鋒利的劍尖指在脖頸後兩寸處。


    男人垂著眼,冷冰冰地問,“小東西,瓊懷枝在哪?”


    “小東西”的臉頓時耷拉下來,轉過身,鼻子貼著劍尖,“你在叫我?”


    雲容發現後者似乎對自己敢轉頭正對他的劍這一點頗有興趣,對方挑了挑眉,如冰川一般冷峻的麵容帶了幾分譏諷,“難道這裏還有其他東西麽?”


    他是人,不是東西,而且也不小,他已經兩百三十一歲了!


    雲容仰頭看著對麵高大的男人,感覺自己的頸椎要斷掉了。這人境界不穩,看樣子剛築基沒多久,這麽推算也不過十六七的年紀,在他麵前簡直就算小娃娃。自己可已經是金丹期的修士了,這個男人應該自稱晚輩才對。


    雲容覺得這人很沒禮貌,但還是好聲好氣地說,“我也在找出口,並不清楚。”


    對方卻不依不饒,“你在找什麽?”


    “瓊懷露。”


    “帶我去。”


    “我不知道路。”


    “你想死嗎?”


    “……”


    怎麽會有這種人!


    雲容努力睜大眼睛瞪著他,以表示自己的不滿。隻是他看上去不過十一二的年紀,相由心生,又顯得溫吞儒雅,他瞪了對方半天,男人一點反應都沒有。


    雲容很不高興,轉身便走,結果那人就跟在他身後。他走,對方也走,他停,對方也停。


    雲容憋了口氣,也不說話,就在前麵埋頭走。大約過了一盞茶的時間,雲容指著身旁一棵歪曲的樹問道,“這裏是不是來過?”


    “哦,是麽?”


    雲容不說話了,又往前走,很快便又看到了另一棵長相十分相似的樹,“這棵和剛剛那棵有哪裏不同嗎?”


    承景看了一眼,“你在問我?”


    雲容笑眯眯地問,“這裏還有別的東西嗎?”


    承景覺得他這話有點耳熟,雲容一語道破,“你根本就沒看路吧!”


    承景覺得這小娃娃的話很有意思,“你在帶路,我為什麽要看路?”


    雲容簡直不明白這人到底是心大還是無腦,竟然心安理得地讓他一個陌生人帶路,難道就不怕自己對他圖謀不軌嗎?


    似乎是看出了雲容的想法,承景難得機靈一次,“難道你打得過我?”


    雲容黑了臉,這個以貌取人的家夥到底哪裏來的自信!就算瓊懷林的迷陣讓進入其中的修士都不能使用靈力,但自己畢竟是金丹期修士,還比對方多活了幾百年,這人怎麽想都不是他的對手。


    “你是哪個宗門的?”


    “神劍宗。”


    雲容的臉色頓時冷下來,神劍宗的現任宗主就是他的殺父仇人,他之所以會來還仙嶺也是為了拿到瓊懷露,為父母報仇。所以,雲容先入為主地認為,神劍宗就沒有好人。


    他冷哼一聲,“哼,難怪。”


    雲容不想再跟這個人在一起了,遙遙一指指向那棵彎曲的樹,“看見沒?這棵瓊懷樹是這迷陣的陣眼,瓊懷林中一共有一百九十八棵這種陣眼,你數三棵樹向右拐一次,六棵拐第二次,九棵第三次,如此再重複,每逢三六九轉一次彎,天黑之前就能找到陣法中心的瓊懷樹了。”


    雲容的話對於承景來說就是天書,他隻聽到一堆“吧啦吧啦”,然後在對方說完後,抬起劍,“帶路。”


    雲容看著又一次指到眼前的劍,忽然很懷疑對方的腦子是不是有問題。很快,他便歎了口氣。算了,這人一看就是那種四肢發達頭腦簡單的人,若是把他丟在這裏,免不得一會就被樹精吸食了真元。


    雲容不再說什麽,專心致誌地數著陣眼。時間匆匆而逝,轉眼間天上烏雲密布開始下起雨來。瓊懷林枝葉茂密,起初倒也不覺,後來空中雷聲滾滾,雨勢也越來愈大。


    忽然,一道驚雷劈下,竟劈到了兩人不遠處的一棵樹苗,立刻著起火來。


    承景不以為意,轉頭卻見他的帶路小童子正繃著身子,緊張地看向四周。


    承景問,“怎麽不走?”


    雲容幹巴巴地道,“樹精馬上就會過來,我在想我們要逃去哪裏。”


    “樹精?”


    雲容憋了半天的火氣終於要忍不住了,“你來之前難道沒有看看有關瓊懷林的文獻嗎?瓊懷林中的一百九十八個陣眼,每一個都是一隻樹精!而且,他們最討厭火!”


    因為怕火,所以十分厭惡,隻要林中有了火光,平時安靜的樹精們便會一哄而上,將林中所有修士全部絞死,這才是瓊懷林異常兇險的真正原因!


    雲容心中正著急,卻見一旁的男人眼中滿是興奮。


    “那不是正好?”男人一把抓起他,夾在腰側,“你剛剛說那些樹精是陣眼對嗎?”


    雲容忽然有種不好的預感,他掙紮著想下去,“你想做什麽?”


    承景用牙齒要住劍鞘,猛地拔出劍,深邃的眸中映著豔麗的火光,“毀了他們!”


    雲容立刻道,“別開玩笑了!那些都是生長了百年千年的樹精,最差的也相當於修士的金丹後期,你現在不能使用靈力,根本不可能打過!”


    頭頂傳來男人輕輕的嗬笑聲,“誰告訴你,我不能使用靈力的?”


