送綽號“胡大美人”。從臉上不大看得出來實際年齡,不過聽說她家的小孩今年已經上了初二,估計歲數離四十也不會太遠。整個辦公室裏數她說的話最多,說話的腔調也有點嗲聲嗲氣,讓人覺得有些個做作。口氣也很大,口袋裏似乎總有著花不完的錢。


    胡大美人很喜歡收拾自己,平常手頭沒事時,她就愛掏出個小鑷子,對著鏡子薅她那兩條細長的眉毛。她這種辦法估計一般的女人是不常用的,因為讓人瞅著有些個殘忍。假如時光倒流,再迴到二十世紀四十年代,把她送進渣澤洞集中營,相信她也一定能夠成為一名堅強的女戰士的。經過胡大美人長期的堅持不懈的努力,原先的兩條掃帚一樣的眉毛,被她薅得跟細蚯蚓似的。不過這兩條細蚯蚓似的眉毛,配在胡大美人的臉上確實很有動感,一顰一笑都顯得神采飛揚。


    胡大美人人長得其實並不美,但模樣看上去也不是很寒磣,是那種走在馬路上讓人看過一眼之後,扭過頭來就再也沒有了印象的女人。惟其如此,再加上其崗位的特殊性,畢竟機關辦公室是嘉信公司迎來送往外事接待的窗口,一言一行處處代表著公司的形象,個人的儀容就顯得尤其的重要,胡大美人特別喜愛打扮的原因也有可能與此有關。


    胡大美人有一句口頭禪,那就是“煩死了”。孩子的考試成績下滑了,“煩死了”;開車行駛在馬路上時,紅燈多了,“煩死了”;到了班上,楊主任又要讓她寫報告了,“煩死了”。弄得機關辦公室裏的其他人也像得了傳染病似的,一同其他部門的人發起牢騷來時,張口閉口就是“煩死了”。不過“煩死了”隻能在平級和下級之間說說,大家在見到高於自己的領導時,無一例外地沒有一個“煩死了”的,大概都擔心“煩死了”一次之後,以後就再也沒得煩的了。


    機關辦公室裏的事情不是很多,也就是迎來送往、發發通知、寫寫材料、部門協調什麽的。大概是擔心楊胖子的工作太無聊,這兩年上頭還讓機關辦公室兼管著職工食堂和公司門衛。這兩個地方原先都是有人管著的,職工食堂起先是歸綜合管理部管,公司門衛起先是歸人武保衛部管,後來這兩個部門被調整了,成了沒娘要的孩子,高層領導隨口說了一句,就劃歸機關辦公室管了。


    公司裏每年都是要進行這樣的人事調整的,瞅著順眼的,往油水多的地方調一調;瞅著不順眼的,往油水少的地方挪一挪;看著實在別扭的,就連人帯崗一起撤銷。待到哪一天,領導又看上中意的人了,便會再把撤銷的部門恢複起來。橫豎撤銷有撤銷的理由,恢複有恢複的借口,這些事情都在領導的寬廣的胸懷裏裝著,外人是難得窺其閫奧的。


    田俊宇在辦公室裏上班很有自知之明,辦公室裏有了什麽好事,諸如公司領導需要招待客人,會事先通知機關辦公室去安排酒店,待酒店安排好了,辦公室裏一般是要留人照應的,原則上是誰聯係誰負責,一來是為了方便結賬,二來是以備席間領導有所使喚。對於這些個能夠用大餐的機會,田俊宇一般情況下不會主動地往前湊,除非是領導指名道姓有所差遣。事實上每次碰到這種情況時,早就會有嗅覺靈敏的人衝在了前頭,因為誰都明白和領導坐在一起用餐,可以敘敘感情,套套近乎,也能為自己將來在公司的發展做一個鋪墊。田俊宇的資格還太嫩,不足以擔此重任。田俊宇的重任是公司裏發勞保福利了,身先士卒地到倉庫去幫大家搬東西;公司裏召開大會小會了,提前到會議室去倒騰桌椅布置會場;公司裏需要辦公室的人離家別舍地到外地去出差了,在大家都低著頭貓著腰不吱聲時,等著他主動地站起來,毛遂自薦的去完成。


    對於這樣一個既能吃苦又能耐勞的好同誌,誰能不喜歡?三個月的試用期很快就結束了,大家仿佛也越來越離不開他了,同三個月前的態度明顯不同,“小田小田”的喊得蠻親切。待到人力資源部的同誌把各個辦公室抽來的人召集到一起,每人發了一張表格對田俊宇同誌一測評,田俊宇就得了個滿分,他也就順理成章地被正式地聘用為主辦。


