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們一路從都勝殿的廣場邊上經過,好在馬兒速度極快,在夜色中恍如兩道影子滑過,並未引起誰的注意。(.無彈窗廣告)眼見巫顏的馬兒還未停下,他有些心急,可兩人之間始終差著一點距離,他沒有辦法,手撫摸著身下馬兒的馬鬃,低低的說了一聲“對不住”後,扯下腰間匕首,想也不想,迅速的往馬屁股上一紮,馬兒吃痛狂奔,終於漸漸縮短了兩人之間的距離,可瑞天門的城門燈火如熾,已照亮前頭路麵。


    他眉頭一皺,身子伏在馬上,將手上韁繩打了一個節後,看準時機,猛然手狠狠一按馬頭上,借力使力,他的身子瞬間騰空而起,腳下輕點馬背、馬頭,借此往前一躍,同時將手上韁繩往宮道上的塔燈上一扔,在他險險落在巫顏的馬匹上後,他原先騎的那匹馬也因為被塔燈拉住,再也無法往前多跑一步。他則從巫顏手上拿迴韁繩,“籲”的一聲,勒馬急停。


    城門的燈光照亮他們身影,有禁軍看清他的麵容,走上前來,恭敬的躬下身軀,道一聲,“見過二皇子,不知二皇子有何事?是否要出宮?”


    夏子晏此時已將馬兒拉轉迴頭,將巫顏遮擋在身前,避開了禁軍探過來的眼風。因為擔心身前的少女,他並未理會禁軍,而是駕馬離去,立即消失在了瑞天門的燈光中。


    巫顏眼中淚已經被風吹幹,眼睛澀澀的難受,夏子晏的手臂正圍著自己執穩韁繩。那是少年的麵容,可卻已經有了屬於男人的強有力的胳膊,禁錮住她,令她動彈不得。


    “放開我!”她咬牙切齒的掙紮著,可是她每增加一分力氣,便發覺少年也增加一分力氣。


    夏子晏有些吃驚,還有些疑惑,但更多的是心疼,她究竟遇到了什麽事情?他看著臉上仍舊帶著淚痕的巫顏,覺得她今夜像極了一隻小獸,被困的小獸,他不忍心多難為她,暗暗鬆了幾分力道,卻仍舊不敢貿然放開她,或者貿然下馬,他緩了一口氣,這才低聲問道,“你怎麽了?”


    胸前的少女笑出聲來,笑聲在寂寥的宮苑裏傳得很遠,又被暗夜吞噬了。<strong>最新章節全文閱讀.</strong>


    夏子晏一言不發,也不曾製止。等到巫顏自己笑累了,才開口迴答他,“我不是怎麽了,我是瘋了,我想瘋了。如果可以瘋,我就可以肆無忌憚做我想做的事情,反正瘋了的人再也不會被世俗所控製。”她扭轉身子看向他,一雙原本清澈如水的眸子此刻仿佛要噴出火來,可是黑暗中他的眼眸仍舊冷沉如萬年不流動的水流,未曾因為她眼中的火光而有所影響,他在黑暗中凝視著她,一雙大手更是禁錮住她。


    “跟我迴去,別做傻事。”仿佛是哄一個孩子的語氣,他的語氣一軟,輕聲綿語,隻化成一個字,“乖。”


    巫顏卻因為這個字愣了一愣,在這個仍舊陌生的少年麵前,她的眼淚再次不受控製的傾盤而出,一張漂亮的臉重新落滿淚水。她乖乖的坐在馬上,眼中的火被淚水撲滅,卻因為哭得太激動而導致不停的哽咽。夏子晏歎了一口氣,放緩了速度,先徑直帶她朝自己的宮殿而去。


    他們在寂靜的宮道上騎馬,巫顏終於緩了過來,隻顧著安靜的哭泣,不時用手抹去臉上的淚水。到了他的宮裏,他率先下馬,見哭累的她仍舊還坐在馬上,想了想,還是深出手去,似乎要將她抱下馬來。


    巫顏難得很別扭的搖頭,還很小聲的說,“我很胖你抱不動我的。”


    夏子晏微微一笑,“我可比你高一個頭,怕什麽,把我摔壞了又不要你賠。”