    眼看著又一道雷劈下,承景竟然迎了上去,雷劈到劍尖上順著劍刃蜿蜒而下,騰地擦出了火光。承景舉劍揮下,一隻迎麵衝來的樹精頓時被劈成了兩半!


    怎麽可能?


    雲容震驚地看著眼前的一切,瓊懷林可以壓製修士的靈氣,這點毋庸置疑。可這人竟然能想到了引用天雷中的靈氣,而且還順利地將這靈氣化為己用!


    雲容略一思索,震驚道,“你是火靈根?!”


    承景咧開嘴,那微微勾起的嘴角映襯著火光,“剛巧,我最喜歡火。”


    百年難遇的火靈根,便如同他的風靈根一般稀少。若是純正的火靈根,的確有可能不受雷火所傷,可那畢竟是天火,這未免太藝高人膽大了!


    雲容胡思亂想之際,承景已經解決了第二隻樹精。但是,周圍蘇醒的樹精越來越多,地麵也跟著裂開一道道的縫隙。


    雲容深知這樣下去不是辦法,立刻道,“樹精行動速度緩慢,但樹枝卻十分靈活,你利用天火的靈氣禦劍,從下至上穿過它們。”


    承景掃了他一眼,下一道天雷劈下,他立刻禦劍而行。從樹精的根部直衝雲霄,數十根樹枝緊隨而上。


    “下去!”雲容道。


    劍光直轉而下,樹枝跟著俯衝,結果正好與下一波追來的樹枝纏在一起,打成了結。


    承景看了眼身後相互糾纏掙紮的樹枝,不禁揉了懷中的小人一把,“不錯。”


    被摸了毛的雲容黑了臉,在兩人又一次衝到半空中時指著某處道,“看到那些會動的樹精了嗎?在那些樹精的正中央便是瓊懷露的所在之地!”


    拜那些亂動的樹精所賜,正中央那塊安靜的地方十分好找,不多時,兩人便甩開樹精停在了山洞門口。


    雲容是第一次來瓊懷林,看到被修士廣為讚譽的仙樹瓊懷樹時,內心不禁有些澎湃。


    “原來,真正的瓊懷樹,竟是生長在這般仙境的地方。”雲容打量著四周,潭水清澈透綠,五光徘徊,十色陸離。


    有了它,自己或許就可以向宗主討一顆弑神丹,為父母報仇了!


    雲容攥緊拳,站在譚邊的泥石上,踮腳這下一根樹枝,然後用樹枝將葉片上的露水一滴滴引到瓶中。


    承景見他這樣太慢了,費了半天力竟然隻采到那麽一點。於是走過去,一拳打在了樹幹上。


    瓊懷樹一晃,樹葉上的露水下雨一樣嘩啦啦地灑下來,雲容頓時被淋濕了一身。


    雲容麵露慍色,“你幹什麽?”


    承景道,“你那樣要采到何年何月。”


    雲容一聽更是生氣,“瓊懷露乃仙家聖物,隻能用瓊懷枝做引,你隻知亂用蠻力,好好地毀了一樹的瓊懷露!”


    雲容低頭看著自己被打濕的衣服心疼得不得了,這瓊懷露並非是一日露水,多需靈氣孕養個一年半載方可,結果都被這莽夫給毀掉了!


    好在還有其他瓊懷樹,雲容瞪了他一眼,跑去另一棵樹下,隻是其餘的幾棵樹長勢都有些高,他個子矮踮起腳尖也夠不到。


    承景看他小小的個子險些掉進寒潭中,跟過去抓起他的後衣領,將人舉起來。


    雲容突然身體騰空還沒反應過來,一滴大大的瓊懷露便送到了眼前,他顧不上埋怨承景,連忙拿起小樹枝將瓊懷露引到瓷瓶中。


    承景見他那副急切的模樣,問道,“你要瓊懷露做什麽?”


    “當然是提升自己的實力!我要向宗主討一枚弑神丹,瓊懷露可以最大程度發揮弑神丹的藥效,這樣我就可以……”雲容說到一半,忽然覺得自己解釋得有點太過詳細了。他撇了撇嘴問道,“你不是也一樣嗎?來尋瓊懷露,無非是想提高自己的修為,去打敗自己原本打不過的人吧!”


    承景坦然道,“我隻是選了宗門任務中最難的一個而已。”


    “為什麽?”雲容好奇地問,“你難道就沒有一個無論如何都想打敗的人嗎?”


    承景睨了他一眼,“我修煉隻想成為最強的那一個,至於要打敗誰我還沒有想好。”


    雲容情不自禁地迴頭看他,那人的手臂很長,筆直地將他舉起來。男人那雙在戰鬥時閃亮的眸子此刻微微低垂著,看上去漫不經心,似乎對這令多少修士垂涎的瓊懷露毫無興趣。


    雲容怔愣一瞬,很快便笑起來,自從進了瓊懷林便一直鬱結心中的不順似乎突然便茅塞頓開。


    天地之大,孟長德和無念不過是渺小的沙粒,根本不配成為他修煉的目標,更不配他刻意去犧牲性命。父母在天之靈也定不願他為了報仇草草結束一生,是他修煉時雜念太重,才會這麽久都無法參透《十四經》第四重。


    雲容看了眼手中的瓷瓶,向後一拋丟入寒潭中,“謝謝,這東西,我不需要了。”


    “確定?”


    “自然,”雲容自信滿滿,“等我變強後,會去挑戰你的。”


    承景這才來了興致,挑眉道,“神劍宗,承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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