隻有最天真的小孩子才會聽信大人隨口說之的假話。


    秦王不屑於逞言語之利,他坐姿端正,目光似乎落在對麵人的身上,又似乎沒將人看在眼中。


    但總覺得有一口氣壓在心口,墜得人難受。


    他馬上就到二十歲了,不是三歲。


    用現代人的話來形容此時秦王的心情,他覺得自己的智商受到了侮辱。


    趙姬的態度自然隨意,彎腰抱起地上那隻醜貓,侍女立刻端了盆溫水過來擰幹帕子遞過去,她便一下一下的給貓擦爪子。


    對一隻貓的態度比親兒子還親。


    秦王打量了一圈宮室,他很長時間不來一次,隻記得趙姬喜歡做些貴重裝潢,現如今林光宮一如往昔,隻將帳幔換成了明亮些的色澤,倒是顯得多出幾分生氣。


    陸嬌嬌將巾帕遞給侍女,心裏還記得秦王,不用想也知道他今天是無事不登三寶殿,也不拐彎子,抬眸說道:“你來這兒有什麽事兒?”


    很尋常的一句話,但在母子之間卻有些疏離冷淡,一下子讓兩人之間的氣氛迴到了秦王熟悉的時候,他一下子變得極為平靜,本來有些難堪的話題似乎也不再難堪了,但話到了嘴邊總會有幾分保留。


    “母親可打算將頗黎之物買賣諸國?”


    “有這個打算。”


    “這件事可要交給呂相?”


    “這點小事兒就不勞累呂相了。”


    “呂相家學淵源在此,最擅經商,這事兒要是交給其他人辦恐怕不如呂相。”


    陸嬌嬌輕輕搖頭,“不用他。”


    “母親可是憐惜呂相年老體衰?”


    她眉頭一挑,“你這孩子怎麽說話呢?”


    室內一靜,秦王不語。


    世間的任何一門技藝隻要肯花費心力和時間去學習總會掌握。


    為人父母是最容易也是最難的一件事,但凡沒有生理缺陷的人都可以當父母,而真正合格的父母卻沒那麽多。


    嬴政的父母其實都不是合格的父母。


    但小孩子成了大人,漸漸可以獨當一麵,就不會再像小孩子一樣依賴、需要父母。


    秦王對趙姬沒有感情上的期待,隻要她不惹麻煩就可以了。


    然而父母綱常天然存在,孩子說錯了話,父母總可以說幾句。


    這麽一句話當然一點也不過分,但秦王卻覺得哪都不舒服。


    趙姬和呂不韋之間的事雖然是真實的,但又不是她做的,真用不著心虛。


    她將懷裏的貓遞給侍女,伸腿踩到鞋子裏,說道:“正好你今天過來,阿娘這裏有好東西給你看看。”


    秦王仍舊坐著,口中說道:“還有些政事需要處理。”


    “政事總也處理不完,先放著吧。”她扯了一下秦王的衣袖,“下來穿鞋。”


    秦王隻能穿鞋和她一起出去,林光宮麵積廣大,四月半寒氣稍稍褪去一些,嫩草冒芽,陸嬌嬌秦王在前,後麵跟著侍女仆從四人。


    整片鹹陽宮有山有水,幾乎每走幾步便可見橋與水,出宮室,過一條小木橋,便到了目的地。


    平原地麵,一條小河經過,不遠處還有一排新起的小木屋,末尾的一間棚子裏拴著頭小驢子。


    看守的兩個宮人遠遠見陸嬌嬌這一行人過來,便早已垂手恭立。


    陸嬌嬌隻往前走,與那兩個宮人吩咐,“打開庫房門,把裏頭三個機器抬出來。”


    因為是庫房,隻在朝陽的一側留了個四方木窗,現在合著,所以內侍打開門人往裏一望除卻門前一塊亮光其他空間都是籠著黑色。


    片刻之後,兩個內侍一樣一樣將裏頭東西抬出來。


    第一樣是改造後的曲轅犁,第二樣是三腳耬車,第三樣是三齒耘鋤。


    古代社會以農為本,作為一個野心勃勃的少年大王,我們的秦王當然也認識農具。


    犁與耬車是最基本的東西,耘鋤他未見過,但見過鋤頭,舉一反三便能知道這樣新式的農具是用來做什麽的。


    前章已經說過曲轅犁這裏不再贅述,再說耬車,這是一種開溝與播種同時進行的工具,三條下端帶鏵的木杆由幾條橫木在後頭固定,中間連接個活動的架子上方連接播種箱,牲畜在前牽引,人在後頭一邊推一邊搖,種子自然下來,通常側麵還有個幫耬的人,可以牽牛調節播種速度快慢,當然牲畜缺少的時候也可以由人拉。戰國時期已出現最早的耬車——一腳耬,慢慢發展到二腳耬,直到漢武帝時期搜栗都尉趙過研究改造出了三腳耬車。因戰國期間秦國農業技術最發達,合理推測此時秦國已有一腳耬或是二腳耬。


