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


    “既然你們都有對自己結局的認知了,卻又把無辜的黑子拉進你們的未來中,不管再怎麽冠冕堂皇地說著‘想要改變啊’,也無濟於事……啊,對了,你們甚至都沒有互相討論過這個觀點,隻是‘你’在心裏認為你們都是這麽想的。所以在我看來,你們才是既執拗得可怕,又躊躇到讓人著急。”


    “可是我加入籃球部的時候,已經是這樣了呀,我也愛莫能助的。”


    黃瀨用貧乏的語言掙紮著。


    他的行為真的算是“不作為”嗎?因為他的“不作為”,黑子本可以及時止損幸福度過的國中生活,反而變得無比痛苦了嗎?


    “都已經這樣了,你能要我怎麽辦啊?”


    他用雙手捂住了臉,聲音比較淡漠。


    “是啊,你什麽都做不了。”


    不止是“什麽都做不了”,也是“什麽都沒做”。


    這個時候不用我多說什麽,他自己就會聯想到很多。


    人的心中無時無刻都存在著“後悔”的情感,隻是在於有沒有機會給他反思而已。


    有些事情自身本來就已經意識到不對,越去迴想就越是不對。


    “你隻是一廂情願地去偷偷認為‘黑子是特別的’而已。但你絕對不是非他不可,隻是實在沒有其他人,你才會考慮他。你沒有把這些話說出來,是因為你認識到了黑子並不一定是唯一特別的一個嗎?不,是因為有些人根本就沒表現出來,他們真誠到讓你覺得自己的心思十分可惡。就算不對黑子抱有其他想法,他們也能成為真正的好隊友,你害怕知道這一點。”


    “不,你為什麽要這麽說呢?就算不考慮其他因素,我也是很敬重小黑子的,他永遠是我的好朋友!”


    “你是因為他‘不一樣’才留意他的不是嗎?任何人在那個時候出現,你都會留意不是嗎?”


    其實我說的完全是歪理。


    我將這個話題對應的目標簡單轉移了一下。其實,因為黑子是黑子,黃瀨才會注意他,換成其他任何一個人,可能他們的關係都不會像現在黑子與黃瀨這樣好。


    黑子確實是不一樣的。


    不過他的不一樣並不在於他一開始並未出現在黃瀨十年前得到的記憶中,而是他自己本身,單單是黑子這個人就很不一樣了。


    不過,現在我在黃瀨麵前,把這兩個不一樣給混淆了。


    我讓他認為是因為黑子突兀的出現才讓他意識他的“不一樣”,但十年前的那些記憶,如果不是我特意提起,估計他到現在已經完全不在意了。


    放在平時,精明的黃瀨並不會混淆這兩點,但現在他的思緒十分混亂,一不小心就會被我帶到思維的鴻溝裏。


    我問他:“所以你刻意想幫黑子去贏嗎?”


    “你想讓我打假賽嗎?我不可能這麽做的。”


    “不,是糾正你的錯誤。我要你認真起來。以一個旁觀者的角度來說,我覺得你並沒有用盡自己的全力。你的潛力不止如此吧?努力去成為黑子需要拚一拚才能戰勝的人吧。”


    “我……”


    他難得露出了十分脆弱的表情。


    ……並不是說他把“柔弱”直接表露在了臉上,一直微笑著的人,表現“脆弱”的樣子也與常人不同。


    放在平常,他可以很輕易在熟悉的人麵前表演出“我很受傷”的樣子,但對於他本人來說,其實在內心深處,十分討厭自己真正流露出那種表情,就算偶爾流露,也會很快把自己的心態調整過來。


    他是天生生活在聚光燈下的人,想要擊潰他的麵具並不容易。


    當然我並不是為了擊垮黃瀨才對他說那些話的,我的目的隻是在他難得露出脆弱一麵時趁虛而入。


    我讓他覺得自己做錯了,想要補償黑子卻無從補償。


    但事實上,不管他以前是怎麽想的,在和黑子成為朋友這方麵,他並沒有做錯什麽。


    我批判了他不單純的動機,但即便是不單純動機導致的良性結果也絕對不是“錯誤”。我又批判了他的不作為,但他的不作為並沒有導致什麽直接性的惡果——但我讓他這麽以為了。


    他現在急需被人安慰,而直麵他脆弱一麵的人,現在隻有我,所以不管是不是出於我的設計,現在安慰他的人,我是最優選。


    想要攻破黃瀨堅實的鎧甲,往後能越過他的底線,唯有這樣才可行。


    但安慰人是一件很複雜的事,找不對方法,找不對時間,後果隻會更嚴重。


    不管怎麽說前半生都沒有度過正常人生活的我,顯然並不精於此道。


    所以我要做的並不是安慰。


    而是基於現在的情況,給予類似“安慰”的解決辦法。


    我不能讓他覺得我這個連他們過去都沒有參與的人,是在對他們的事指手畫腳。不管他外在表現得多不在意,他都不會認為我有這種資格。


    因為從頭到尾沒有參與的人是沒有資格評論的。


    沒有人喜歡自己的過去隨便被人提意見,正如他所說的“都已經這樣了,你能要我怎麽辦”,他表現得再怎麽沮喪,都對我存在著一些責難。


    在他的視角,是我把他不願意麵對的事,突兀地攤開來放到了他麵前,讓他懷疑起了自己與前隊友黑子的感情,並且這心裏的鬱結在短時間內不會緩解,讓他想起黑子與我就會膈應。


    我要讓這段“短時間”延長。


    所以,我得在他自己想通前先發製人才行。


    “其實你完全不用如此糾結這件事,黑子不知道,他也不在意不是嗎?而且也不是你的錯,那麽久以前的事情,我都記不得什麽了,你應該也隻是依稀記得才對吧?隻是因為我今天提起,所以你才會表現出耿耿於懷的樣子。我之前是開玩笑的,其實你和黑子的認識十分單純對不對?他是個值得結交的人,所以你和他結交了,就是這麽簡單。”


