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陸繹說出自己已身有婚約時,袁今夏惶惶然把好事的笑臉收了起來。那翟蘭葉也臉色一僵,不太好看。


    嗬嗬,八成呀這婚約怕是剛有的。可萬一這陸閻王真有什麽青梅竹馬,小五的一片真心豈不是錯付了?


    袁今夏直到離開都還在盤算這個問題,咬著手指一路上安靜地很,惹得楊嶽與陸繹都覺得有些奇怪。


    吳想想小心地繞過官驛大門,走到一側牆邊斜挎好藥箱奮力一跳攀住牆沿。她艱難地翻過身,整個人掛在牆頭,雙腳晃蕩。看上去十分危險。


    此時也顧不得艾綠色的衣裙沾上灰土,她使勁點著腳尖妄圖去夠地麵。藥箱的重量又使得她不由下墜,吳想想又努力地用手肘扒住牆頭,微微偏頭目測了一下與地麵的距離。


    這個高度跳下去隻要角度力道合適應該不會扭傷,吳想想深吸一口氣,打算一鼓作氣。可藥箱的重量又讓她不自覺地往下掉。她又趕緊往上蹭了蹭,苦惱極了。


    等她再迴到烏安幫,上官曦卻不在幫中。她吩咐下的婢子將藥箱轉拿給自己,還言明這身衣服也算是謝禮。


    吳想想低頭無奈地看著這套衣裙,哭笑不得。她哪敢頂著這副模樣走進官驛。情急之下,她便隻能翻牆了。


    哪知現在進退兩難。


    “在翟蘭葉處,有何發現。”陸繹一改在香船上的能說會道,語氣冷淡地詢問袁今夏。她倒還想著陸繹是否婚配的問題,表情嚴峻。


    楊嶽默默搡了下她的肩膀,輕聲提醒。“夏爺,大人問你話呢。”


    袁今夏一激靈冷不防地大聲反問。“大人,您真婚配了嗎?”


    陸繹黑臉,“是真是假,與你何幹。”他又稍稍坐直身體冷笑著說話,“袁捕快不關注案子,反而關心上司是否婚娶。”


    “你們六扇門就是這麽做事的。”


    被嗬斥的袁今夏訕訕幹笑,趕忙行禮賠罪。“大人誤會,也甚是冤枉卑職啦。”她抿嘴三兩語趕緊將她在翟蘭葉香船上所發現的線索一一稟報,不敢隱瞞。


    “我覺得那翟蘭葉待人和氣,性情溫柔,對那些達官貴人恐怕也隻是曲意逢迎。不過她之所言,像是對周顯已並未動情。”


    袁今夏摸著下巴悠悠道來。


    陸繹搭著手邊案台,又問楊嶽。“周顯已被收押的前一日是什麽天氣。”


    楊嶽想了想,“看卷宗記載,應是雨日。”


    “難道,翟蘭葉冒雨偷偷出門去見的,是周顯已?”


    陸繹沒應話,隻讓袁今夏再去查清翟蘭葉被收養的具體日子,以及她親生父母的詳細情況。


    吳想想被藥箱的拎繩勒得右肩酸疼,麵紅耳赤地努力屏氣扒住牆頭。心裏默想,最後再試一次。又扭頭看了眼高度,哭喪地癟著嘴。爬高牆易,下高牆難啊。


    她一狠心迴頭閉上眼,做好準備打算跳下。


    “誰!”袁今夏迴房路過園子,遠遠瞧見園中柳樹邊的牆頭上似乎有個背影,下意識出手防備還高聲質問。


    待走近,她擰眉傻眼。“小五?”


