遲白和裴姣姣一齊迴頭望去, 隻見裴星闌大步流星走了過來。


    “姣姣, ”他歎了口氣,“你莫不是還在生氣?”


    裴姣姣往他身後掃了一眼, 沒見到江落月的影子,臉色總算好了些:“那師兄莫不是還要將落水的罪責歸於我身上罷?”


    她舊事重提,裴星闌微皺了眉,沒有直接迴答,反而說道:“姣姣, 再怎麽說, 江小姐是客人,你不該對她如此不留情麵。”見裴姣姣又要惱火,裴星闌趕忙又道:“再則, 江小姐本就是庶出, 自小受盡屈辱,心思必定比常人更細膩, 你那天那樣對江小姐,惹她哭了好一場。”


    “不管怎麽說,江家與我們裴家都是世交,就算看在師父的麵子上, 姣姣你也要懂些事。”裴星闌很是語重心長地說教一番,隻是話語之間隱約透露出不相信裴姣姣的意味。


    不過這也不能怪裴星闌,畢竟裴姣姣就是這樣一個對自己救命恩人都動不動喊打喊殺的殘暴女人,遲白心想。


    麵前那兩人公說公有理,婆說婆有理, 遲白在一旁聽了好一會兒,也不知到底該相信誰。她的記憶之中,也隻有跳下水將裴姣姣救出來的影像。


    不過許是聽進了裴星闌的話,裴姣姣終於放棄了計較,不情不願道:“既然如此,那就這樣罷。”她頓了頓,又道:“我是看江落月可憐才原諒她的,可不是我心虛!”


    “嗬,”裴星闌笑了,他笑起來倒是又多了幾分儒雅,“師兄知道,小師妹最聽話了。等到了昶州,師兄給你買糖葫蘆。”


    “哼,”裴姣姣不領情,“還是留著給那江小姐吧。”


    遲白多看了裴星闌幾眼,他眉眼含笑看著裴姣姣,眼中星光閃閃,很是深情。再看裴姣姣,她雖麵作嗔怒,嘴角卻也帶笑。


    她若有所思地收迴目光,原來不是單相思,而是青梅竹馬佳偶天成。遲白心中暗喜,看來這次任務不難,隻要捅破那層窗戶紙就行。


    但帶了個電燈泡,這層窗戶紙卻也不那麽容易捅破。


    比如現在,遲白輕咳幾聲,對裴姣姣說道:“小姐,大師兄好像很關心您啊。”


    裴姣姣斜睨了她一眼,沒有說話。


    遲白繼續:“大師兄天資過人,相貌又好,江湖之中愛慕者眾多,各家仙子暗送秋波,但師兄從未迴應。”她瘋狂吹起裴星闌的彩虹屁,拚命向裴姣姣暗示:裴星闌那麽搶手,你再磨磨唧唧他就要被搶走了呀!


    聽到遲白這樣說,裴姣姣來了幾分興致。她看向遲白,掀眉問了一聲:“哦?”


    得到迴應,遲白說得更起勁了:“遠的不說,就拿近處的來舉例吧,我看江家小姐就對師兄頗有好感。她如今在裴家暫居,不日又要與我們一同前往昶州。所謂近水樓台先得月,恐怕……”


    “怎麽?”遲白還沒說完,就被裴姣姣截住了。她盯著遲白看了兩秒,眯起眼睛,道:“你喜歡師兄?”


    “師……”遲白一句話梗在嗓子眼裏,聽聞裴姣姣這話,險些噴了出來。


    “咳咳咳……”她這次真的是嗆住了,一連咳了好幾聲,臉都紅了一片。好不容易止住咳,遲白趕緊否認:“沒有!”


    裴姣姣冷眼看了她半天,見遲白這副臉紅心虛的模樣,更認定了自己的判斷。她來迴掃了遲白幾遍,輕笑一聲:“從前怎麽沒發現,你模樣身形長得都還不錯,倒是和師兄很般配。”


    不管裴姣姣究竟是誇是貶,遲白都不敢認下。裴星闌是女主角的,和裴姣姣搶男人,她還沒有活膩。何況,她根本沒有這個意思!


    “我不是這個意思,我也沒有喜歡師兄。”遲白扶額,又重複了一遍。


    “我不是,我沒有……”遲白欲哭無淚,她就是想提醒裴姣姣,趁著裴星闌還沒被江落月追到手,先下手為強。誰知裴姣姣竟能理解為她暗戀裴星闌,還與江落月成了競爭對手。裴大小姐,你閱讀理解太不及格了點!


    怎奈,裴姣姣就像根本聽不到她說話一樣,怒斥一聲:“那麽緊張做什麽,我又不會吃了你。”把遲白嚇到閉嘴後,她又自言自語道:“若真與師兄成了道侶,那倒也好,總歸好過那個江落月。”說到江落月的名字時,裴姣姣語氣中又多了幾分殺氣。


    思及此處,裴姣姣冷笑一聲,抬腿走了。


    遲白徹底慌了。就算如今裴姣姣還沒發覺自己對裴星闌的感情,日後也總是要發覺的,到時候,裴姣姣再想起自己身邊還有她這麽一號“情敵”,她的日子也過不下去了!


