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甚明亮的柔柔月光灑落下來,路沒照個清楚,反倒照的樹影重重張牙舞爪各異怪狀層出不窮,讓人看的心裏發毛。


    不知是心裏作用還是什麽,總覺背光角落處有東西藏在那裏,悉悉索索似在等著時機朝他撲來……寧采臣緊張的咽了口口水,眼看模糊的白色身影就在前方不遠處,卻也不敢出聲喊,隻放輕了腳步分外小心的朝那邊趕。


    然而即便再過謹慎,眨眼間的功夫一時不察,正邁步前行的身影倏地僵住不動,感覺到好像有什麽東西掉在自己腳邊時,他下意識的停住腳步。


    那東西會動,是活的。


    細長一條柔若無骨的活物繞住腳踝,攀在小腿肚的位置繞了幾圈兒鬆鬆纏住,且還慢慢蠕動著像是準備繼續往上,隔著褲腿都能感覺出的冰涼溫度再加上嘶嘶的聲音……


    慢動作迴放似的繃緊身子一點一點提起衣擺緩緩低頭,看清繞在腿上的活物全貌時,寧采臣臉上血色瞬間褪盡,有滴滴冷汗從額角滑下,經過臉頰下顎,再隨著上下滾動的喉結沒入領口。


    他有些後悔剛剛為何不動,若是動了,說不定也不會被毒蛇纏上,如今後悔也來不及。


    捕獵者嗅到了獵物的恐慌,慢條斯理的亮出毒牙,展開有著絢爛花紋的肉翅,昂起頭顱微微晃動間纏繞在獵物身上的束縛慢悠悠的收緊。


    寧采臣張了張嘴想喚小哥過來,但轉念一想萬一自己未能脫困反連累了對方可就罪過了,小哥家裏可是還有老伯要照顧。


    何況也來不及,喊聲驚動了蛇被咬隻是眨眼間的事。他咬緊牙關,被蛇纏住的腿欲動,準備與它殊死一搏。


    那毒蛇好似也察覺出了獵物的掙紮,晃動的頭顱動的愈發頻繁了些,大張開嘴亮出猩紅的信子和獠牙逐漸逼近。


    就在那蛇的毒牙和他的小腿隻差分毫時,寧采臣迴過神來猛地用力一甩,意料之外的輕鬆把它甩到一旁。


    與此同時身後傳來一道清越微啞的男聲,在空曠幽靜的密林中聽著有些刺耳,卻意外讓人覺得心安。


    看見地上生死不知的長條狀動物,寧采臣來不及解釋,想也不想本能的反手扯住他轉身就跑。


    韓儡儡隱含警告的瞥了眼樹叢中裝死的眼鏡蛇,那蛇尾巴一僵,動物對於危險的本能直覺驅使它趕著追在蛇妖身後嘶嘶的用蛇語為自己辯解,且為求自保毫不猶豫的出賣了下命令的領頭妖。


    “明公子,是姥姥吩咐要嚇他一嚇的。”隻是嚇他一下。


    韓儡儡眼尾略過鍥而不舍追在身後的小蛇,指尖微動彈走了它,而後任由對方拉著自己一口氣跑到沒了草叢樹木的平曠地帶停下腳步。


    寧采臣累得扶腰喘著粗氣的說:“那裏有蛇,毒蛇,好長一條,劇毒。”


    看著他的狼狽模樣韓儡儡微皺起眉:“你怕蛇?”


    “我膽子小。”寧采臣扯著袖擺蹭掉臉上的汗:“況且那可是毒蛇,被咬了要沒命的。”


    韓儡儡了然,挑眉問道:“怕被毒蛇咬了沒命?”


    寧采臣心有餘悸的點頭:“鮮少有人不怕毒蛇的罷。”


    那好辦。


    “伸手。”韓儡儡說完待他伸出手後上前攥住他的手腕,露出尖牙在上麵咬了一口,分寸把握的恰到好處,隻磨破了些皮將自己的口水渡過去些,且動作快的不等他反應過來就已結束。


    “如此你便不怕被蛇咬了。”韓儡儡真假各摻半的解釋:“附近蛇蟲多,幼時我因著貪玩被咬的多了藥材吃的多了便成了藥罐子,身上藥性沾給你,如此一來即便是被毒蛇咬了,也無需擔心。”


    雖說沾了他的氣味尋常蛇蟲鼠蟻也不敢近身就是了。


    話音落罷,耳旁隱約傳來一聲嗤笑,樹精傳了妖識過來:“不過是怕人跑了打個標記也能被你說三分在理,有趣。”


    “這就有趣了?我可聽到一件更有趣的事。”韓儡儡瞥了眼寧采臣,見對方滿是好奇的在盯著手腕看未留意這邊,便轉過身子隔著樹枝帷幕朝某個方向望去,涼涼迴道:“想你方才特意問我一朝被蛇咬三年怕草索所為何意,原是在這裏等著。”


    話說的有些生硬,但既已說出慣沒有改口收迴的道理,他轉念一想又補充道:“若是想做試驗那些個小鬼小妖定是樂意的很,寧采臣不行。”


    與此同時,蘭若寺殿內。


    偽做小廝打扮侍奉在旁的小鬼,眼睜睜看著樹精姥姥忽然間揚起個似笑非笑的陰森笑臉,握碎了手中的玉杯,隨後堂內溫度驟然變低陰氣大漲,刺激的它差點沒忍住顯現出惡鬼相。


    樹精心裏麵上動了氣,話裏卻不顯,仍是用著和往常無二的腔調輕飄飄的哦了一聲:“那你這是——要替自家恩人向我興師問罪?”


