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員外今天不開心。


    他出門是來巡查自個兒店鋪的,夫人還交給他五十兩銀票,讓他送去店裏周轉的資金。


    “這該死的賭場,哪裏開不好,偏偏開在老夫的必經之路上,害老夫一時技癢……唉,剩下這麽點碎銀子,該如何向夫人交代啊……難道說去了賭場?決計不行,雙腿都會被夫人打折的!說逛了窯子?第三條腿都會被打斷!”


    要不,說一路施舍給乞丐獻了愛心……三條腿一齊斷!


    “真是愁死個人了……”


    “搶錢啦!小賊哪裏跑!”


    街道上不知誰喊了一嗓子,隻見一個青年當頭衝出來,看其麵容俊朗的外貌,英姿颯爽的跑步姿勢,便知是楊禹大官人。


    楊禹一馬當先,麵紅耳赤的樣子,看起來像是十裏大逃亡。


    “唉……要不是林虎那家夥演技不過關,哪用大舅哥我自己上場……麻痹八兩金追這麽兇幹嘛,老子又沒拐跑你媳婦兒,意思意思不就行了……”


    做人真累啊,做一個賺錢養家的男人更累。


    後頭追的也不是外人,正是八兩金,這丫一邊追著跑,一邊嘴裏不停地叫嚷著抓賊,心說:難怪人們這麽喜歡大喊抓賊,喊起來原來這麽爽啊……


    “殺千刀的小賊,哎!幫我攔住他!”


    操……


    楊禹忍不住罵他,這個豬玀,還叫人幫手,老子有讓你這麽做嗎?生活太逼真,入戲已太深是吧?此時楊禹心中居然自動播放一首歌:該配合你演出的我演視而不見……


    好在錢塘子民們受過的教育不高,思想覺悟也一般般,像抓賊這種有風險,而且損人不利己的行為,大家和楊禹心裏唱起同一首歌。


    見義勇為?啊呀今天陽光真好,中午是去吃個牛肉麵呢還是餛飩……


    李員外顯然也是這麽想的,不過他的身材過於臃腫,對方來得又太快,正在思考怎麽跟夫人解釋,反應又慢了一拍,被楊禹狠狠地撞上去,原地打了個圈圈。


    李員外暈頭轉向的,正準備罵人,被楊禹兇神惡煞地一瞪,被人搶先了。


    “你眼睛長你兒子屁眼上了?!”


    待李員外捋清楚這句話的意思,火冒三丈之時,楊禹已經跑遠了。


    “該死的小賊!活該被人打斷腿!……啊喲!”


    李員外正指著楊禹的脊梁骨叫罵,卻又被後來人撞了一下,又被狠狠地瞪了一眼。


    “你眼睛長你媳婦兒的肚臍眼上了?!起開起開!別擋著爺抓這蟊賊!”


    八兩金一邊咒罵一邊推搡了李員外一把,李員外一口氣堵在嗓子眼,差點被憋出血來,現在的窮人都這麽囂張了?!


    待那一追一逃的人跑遠了,李員外才拍拍袖子,大罵晦氣。


    “我的錢袋呢?!”


    原本掛在腰間的繡花錢袋現在空空如也,李員外鼓著眼睛,這才拍大腿緩過神來!那小賊撞自個兒的時候,順便把他的錢袋也摸了!


    身無分文的李員外懊喪不已,要是自個兒道德修養高那麽一點,幫他抓住那偷東西的賊,自個兒也不至於連錢袋都被人順走了!


    “幫助他人就是幫助自己啊……”


    李員外品格瞬間提高了一大截兒,這事啊,怨自個兒,可是怎麽跟自家那母老虎交代喲,兩手空空迴家,李員外覺得自個兒今天得跪一晚上搓衣板。


    “哎!抓賊了!”


    想到此處,李員外也高喊一聲,挪動著臃腫的身軀追了上去,不過他腳底板跟粘地上似的,走動起來極其艱難,被遠遠吊在後頭。


    一行人前前後後的,在熙熙攘攘的街道上也顯得聲勢浩大,楊禹斜眼一看,頓時嚇了一跳,除開八兩金和那李員外,居然還有兩三個人追上來了,一臉見義勇為浩然正氣的樣子,其中還有個書生湊熱鬧。


    “這缺心眼的豬腦子還嚷嚷,那衙門裏的人都驚動了……”


    楊禹見八兩金還在大喊,恨不得撕爛他的嘴。再看後邊有一人,身上穿的衣服寫著一個衙字,該不是衙役吧?


    何止是捅了簍子,簡直是捅了蜂窩。


    鬧到衙門可不是楊禹想看到的,正所謂衙門八字朝南開,有理沒錢別進來,官府這玩意,向來都是一些爛腸子的。


    “不跑了!”


    楊禹腦袋剛受了傷,連紗布都沒揭呢,這一跑動起來,隻覺得頭暈目眩,雙眼發黑,蹲在地上大口喘氣。


    氣還沒提上來,便被人追了上來。


    “那賊子,看你往哪跑!光天化日朗朗乾坤,居然敢行盜竊之事!還不快快束手就擒跟我歸案?!”