    他向來自製,絕不肯在旁人麵前輕易流露情緒,也絕少說這樣開玩笑的話。但此刻見巫顏如此,話幾乎都脫口而出,等他迴過神來想到自己說了什麽的時候,巫顏伸向他的雙手讓他又忘了去深究。


    他們坐在長滿雜草的宮苑中,聽著巫顏斷斷續續的,將事情的來龍去脈毫無保留的對夏子晏傾訴。她的眼淚濕了手心手背,又濕了衣袖衣襟,突然一塊帕子伸到麵前來,巫顏愣了愣,還沒來得及接過,手帕的主人已經先用帕子替她擦了擦麵頰上的淚水。


    他的手法很不熟悉,或者太過小心翼翼了,眼眶邊的淚水仍癢癢的、惱人的滯留在臉上,巫顏索性將帕子從他手裏拿過來,自己擦了,又突然想起什麽,說,“我好像還欠你一塊帕子。”


    “沒關係,帕子我多得是,不差這一兩塊。倒是希望不要在遇見需要帕子的你。”


    他的宮殿仍舊是暗暗宮燈,遼闊影子,巫顏這一次卻不覺得害怕了,隻是突然覺得心裏有一片空蕩蕩的,叫不出感覺的滋味,莫名其妙的,巫顏突然說了,“我很寂寞。”


    聽聞此言,夏子晏似乎是笑了,“寂寞不過是看到樹上的一個青桃子、塘底的一條瘦紅魚、太陽底下的一團皺起來的雲朵。路之清曳,綠樹清風,月白蟬冷,一個人能走多遠,要走多遠,從一開始就決定了。寂寞不過如此,寂寞的不是心,是命運。”


    他看向巫顏,一雙桃花眼深邃迷人,聲音有如夜之清風,清淡寡冷,又寂寥溫柔,“生老病死,乃是人世常情,所以不管是誰,都會感覺寂寞、注定寂寞。不過,這些都是無關緊要的,隻有活著,好好活著,才是最有意義的事情。因為,你經曆的也許也是別人正在經曆,或者已經經曆過的,或許別人經曆的比你更多更痛苦,你又何必去埋怨。活著,必定會遇到痛苦,但是和你的快樂相比,這些帶給你痛苦的人和事情根本不重要,又何必去念念不忘呢。”


    巫顏聞言,抬起頭來看向夏子晏,他的麵龐迎著燈光,暖融融的,連帶他略顯寂寞的臉龐、略帶寂寥的語氣都暖起來。巫顏睜著淚眼,抽一抽鼻子,突然開口,說了一聲“別怕”。


    夏子晏疑惑的低頭看了她一眼,不知為何她說出這句話來,巫顏自己也不能理解自己這個話的具體意義。隻能邊迴想自己剛才的心思邊解釋,“不要不快樂,不要寂寞。如果我們感覺寂寞,就想想對方,隻要不是一個人,就不會寂寞,也就不會不快樂。”


    少女的臉上終於揚起了笑臉,她朝夏子晏伸出手去,“這是我們的約定,拉鉤鉤,一百年不變。”


    他有些遲疑,但是還是不由自主的伸出了手,去勾住了那個小指頭,就算是自我欺騙也好,誰不喜歡溫暖,就算是麻木的人,就算是習慣了冰冷的人,還是會對溫暖伸出雙手。


    飛蛾撲火,如果溫暖是人生殘餘的一朵火焰,那人人都是飛蛾。他開口,神情鄭重,仿佛是要用盡一生的氣力,耗盡一生的執著與認真,他說了一個字,“好。”


    燈光照在他們兩人身上,他們的身影垂落地上,交疊在一起。可是一旁黑漆漆的殿宇頂上,隱隱有什麽在動,是一個人。


    他的麵孔在暗暗的燈光下露了出來,濃眉緊皺,一雙大眼看向宮苑中兩人的聲影,眼神很是平靜,死水一樣的平靜。他的手裏不知道拿著什麽,在夜色中分辨不出形狀,但是顏色極為明顯,白白的,似乎還有些溫度,以至於他緊握著的手心有些發紅,但是,這些都不會有人知道。因為夜色中,他再次悄悄的離去,就像是來時一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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