    話聽在耳中莫名聽出了幾分幽怨的意味兒,韓儡儡禁不住低笑一聲否認道:“我怎敢,隻是怕出了岔子又需得再等上百年。”


    好不容易把人等到,自然是快些了卻完結這樁因果為好。


    樹精的火氣上來的快熄滅的也快,雖對他的迴答不算滿意,但又覺尚可將就,便甩掉指間的齏粉斂起身周陰氣,故作動了怒的冷哼一聲後掐斷了聯係。


    收到一枚冷哼的韓儡儡摸了摸鼻子,心裏盤算著樹精這次要冷他幾天。


    相伴的久了他多少摸清了對方的脾性,樹精輕易不與他動氣,動了氣便隻當他是透明的,直朝死裏晾。且還不準那些個小鬼小妖們理他,今年好歹來了個燕道士,但近些日子燕道士也被收買了……


    望著天邊高懸著的朦朧圓月,他愁極了的歎口氣。


    樹斜影疏清風徐徐,公子似要卷袖而起乘風迎月歸往天上去。


    許是對方那身月色底下好似泛著光的白袍帶來的錯覺,待寧采臣從被人咬一口便不怕被蛇妖的淩亂思緒中抽離出來後,看到他的第一眼,便是這麽覺得的。


    “小哥?”寧采臣下意識的屏住唿吸,輕聲地喚。


    “怎麽?”韓儡儡恍然側過頭來看他,又問:“可覺得好些了?


    聲線雖聽著清冷,卻也給主人染上了些人氣,且傳入耳中有種輕薄的真實感。寧采臣微微一笑,溫聲迴道:“好些了。”


    方才的做法應是用來讓他轉移注意,原是自己多想了,寧采臣心裏想著,不免為剛剛的狼狽舉動感到絲絲懊惱。


    既是好些了,那……韓儡儡眼底幽光閃爍,隨手指向不遠處:“那可要試試是否起了藥效?”


    寧采臣順著他所指方向望去頓時汗毛全立,顧不得自身所剩無幾的形象,驚叫一聲過後人就已經縮在了韓儡儡身後:“有蛇!”還是兩條!!


    怕蛇可不太好,韓儡儡隱晦的動動指尖,被喚來的兩條小蛇格外乖覺的遊進草叢隱身不見。


    他拍拍攥在自己胳膊上的手以示安撫:“好了好了,它們已經走了。”


    “你方才說的不是玩笑話?”寧采臣小心翼翼的探出個腦袋打量了一下前麵地上,順帶連著周圍也看了一遍後才放心的從他身後出來。


    天知道為什麽到了晚上自己的視物能力還這麽好,連蛇身上長的大花紋還是小花紋都看的清楚。


    “方才說的?”韓儡儡好笑的說:“我從不說玩笑話。”


    寧采臣微怔,手腕上破了皮的地方被衣服蹭到還有些刺痛。


    韓儡儡率先朝蘭若寺的方向走:“走罷。”再陪寧采臣在林子裏耗著天就亮了。


    所幸對方之前慌極了的亂跑誤打誤撞的跑對了方向,無須再繞著林子走上個把時辰。朝著東南悶頭走了沒多久,樹木草叢越來越稀,他也瞧見了籠罩在夜色裏的高大府邸。


    府門前有模有樣的坐落了兩隻鎮宅石獅,門上還掛了兩個大紅燈籠,紅彤彤的光映照出了門匾上的字樣。


    公子府?韓儡儡撇開臉想掩住自己破功笑了出來的模樣,卻正巧和白眼珠滴溜溜轉的石獅子對上眼:“……”這不是住在深山裏的那隻野熊精麽。


    再仔細看另一隻石獅子,竟是隻幻了形的惡鬼。也虧得夜黑,尋常人看不出縈繞周圍的實質化黑氣。


    兩隻都是個法術不高的,擔心走的慢了還沒走到門口它們就現了原形,韓儡儡扯著身旁人三步並作兩步走的飛快。


    到了門前握著門環準備叩門,又發覺掌心觸感有些不對,卻也沒有放手,隻是硬著頭皮叩了兩下。


    咬著尾巴尖圍成一個圓掛在門上的小蛇還未來得及為自己和明公子的親密接觸感到開心,便重重磕到了門上,痛的它眼飆淚花小小的悶哼一聲。


    韓儡儡聽到後嘴角忍不住抽搐了兩下,待迴頭看到寧采臣提著燈籠朝惡鬼幻成的石獅子走了過去時,嘴角的抽搐傳染到了眼角。


    漏洞百出到不忍直視的宅子,寧采臣今晚若是察覺不出古怪才是有鬼。


    好在突然打開的門給他一個將人喊來的理由,韓儡儡有點兒擔心前來開門的吊死鬼一張嘴會把舌頭掉出來。


    將早已熄滅了的燈籠遞給小廝,寧采臣走在他身側壓低聲音說道:“原來你複姓公子啊。”若不是看到府匾上的字,還一直以為是姓公名子明。


    韓儡儡笑了笑學他那般小聲迴了個是,正欲再說些什麽,一抬眼卻見樹精正斜倚在門邊眼皮低垂的對著指尖撚起的杏白色糕點發呆。


    許是幾人到來的腳步聲驚擾到了他,低垂的眼皮瞬間撩起朝著幾人看了過來,待尋到熟悉的身影後忽然綻開抹笑,嘴角弧度上揚了幾分。


    樹精笑問:“迴來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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