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弘好像沒有作為不速之客的自覺,他心裏擔心郗神殊醒了沒有,又不好直說,隻好以求見郗恢的理由登門,路過涼亭的時候正好就聽見“若我嫁你”這一句,連後麵“我都不會開心的”都沒聽見。


    他的腦海裏之迴響了這一句,不停的迴放、迴放。


    直把他滿腔的歡喜炸成灰。


    王弘要斷章取義,郗神殊卻無所適從。她不知為何,竟有些心虛起來,連瞧都不敢瞧王弘一眼了。


    羊洛認得王弘,那晚大家一起收拾殘局呢。郗神殊暈倒以後發生了太多事情啦。“王兄,你來啦。”


    “王兄”卻仿佛沒有聽見他的問候,隻是拿眼睛盯著郗神殊,黑黝黝的大葡萄全神貫注起來叫郗神殊有些害怕。


    怕什麽怕。郗神殊在心裏鼓勵自己。她用手指指了指自己,“我們家。”又指了指羊洛,“和他們家,”在王弘的目光中聲音越來越小,“很久之前許過婚約。”


    王弘麵上神色已經恢複如常,隻是心裏已經團成亂麻:“郗羊二家何曾有過婚約?”那日他和羊洛互通姓名,已經知道對方出身泰山羊氏。


    一直沒什麽存在感的羊洛說:“是上上輩的事啦……”又把郗恢今天剛和郗神殊說過的曆史再說了一次,“所以郗家嫡長女和羊家嫡長子有一個婚約。到了我們這一輩,就是我和小簪子了。”


    “小簪子?”王弘耗盡生平的忍耐力才沒對羊洛動拳腳,他們之間到底發生了什麽。


    話癆的羊洛卻絲毫不覺,將那日他和郗神殊的初次相遇娓娓道來,從“不打不相識”到“共赴匪徒”到“守株待兔”到“對峙二皇子”……郗神殊聽得嘴角一抽一抽的,難為羊洛還能把他們的故事說的這樣精彩紛呈。


    另一個聽眾王弘的心情就不怎麽美妙了。他為郗神殊搬救兵,是他願意的,他也沒法怪她,但是她和另一個男人相處得這樣要好,他們還有過命的交情,他心裏恨不能替代了羊洛去。


    他也是有自己的驕傲的,既然她已經有了婚約,那麽,橫刀奪愛這種事情……他也不是幹不出來。


    王弘的考慮確實沒有錯。對於此時的郗神殊而言,羊洛是生死之交,而王弘……隻是點頭之交。那一幕的英雄救美確實很浪漫,但人不能把浪漫當飯吃。


    “王公子到此可有要事?”郗神殊想先讓王弘離開,她再好好和羊洛掰扯掰扯清楚。總之今天這事得有個結尾,她向來不喜歡拖泥帶水,奉行的“今日是今日畢”原則。


    王弘心裏涼颼颼的,但被有意趕走的他也沒有再做糾纏,隻是意味深長地瞥了羊洛一眼,就告辭離開去找郗恢了。


    王弘這小夥子到了近前,郗恢才知道他的來意。原來是二皇子醒後,擔心謝瑜當時是否清醒、看到了他,怕謝瑜告訴家裏人壞了他的大計,於是偷偷派人去謝家周圍打聽,二皇子沒膽子冒著得罪謝家的風險暗殺一個可能知情也可能不知情的謝家姑娘,但打探打探的本事和膽量他還是有的。


    王弘今日經過謝家的時候就抓到了一兩個“嫌疑人”,特意派人把他們忽悠了一下。此次前來就是把事情告訴郗家,他們現在是一條船上的人,二皇子一定要整廢,不然那天的事情始終是個□□,隨時能把二皇子那顆陰暗的心炸出來。一旦讓這樣的人登位了,隨著權力的擴大,內心的猜疑也會增大,他要是一翻舊賬,到時候無論是郗神殊還是謝瑜都沒有活路。