    遲白默默流下兩行淚,現在她的腦袋是真的很危險了。


    跟著裴姣姣走了會兒,又來到了那日她落水的洗泉池。


    洗泉池坐落於後山,由山崖之上的落泉匯聚而成,吸取天地靈氣,其上一片仙氣嫋嫋,周圍也是靈氣最為旺盛之處,對修為大有助益。故而裴姣姣每日都要來此處修習一番。


    隻是這次,還不待兩人走近,遲白就聽到池中傳來的唿救聲。


    那聲音斷斷續續,一聽便知是有人遇險了。裴姣姣臉色一變,大步往前跨了半步,忽而又停下步伐,臉上多了絲嘲諷。


    遲白目力不及她,看不清池中是誰。她轉頭看了看裴姣姣,咬了咬牙,依然衝了過去。


    等到池邊,遲白才看清楚,中央掙紮著的正是江落月。


    江落月一身白衫漂在水麵,發髻也淩亂散在臉側,雙手不住在水中撲騰掙紮,看樣子似乎還嗆了幾口水。


    遲白大為驚慌,快跑幾步到了池邊,幾乎忘了自己同樣不通水性,拔腿就要下水救人。


    但電光火石之間,她又突然想到,前幾天裴星闌才因為落水的事責怪過裴姣姣,認為裴姣姣自己不慎落水反倒冤枉江落月。如果這次換裴姣姣把江落月救上來,自己再去找來裴星闌見證這一幕,那裴姣姣在裴星闌心中蠻橫無理的形象不就不攻自破了?到時候裴星闌肯定會因為自己誤會了裴姣姣而愧疚,再配上裴姣姣濕漉漉的可憐模樣,情之所至,兩人的感情不就水到渠成了!


    難不成要破了自己完成任務的最短記錄?遲白很是嘚瑟地在心中給自己點了個讚。她現在要做的,隻是喊裴星闌來,並且保證裴姣姣救出江落月。


    遲白打定主意,收迴探入水中的腳,準備去找裴星闌。可一轉身,就看見裴姣姣抱胸倚在一旁的巨石上,看熱鬧般對遲白道:“不救也好,免得江落月來和你搶師兄。”


    聽她的意思,如若遲白不下水救人,裴姣姣就要眼睜睜看著江落月溺斃在這洗泉池之中了。


    遲白一怔,她千算萬算,竟把裴姣姣的殘暴性格漏掉了。再一迴頭,江落月手臂無力地拍打著水麵,已發不出聲音了。


    人命重要,人命重要。到了這種關頭,遲白哪還顧得上任務,她往前一邁,踏入池水之中,朝江落月挪去。


    縱然洗泉池對修仙之人效用再好,遲白此時一介凡人之軀,什麽靈氣也感受不到。隻感覺池水冰冷,池底更是深不可測。她剛走了幾步,腳下竟然有了虛浮之感。


    再一腳踩下去,沒了支撐,遲白一個趔趄,身形歪了歪,差點也要栽入水中。


    裴姣姣氣定神閑地在一旁圍觀,看見遲白一步一步往前挪時,神色間已多了幾分疑惑。再見此時遲白顫顫巍巍,竟似站不住一般,裴姣姣眉頭更是蹙了起來。


    她腳尖一點,掠過水麵,輕盈盈落到遲白對麵的岸上,問:“你怎麽迴事?”


    關乎性命的事,遲白忍不住就要將自己不會遊泳的事喊了出來。但她到底留存了幾分理智,知道這樣說與先前從水中救下裴姣姣前後矛盾,隻說:“我腳崴了,發不上力。”


    裴姣姣麵容一滯,“嘖”了一聲,猶豫片刻才從袖中飛出紅緞。


    那兩條紅緞竟像通人性一般,徑直朝遲白飛了過來,繞著她的腰間纏了兩圈,又圍著江落月的手腕繞了繞。裴姣姣一使力,那紅緞便帶著遲白和江落月朝她那裏飛了過去。隻不過,紅緞重又躥入裴姣姣袖中,而遲白和江落月重重落到了地上。


    “啊……”遲白揉了揉摔得酸痛的肩膀,轉頭看向被丟到自己身邊的江落月。對方臉上沒了血色,雙目緊閉,已然昏了過去。


    “江小姐?”遲白學著電視劇裏那樣,伸出食指探了探江落月的鼻息。


    裴姣姣嗤笑一聲,懶散說道:“禍害遺千年,她哪有那麽容易死。”


    她的話不中聽,但也是事實。江落月外表再怎麽柔弱,卻也是修仙之人,哪有落水溺斃的道理。遲白腹誹一句,裴姣姣這話說給她自己聽才對,訕訕收迴了手指。


    “走吧,”裴姣姣看夠了江落月的狼狽模樣,轉身要走,“她置我不顧,今日倒也扯平了。”


    江落月無聲無息地躺在地上,單薄衣衫濕透,緊緊貼在身上,嘴唇更是凍得發紫。在這種情況下把她留下不管,未免太不人道。再者,如果裴星闌發現江落月這副模樣,豈不會對她更為憐惜?這樣一來,自己的任務進度又要往後退一大截。


    越想,遲白越覺不妥。何況江落月躺在地上的樣子太過可憐,勾起了她幾分惻隱之心。遲白歎了口氣,沒跟上裴姣姣,反倒伸手朝著江落月胸口按壓。


    她顧忌著自己的力氣,收著勁按了幾下,江落月依舊是無知無覺的模樣,遲白隻好放棄。她將目光轉向江落月的嘴唇,思索著人工唿吸的可能性。


    但遲白剛深唿了幾口氣,就被一股力量震了出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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