    主辦,就是主要辦事員。對於主辦這個職位具體應該幹些個什麽工作,田俊宇的心裏至今也沒有搞明白,橫豎是領導分配的事情,就要好好地去幹。在辦公室裏,田俊宇算是個熱心人,有時大家的手頭有了什麽做不完的事情,都會來找他幫忙,他是從來不會薄大家的麵子的,大事小事一律是照單全收。由於他過於勤快,或者說是辦事能力太強,有時大家並不是很忙,也就是因為炒炒股、玩玩遊戲、或者是煲煲電話粥等諸如此類的雞毛蒜皮的瑣事給絆著,也會把手頭的事情撂給他去幹,田俊宇也是來者不拒。


    田俊宇頭腦靈活,幹事麻利,不愧是名校畢業,文字功底是相當了得。對於寫材料或者寫報告這些個別人認為是抓頭皮的活兒,到他這裏就變得手到擒來了。他寫起材料或者寫起報告來的速度,完全可以用倚馬而待去形容,似乎根本不用大腦去思索。他的兩隻手就像漂浮在鍵盤上方一樣,十個手指頭宛如十個會跳舞的精靈,上下翻飛,輕盈嫻熟,旁邊的人隻聽見他手下連續的“哢嚓哢嚓”敲鍵盤的聲音。別人寫的材料或者報告讀起來都顯得幹癟癟的,讓人聯想到那些個胡亂堆砌的八股文體,味同嚼蠟的文字,枯燥無味的數字,一看上去就知道是為了圖省事而從網上下載下來的現成格式,不同的隻是每次更換了數字而已。田俊宇寫東西就不是這樣,他向來都是自己親自捉刀,從不到電腦上收索那些個空話套話,因此他無論是寫材料還是寫報告,都能寫得文采斐然,讀起來不用說也是朗朗上口餘味無窮的。以至於陳總經理和肖書記每次讀起他寫的報告來就顯得分外起勁,神態也比平常精神了許多。優秀的文章鼓舞人哪!那是因為台下掌聲熱烈的緣故。


    自從田俊宇有了第一次替胡大美人代筆,嘉信公司的高層便有了授意,以後那些個文字活兒,胡秘書就再也不用“煩死了”。有人同胡大美人半真半假的開起了玩笑,說田俊宇一來到辦公室,就搶了她的飯碗,對此,胡大美人可不這麽看,她是既不氣來也不惱,相反,她甚至從心底裏非常感激田俊宇,因為是他把她從那些個黑不溜秋的文字中解脫了出來。


    對待工作的態度,胡大美人是有著自己的觀點的。她的觀點是,隻要工資不少拿,事情最好是少做一樣是一樣;或者說隻要工作輕鬆自在,工資就算少拿一些也沒有關係。她的這個位置本來就是老公花重金買來的,並且一年三節都在不斷地花錢供養著,保險得很,不用犯愁會有人頂了她的飯碗。


    文字一直不是胡大美人的強項,胡大美人的強項是自己的一套美容經。胡大美人每月的工資是兩千元出點兒頭,她的工資是從來都不需要上交的,全部都由自己來支配。工資的用途主要分為兩大板塊:一塊用來購買衣服,她買衣服向來都是到品牌的專賣店,永遠是時下流行的款式;另一塊用在美容上,有時是購買化妝品,百元以下的化妝品她是沒有正眼去看的;有時是到美容院去做做護理,錢包裏的美容卡足足要有十幾張。對於老婆喜愛穿著打扮,胡大美人的老公表現向來不小氣,並且態度也很鮮明:女人天生就該愛臭美,否則便體現不出男人的成功來。他的想法同大部分的男人的心思一樣,是希望自己的老婆今年二十明年十八的。


    說到這裏,有人會替胡大美人想了:錢都花光了,吃屁啊!這隻是那些個把錢看得比命還重要的吝嗇鬼想法而已。胡大美人有著自己的人生觀,並且她認為自己的這個觀點是足以左右一個女人一生的幸福的。她的人生觀就是:女人的一生關鍵是要嫁一個好男人,但好男人不一定要求必定是騎在白馬上的那個王子。她自己認定的好男人的標準是,不在於他長相的美與醜,關鍵在於其能否掙到很多錢,大把大把的掙錢。當然,在掙到錢的基礎上,男人的長相能夠再帥氣一點,那也是再好不過了的。男人一旦有了錢,女人便能生活得很光鮮,要風得風,要雨得雨,想穿啥穿啥,想吃啥吃啥。否則一切免談,如果你嫁了個窮鬼,那倒黴的日子就不是一天兩天了,隻能一輩子係上圍裙,每天守在廚房裏掂大勺子嗆油煙。