    郗恢和王弘商量了一下該如何應對,又命人請謝家人來。一堆子高明人定下了一個設計大皇子和二皇子的計策。


    郗恢送王弘出院子的時候,忍不住問:“王家小子,這事本與你無關,為何你如此奔忙?”作為一個有著漂亮聰明活潑可愛的女兒的父親,他無時無刻不充滿著危機感。


    王弘當然不能這個時候說實話,隻是抓住機會刷好感:“於公,二皇子逆天行道,與外賊勾結,置大晉生民不顧。於私,君子有所為有所不為,休元看不起他,不願日後聽命這樣的人。”


    郗恢深有同感。


    就這樣,王弘這個年輕人在(他認定的)未來嶽父麵前狠刷了一把好感。


    而涼亭裏,郗神殊和羊洛還在對峙,啊不,交流。


    羊洛對郗神殊說:“如果我願意出仕為官,留在洛陽,你願意和我成親麽?”這話對於從小在江湖裏闖蕩的羊洛來說是十分有誠意的了。


    郗神殊盯了他好一會,才噗嗤一聲笑出來:“我不信你隻見我一麵就非卿不娶了。”羊洛這樣的灑脫人,才不會困於這些情情短短呢。


    羊洛果然也笑了出來:“不錯,我們之間沒有男女之情,但是世間夫妻又有多少是男女之情?好歹我們倆還有一起揍過二皇子的交情吧。”


    這點倒是總結的精辟,郗神殊給二皇子的褲頭拋信號彈,用尖刀架在殿下的脖子上,羊洛則是點他的穴,還在匈奴人放暗箭的時候讓二皇子的尊臀“飽受打擊”。


    倘若僅從對待二皇子的角度來看,他倆確實殘忍的天生一對。


    二皇子:誰問過我褲子、脖子和臀部的意見?


    郗神殊知他說的有道理,世家夫妻的結合慣常利益為上,情愛為下,便不是世家,普通百姓之間在一起也未必是看對眼,無非是搭夥過日子罷了。像她外公謝奕那樣娶妻納妾,享齊人之福,但是還能對發妻足夠尊重和體麵,也願意愛敬著她,已經是世人公認的好夫君了。


    但是,“我阿爹和阿娘結縭十幾載,始終如初。我想要的是那樣的感情。你說的沒錯,你確實對我來說不一般,我要感謝你那晚上陪我一起營救表姐,如果不是你說不定我早就出事了。但是以我們現在的關係,那就是兄弟之情。說好的做兄弟,怎麽可以做夫妻?”


    羊洛似乎被驚到了,“你阿爹沒納妾?”


    郗神殊搖頭。


    羊洛他阿爹已經算好的了,因為被趕迴老家,曾經盛極一時的羊家的排麵也不可能還和以前一樣,生活不能太豪奢,有錢也不能高調使出來,就是這樣節儉的情況下,他阿爹還有兩個妾呢。


    羊洛想起了自己的阿娘,點了點頭,很理解的樣子:“沒關係,我也可以不納妾。”


    我和你的問題從來不在於納不納妾啊!郗神殊抓狂,“我們沒感情啊大哥!”


    羊洛的智商又迴來了:“強扭的瓜不甜……”看見郗神殊期待的發光大眼睛,“不如我們先定下婚約,我也和我爹娘有了交代,三年後你及笄,如果你和我其中誰有了心上人都可以取消婚約,如果沒有的話,我們湊一對也不是不可以。”他太想擺脫爹娘的催婚計劃了。


    郗神殊討價還價:“兩年。在此期間我們彼此隻是假裝的未婚夫妻,不用來真的。”


    羊洛不愧是江湖人中的世家子,世家子中的江湖人,為人處世就是爽快:“一言為定。”


    郗神殊說:“雖然這麽熟了,但還是留下筆墨為證吧。”


    倆人當場簽約,一人一份。


    羊洛:總算不被逼婚了。


    郗神殊:先這樣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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