    “小綾你……也對,我佩服的是小黑子。僅僅是他而已。”


    “不用太在意,我就是隨便和你聊聊而已。怎麽說呢?就像上班族們的下班酒會?”


    “哈哈哈,小綾你這比喻也太奇怪了吧!”


    他表現得像是之前什麽都沒發生一樣,笑到捂住肚子,再一次露出了欠揍的表情。


    他會迴去仔細迴憶一下自己曾經的情感吧?我如此單純的認為。


    嘛,他怎麽樣沒關係。


    要調節莫須有的事情不是什麽難事,重點是在這段“短時間延長”的時間裏,他應該不會再想著沒事來找我和黑子了。


    這便是我的目的。


    3


    我被黃瀨提點了。


    黑子確實是個很特別的人沒錯。


    雖然我總能在人群中一眼發現他,但在很多人眼中,他就是個透明人。


    他也早就習慣了,並且默默接受了這一點。


    在早就知道十年後的自己存在感一點也不強的情況下,三年前他卻欣然接受了他們小隊長的提議。


    讓自己本就不強的存在感再一次減弱。


    他本人有些避世的性格是一方麵,“想要改變”的心情同樣也是一方麵。


    既然不管如何都不能讓自己顯眼起來,那不如反其道而行,幹脆在“透明人”這條路上一條道走到黑吧。


    他可能是這麽想的吧?


    就算今後隻能在特定的幾個人眼中有存在感,自己的付出難以被記憶,連整個人都被大多數人忽視也是可以的。因為這一切都是為了曾經沒有想象過能夠參與的,集體的勝利。


    他一定在某些時候如此思考過。


    “黑子,你這十年是怎麽過的呢?”


    我不禁思考起這個問題來。


    但我注定是無法理解他的。


    不過嚐試了解一個注定無法理解的人的情感,這種過程本來就是無法理解的,就像隔著書本揣測作者的意圖,明明毫無意義,卻能夠感同身受,甚至能感受出作者本人也未曾體會過的感情,然後兀自在心裏想“我曾與這位作者隔著時空,交了心”。


    實際不管如何,都隻是靠自己的有端聯想而已。


    “黑子、火神,你們還記得十年前那時候得到的記憶嗎?”


    在愉快又難得的校園閑侃時光中,我問黑子與火神。


    火神率先迴答我:“早記不清了,不過和現在很不一樣就是了。”


    “既然都記不清了,那火神君你怎麽能這麽快就迴答了呢?”


    “因為那時候我得到的記憶是在美/國沒有什麽交心的朋友,日子過得也挺無聊,而且我玩的是橄欖球。”


    “這樣啊,那確實很不一樣,不過我也差不多呢。在我得到的記憶裏,籃球也沒占很大一部分,我隻是普通的上完了國中,和……以前的好朋友,關係也依舊很好,然後親緣關係上和現在也不一樣。”


    “哦,聽起來很有意思啊。”火神托著下巴道,“完全無法想象不著迷籃球的你是什麽樣的。”


    “就是個單純的偏科書呆子而已,存在感倒不像現在一樣,非常正常。”


    “所以你那存在感更多是後天訓練的原因嘍?不可思議。”


    “不是。”黑子反駁道,“我從幼稚園起就老被人忽視了,這一次存在感薄弱是天生的。所以我的人生和那‘記憶裏’的完全是平行線,因此我一點也不在意。”


    我注意到了黑子一開始說的“親緣關係”。如果平行宇宙連出生都能改變的話,那天生存在感的更改也是很正常的。


    “那黑子,你叫‘黑子’嗎?”


    “雖然家庭有些不一樣,但依舊還是‘黑子’。雖然如此,但我依舊覺得那些記憶毫無代入感。”


    “倒是綾小路,你怎麽突然問起了這個?”


    “隻是昨天在工作的時候和黃瀨聊了一下,他和我說他的記憶裏都沒存在過黑子,所以想從你這裏了解一下而已。隻是單純的好奇心作祟。”


    火神聽了垮下臉道:“所以我隻是順帶的嘍。”


    “嘛……可以這麽說吧。”


    撇開一旁生悶氣的火神不說,黑子也用他標誌性的冷漠臉沉思了起來。


    “我得到的記憶裏,和黃瀨君他們,確實不是隊友,不過也算是認識……吧?”


    “這麽說你們得到的記憶還不是來自一個世界的?”


    “可能可以這麽說……不過真是奇怪,我們之前居然沒有討論過這樣的話題嗎?好像……一次也沒有說起過。”


    “是啊,聽起來可真是奇怪,不過沒準在某個世界火神還會對足球愛的深沉哦。”


    “也是,畢竟隻是平行宇宙的記憶嘛。”


    說罷,我們便將這簡短的話題拋置一旁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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