    胡大美人的的確確嫁了個好男人,她的老公是個商人,長相是幹癟了一些,但是很能掙錢,雙手就像耙子一樣,每天不停地往家裏摟錢。他在h市的電子市場開了個批發店,專一代理某品牌筆記本電腦在h市的批發銷售。他的手下用著十幾號人,擁有兩輛轎車和兩輛廂式貨車,每天往各地送貨是忙得不亦樂乎。他很會做生意,既在店裏買,也雇幾個人在網上買,這些人除了保底工資,每銷售一台電腦另外還有提成。他是批發也來,零售也來,一台電腦能掙個五十塊錢他就果斷出手。市內的生意他做,市外的生意他也做,甚至有幾次還做到了省外,因此他的生意是異常的紅火。


    俗話說一塊饅頭搭塊糕,家裏有了一雙善於掙錢的手,便就生出了一雙慣於花錢的手。胡大美人起先上班還和大家一同擠擠公司的專用大巴,後來索性讓她的老公給她買了一輛別克牌轎車,每天開著上下班。由於她的工資已經全部花在了化妝品和衣服上,所以油錢當然也得由她的老公來支付。胡大美人的老公從來不關心老婆的工資收入,他很忙,白天忙著進貨發貨,晚上忙著對賬盤賬,他與胡大美人說得最多的一句話就是“沒錢你說話”,胡大美人隻要朝他一伸手,他頭也不抬,立馬就甩幾張紅票子過來;胡大美人不伸手,他用眼睛的餘光也能瞥得著,依舊低著頭沒完沒了的“啪嗒啪嗒”地按他的那個計算器。


    每天早晨吃完早飯,胡大美人都開著自己的愛車去公司裏上班,一路上也能拾著幾個聊得來的女同事,大家不免要在車子裏麵唧唧喳喳一番,交流的話題無外乎是她們那個小圈子裏的一套包裝理論,哪種護膚品可以祛皺,哪種化妝品可以除斑,哪家專賣店的衣服降價了,哪家美容院的師傅手段好。常常是美容經還沒嘮完,車子便已經開到了嘉信公司。


    在幾年前,沒有幾個工人開得起私家車,公司裏也沒有像樣的停車場,胡大美人每次都把自己的車子與公司領導的車子一溜排地停在公司辦公大樓門前的廣場上。領導的車子一律都是油亮的黑色,這種顏色很容易使人聯想到他們平日裏行事的風格;胡大美人的車子同她心髒裏流動著的血液的顏色是一樣的,除了身材與高大威猛的公司領導的車子相比之下略顯得瘦小之外,其閃亮的紅色遠遠地看上去還是蠻耀眼的。


    田俊宇很珍惜肖書記給予他的這次機會,更相信天道酬勤這句古訓是自己邁向更高層次的唯一捷徑。為了實現自己在嘉信公司有所作為的崇高理想,他刻意用彩色打印機打印了“天道酬勤”四個紅色的醒目大字,把它壓在自己的辦公桌子中央的玻璃台板下麵,隻要自己到了崗位上一坐下來,第一眼便能夠看到它。他這樣做的目的是出於兩個方麵的考慮,一方麵是為了勵誌,一方麵是為了提醒。每天早上一上班,他要做的第一件事情,便是來到自己的辦公桌前,雙手撐著桌麵,腰板挺直,屏神靜氣,用眼睛正視著台板下麵的紅色大字,在心裏默默地背誦“天道酬勤”十遍,然後才能開始一天的工作。


    為了讓自己的工作做得沒有瑕疵,也為了能夠引起嘉信公司高層對自己的關注,田俊宇成了公司機關辦公大樓裏來得最早而走得最遲的人。一大早,在公司領導還沒有到大樓上班之前,他會先到陳總經理和肖書記的辦公室整理一番,收拾收拾散亂的報紙和文件,再給花兒草兒澆澆水什麽的,分別把它們擺放到各自應該擺放的位置上,然後就迴到自己的辦公室裏,虛掩著門等候著領導來上班。機關辦公室的門正好直對著電梯口,隻要領導出了電梯門,要想進入到自己的辦公室去上班,必定要路過他的辦公室,那樣從半開著的門縫裏一眼就能看到他的身影。每次領導看到他的時候,他無一例外的都是在奮筆疾書,有時是在寫報告,有時是在寫材料,有時是寫月度計劃,有時在寫當天的工作安排,橫豎手頭總有著寫不完的東西。


    有時是肖書記來到公司早一些,他會主動推開田俊宇虛掩著的門,說:“小田啊,你早啊!”,他就連忙的站起身來向肖書記道早。有時是陳總經理來到公司早一些,他也會推開田俊宇半開著的辦公室的門,說:“你早啊!小田。”他也同樣忙不迭的起身向陳總經理道早。如果哪一天早上他的門被領導關注了,他一天的心情就會格外的舒暢;相反,假如哪一天早上他的門要是被領導給冷落了,他一天的情緒就會顯得無比的低迷,當然這種低迷是被壓抑在心底的。