    這麽一段話下來,那穿著衙字服的人差點背過氣去,他身材瘦削,臉色蒼白,也不是強壯之人。


    八兩金和李員外也陸續趕到,李員外一輩子沒跑過路,滿臉紅光大汗淋淋,累得直翻白眼,幹脆一屁股坐地上,沒曾想太突然,閃著腰了。


    “啊喲我的老腰!”


    李員外痛得呲牙咧嘴,掀起衣服來,眼見自己右腰開始淤腫,心想,明兒又得去醫館拔火罐。


    楊禹瞅了一眼,另有一個書生也追上來,不由兇道:“你這書生在追什麽?”


    書生疑惑地說道:“誒?我還以為你們在鍛煉身體,我也跟著跑了……”


    “去你丫的!”


    “啊呀,真是粗魯不堪,不屑與你們一起鍛煉身體,後會無期!”


    書生邁起小細腿以遛狗的速度跑過去了。


    衙門青年整頓衣裳,大聲喝問道:“誰的東西被偷了,一一說清楚,我再拿這賊人迴去治罪!”


    李員外呻吟一聲,說道:“我的錢袋!裏頭有五……五十兩銀子!”


    “還有我兩隻雞蛋!”八兩金也喊了句。


    衙門青年瞪著他問道:“不過是兩枚雞蛋而已,你瞎咋唿啥?如此勞力傷財的?”


    八兩金直著脖子道:“那可是我家老母雞下的蛋,我還準備敷雞崽的!一生二,二生四……”


    衙門青年忍不住打斷他:“少跟我胡攪蠻纏,兩顆雞蛋,大不了讓他賠給你就是了,用不著大動幹戈,你先讓開,我先破了這五十兩大案!”


    楊禹不樂意了,說道:“要說他的兩雞蛋,我是偷了,但是這胖子是誰啊?也敢胡亂冤枉我?”


    衙門青年皺起眉頭,這事說大就大,說小就小。


    偷兩隻雞蛋,就算是抓去衙門,也隻是雞毛蒜皮,縣老爺可沒時間跟你們瞎掰扯。要是五十兩,按照律法,可以關衙門打板子。鋃鐺入獄,這可不是鬧著玩的,那可是毀了一個人的聲譽。


    關鍵還是在於他有沒有偷那五十兩。


    “你說他偷你五十兩,可有什麽證據?”


    李員外有些心虛,畢竟五十兩銀票已被揮霍,錢袋裏就剩些碎銀子了,不過箭在弦上,為了迴家不受母老虎責罰,這黑鍋是必丟在這小偷身上了。


    “我夫人交給我五十兩銀票,是拿去店鋪開支的,方才就是他衝撞我,才發覺錢袋已經沒了,不是他還能有誰?”


    楊禹啐了他一口,潑皮無賴道:“你少血口噴人!大街上人來人往,你是瘋狗急了咬人,你剛從賭場出來,說不定是你自己輸光了,然後賴我頭上!”


    楊禹胡亂反駁,卻歪打正著。


    衙門青年朗聲道:“既然你們一個咬定自己冤枉,一個又確認錢財被偷,那這就好辦了,隻要搜身即可!為了還你清白,你應該不會拒絕吧?”


    後麵是對楊禹說的,楊禹他倒不怕,不過既然是戲,就給他做全了,臉上一副焦躁躊躇的樣子,看起來心虛膽怯。


    李員外看他模樣,立馬有了膽色,跳起來指道:“你不用躲躲藏藏,該死的賊子,天網恢恢,你耍賴可蒙不過去!”


    似乎走投無路一般,楊禹大聲道:“死肥豬,你口口聲聲說我偷你的銀兩,誣蔑於我,我馬欄山正直專情真君子,誠實可靠小郎君的名聲都被你毀了!假若我沒有偷你銀子,你得賠償我的精神損失還有聲譽損失!”


    聽到楊禹的自誇,周圍人群翻起了幾十雙白眼。


    “這貨誰啊?這麽沒臉沒皮!”


    “是啊!正直專情真君子,誠實可靠小郎君說得不是在下麽?在下都不敢說出來……”


    精神損失是什麽鬼?李員外不知道,但是楊禹越是反抗厲害,越證明他的色厲內荏。


    “若是我錢袋不在你身上,賠償你也無不可,但是小賊,你要是偷了,我可要送你去見官了!”


    楊禹嚇得後退兩步,陰晴不定地喝道:“你可敢跟我簽一個契約?!你說我偷了你五十兩,如果沒有,你得賠償我五十兩精神損失費!”


    “五十兩?你值這麽多錢嗎?”


    李員外臉色也不太好,家裏財政被惡婆娘掌管,他自個兒私房錢都沒一筆。


    “誰說不值?在馬欄山,我小郎君的名聲可是家喻戶曉,你現在敗壞我,我拿什麽製霸馬欄山?拿什麽俘獲少婦芳心?”


    無恥啊無恥!


    李員外被氣得七竅生煙,搶過一旁看戲的算命商販的筆墨,寫下賠償契約,並且自個兒先印上刻章。


    “小賊!簽字吧,我今兒個非得送你去坐牢!”


    李員外咬牙說道,老子有頭有臉的人物,逛個窯子都東躲西藏,你這潑皮憑什麽流連花叢,製霸少婦?真是鬱結啊!


    楊禹心中樂開了花,意外之財啊,當即也簽上自己的名字,眾目睽睽,誰也不能耍賴了。


    “來!脫……咳,搜我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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