    至於耘鋤,是一種翻耕工具,功能上集除草、鬆土、培土為一體,必要時可以改裝成播種工具。


    網上沒找到耘鋤什麽時候出現的,但已知耘鋤在新中國成立後大加發展。新中國成立初期,曾經廣為發展新式耘鋤,它在一定程度上解放了勞動力,提高了勞動效率,促進了當時農業生產的發展。隨著曆史的發展,科技的進步,手扶耘鋤已經退出了曆史的舞台。[1]


    邊上這台耘鋤叫三齒輕便耘鋤,整體長得像一隻站在地上啄食的麻雀,前頭是個菜盤大的輪子,身子下頭有三個鋤鏵,自中間飛出一對鐵杆,微微向外擴,最上麵張開半臂寬,連上一根橫杆,可以使人推行。


    這是最後一代耘鋤,從民國時期到新中國初期一直使用。


    陸嬌嬌指著三樣農具簡單介紹一下:“曲轅犁,三腳耬,耘鋤。”


    秦王看著陸嬌嬌,問道:“不知這幾樣農具怎麽用?”


    “這好辦,讓人試試就知道了。”陸嬌嬌微微抬手,兩個內侍過來,“毛驢套上牽過來。”


    毛驢套好,前頭上了口籠,侍從先上曲轅犁,繩子套上前頭環子,引一條繩過人肩膀後,這般推著犁進了才開好的地裏。


    隨後是耬車、耘鋤。


    三樣農具一一下地,不用陸嬌嬌說秦王就能看出這幾樣農具的好處,速度快、省人力。


    開荒種田、修橋鋪路、織布打井,行伍勞役,處處都需要人,人永遠不夠。


    耘鋤還在前行,一個農人彎腰用鋤頭彎腰半天才能幹完的活,這個小耘鋤一會兒就幹完了。雖然不是特別細致,比如小苗中間的草除不幹淨,但這也足夠了,剩下那點草可以用人力。


    一直到耘鋤停下,秦王粗略估算出三樣農具的速度。


    如果他開口問,陸嬌嬌可以說出個一組比較科學準確的數字,三腳耬日種五十畝,耘鋤一天可以耘二十畝地。


    “不知是何人研製出這些農具?母親可願意將這些人借給我用一段時間?”


    農事為重中之重,與呂不韋相比不過是小節。


    但陸嬌嬌卻搖了搖頭,送給他人恐怕就迴不來了,秦王臉有點黑。


    “那些個人我才用順手,你找幾個工匠來學習幾天吧。”


    秦王離開後不到一個時辰就有五個工匠來報道,陸嬌嬌撥弄著玻璃珠,吩咐戎金:“你去安排吧。”


    趙姬有很多錢,很多很多,真富婆。


    換句話說,陸嬌嬌現在是個貨真價實的富婆。


    但人總不會嫌棄錢多,買賣還是要做的。


    陸嬌嬌取過一隻空酒杯,走到床邊,侍女從地下拽出個木桶,裏頭滿滿的玻璃珠子,純色的,帶彩色芯子的,外頭帶紋飾的,各種各樣。


    自從能量產玻璃,工坊裏頭的匠人像瘋了一樣有點邊角料就做個玻璃球,陸嬌嬌收到禮物就提了一下現代的玻璃彈珠,匠人們又做出一堆玻璃彈珠送過來。


    這些東西本來是用盒子裝著的,可越收越多,到現在隻能用木桶裝。


    陸嬌嬌從裏頭舀出一杯,直起身。


    隻要這些就夠了,商人為了錢肯定會把價格炒上去。


    物以稀為貴、奇貨可居。


    銀耳人工培養後身價暴跌,而燕窩卻能一直走高端路線,就是這個道理。


    古代重本抑末,士農工商,商人地位最低,權貴階層想找一個聰明的商人很簡單。


    有了錢卻沒有權是個災難,金錢萬能這句話隻適用於金錢社會,現在是封建社會。


    這位拔得頭籌的商人身量不高,穿著一件整潔的黑色衣衫,長得也很平凡,看上去三四十歲。


    戎金將東西交給商人,他掀開木盒,目光一滯緊接著又是一閃。


    陸嬌嬌說:“你拿去賣,盡可能賣更多的錢。不過最好,不要在秦國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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