    公司太大,領導們照例很忙,很少能夠在晚上五點半鍾正點下班,有時是上麵來人,有時下基層走動,有時是沒完沒了的會議,有時是某位領導來了閑情逸致要找知心的下屬聊聊天。碰到這些情況,機關辦公室裏一般是要留人的,以備領導心血來潮時使喚。自從田俊宇來到機關辦公室裏上班,這種“好事”就基本沒有別的人什麽份了。他總是謙虛地讓辦公室裏其他的人先下班,說自己的家離公司很近,說自己迴家也沒有什麽事,說自己的孩子還小,有父母照應著,說自己一個人留下來照應能行。同事們見他每次都說得那麽誠懇,也就不好意思再留下來與他爭了。


    以往辦公室裏需要留人都會安排大家輪班,輪到誰就是誰。曾經有過一段日子,領導難得的下班很及時,辦公室裏沒有留人,後來領導又忙了,需要留人了,結果大家也把之前的輪班給搞糊塗了,程主管說該林主辦,林主辦說該胡大美人,胡大美人呢又說是該程主管,整個辦公室裏吵成了雞翻蛋,大家為此還紅了臉。現在有人主動地提出來要留守,這難道不是天上掉餡餅的好事麽?對此,大家夥兒是分外高興,你想想好不容易把八個小時的時間給熬過去了,誰又願意再留下來加班呢?況且這種班加的還沒名沒分,是既沒錢來又沒鈔,到了年終啥說法也沒有,隻有鬼才願意留下來加這個破班。每次一到了鍾點,個個是恨不得肋生雙翅,早些個飛迴去才好。


    不過田俊宇同大家夥兒說的有部分也是實話,他的兒子剛剛一歲半,屬於三代單傳,田俊宇的父母自從有了這個大孫子,兩雙眼睛整天就喜得跟沒眼螺螺似的。孩子小的時候除了到他媽媽那裏喂奶的空子,孫子全部的日程安排就都由爺爺奶奶來掌控。如今大些個了,老兩口更是白天輪流抱著去串門,晚上輪番摟著睡覺,生怕一撒了手他們的大孫子就會被人給搶了去。


    對於田俊宇的盛情,大家夥兒口頭上照例是要跟他客套一番的,否則便顯不出同室之誼來。臨下班時,大家都會無比熱情地同他打上一聲招唿,說:“那就辛苦你啦,小田!”


    跟田俊宇道“辛苦”的並不止辦公室裏那幾個。肖書記每迴推遲下班,總是會推開他的門,說:“小田啊,辛苦啦!”陳總經理每次下班遲了,也會推開他的門,說:“辛苦啦,小田!”每次聽到兩位最高領導的讚許,田俊宇的心裏就會油然生出一種成就感,也就覺著自己一天的努力沒有白辛苦。


    肖書記是沒少在人前人後表揚他,那意思明眼人一下子就能看得出來是要大家重視田俊宇。每次公司召開中層幹部以上的人員會議,田俊宇會提著水壺進去給大家的水杯裏續水,肖書記看著田俊宇的背影,總是會適時地岔出話題之外來上那麽一句:小田的工作幹得真不賴啊!於是那幫中層幹部裏有的人也會一疊聲的跟在肖書記的後麵附和,說是啊是啊,小田為人也不錯,小田什麽什麽幹得蠻好。每逢這個時候,田俊宇就會用眼睛的餘光留意坐在台上的陳總,陳總經理此刻大多是一副嚴肅的表情,他正身端坐在自己的位置上,腰板依舊挺得像當年在部隊當兵時那樣的倍兒直,他會用他那雙深邃的眼睛來迴地掃視著那些個附和著說話的人,掃得他們心底發毛,掃得他們全都閉了嘴,但他自己卻不置一言。


    在許多的場合,田俊宇都曾留意過,隻要肖書記當著眾人的麵誇了他,陳總經理一般不會再去接書記的話茬;陳總經理要是當著大家的麵表揚了他,肖書記也從來不會再接陳總經理的下文。這種怪現象並不僅僅是停留在他田俊宇的身上,就連有時候開會也是一樣,凡是肖書記拋磚引玉的話題,陳總經理是從不苟合;而陳總經理引玉拋磚的提議,肖書記也絕不盲從。


    對於嘉信公司最高決策者之間的這種微妙的關係,田俊宇的心裏常常會產生一種人皮難披的感覺。這種感覺讓他困惑了很長一段時間,甚至給他在平日的工作中造成了一種負擔,成為了他始終拋卻不去的煩惱。而後來發生的一件事情,也迫使他必須要對自己的這種感覺作出判斷,做出抉擇,否則的話,很有可能影響到他將來在嘉信公司前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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