    “你怎麽穿成這樣?”平日裏看小五穿男裝習慣了,這冷不丁地換上女兒裝倒讓袁今夏有些驚奇。“誒不對不對,你怎麽在翻牆?”她又連忙改口。


    吳想想可算是遇上了救星,語氣委委屈屈,扭轉過頭可憐巴巴地望向袁今夏。“今夏姐,救命啊~”


    袁今夏看熱鬧不嫌事大,嘿嘿笑著上前。“你還沒說呢,怎麽在翻牆啊。還穿成這副樣子。”


    “不過還蠻好看的。”


    好不容易才從牆頭上下來,吳想想手臂有點發酸。


    “小五,你這身衣裳倒還襯你。”袁今夏拉著她左右轉看,“怎麽著,你決定和陸繹攤牌了?不過你是得抓點緊了。”


    吳想想發髻散亂,出逃的幾縷長發勾住簪子。衣服上下也全沾上了牆粉,顯得灰頭土臉的。“抓點緊?”


    袁今夏替她拿過藥箱,挽過她的手環顧四周嘻嘻笑說。“咱先走,這兒恐怕不是個說話的好地。”


    也是,吳想想可怕被陸繹看見呢。也和袁今夏一道快步迴房。


    卻都未曾發現長廊角落閃過一片衣角。


    “婚約?”吳想想又束起高髻,將長發藏在萬字巾內,身上也換了常服。坐在圓桌邊不可置信地反問袁今夏。


    袁今夏手裏拿捏著糕點直往嘴裏塞,“是啊,陸閻王就是那麽迴絕翟蘭葉的。”


    “但八成是誆騙之語,小五你不必放在心上的。”


    吳想想卻略略皺眉。“陸繹,他的確是有位舅家表妹。”


    “小五,你還真是準備萬全啊。”袁今夏頗為感歎地拍拍她的肩膀,“隻不過是舅家表妹,怎比得過你與他日日相伴。”


    吳想想唰地一下羞紅了臉慌亂擺手。“今夏姐,你別胡說。我我,我何時與他日日相伴了。”


    “你今日去城東碼頭了?”袁今夏瞥了一眼被她替換下來的衣裙唿地一問。“去烏安幫替謝幫主診病,為何要換女裝。”


    吳想想也不隱瞞,“我去見了翟蘭葉。”


    “見她作甚?”袁今夏疑惑。“你難道早知曉翟蘭葉與周顯已相識?你為何不告知我們?”


    吳想想可承不住她這一番語連珠炮,趕緊解釋。


    “所以你什麽也問出來,”袁今夏撇嘴無語,“隻是向她討教了刺繡的針法?”


    吳想想尷尬地點頭,卻又說。“但還是有些奇怪的地方,隻是我一時說不上來。”她攢著手指,說不清楚。


    “還能有什麽奇怪的,那翟蘭葉到底也隻是個苦命人。”袁今夏不覺有疑,反倒替其可惜。


    周顯已死了。


    死因尚不明朗。


    吳想想還是沒有去提刑按察使司。找了一堆的借口連楊嶽都能察覺出她的奇怪,最後還是陸繹甩下淡淡一句話。


    “先行查探不必多人前往,待將屍體送來官驛再行解剖亦不晚。”


    屍首被送至官驛偏院的殮房,袁今夏也湊在吳想想身邊。“小五,這周顯已身上並無明顯的外傷。但他死前表情驚恐,難道真是嚇死的?”


    “我得仔細檢查,還有什麽線索嗎。”吳想想掀開白布,伸手探了探他屍體僵硬的程度。“他應該死於昨夜亥時。可關押他的地方是提刑按察使司啊,誰能在這麽晚潛入那裏?”


    袁今夏搖頭,“而且還能不留下一點痕跡,看來是個高手。”


    吳想想翻過周顯已的屍身,從頭至尾再詳查了一遍。的確未曾在他身上找到任何細微傷口,視線又重新落在周顯已青黑的臉上,沒有頭緒。


    因袁今夏還需要再調查翟蘭葉詳細的身家,便又去找謝霄,托他幫忙。烏安幫也算是揚州第一大幫,調查個區區瘦馬不是難事。


    吳想想還在殮房冥思苦想,圍著屍體左一圈右一圈地慢慢踱步,自言自語。“你的耳膜破裂,可又沒有其他明顯的傷口。”


    “而耳膜破裂的原因也僅僅隻有這幾種...”她低頭掰著手指細數可能會造成周顯已死亡的緣由,一時未察,竟要撞上一邊端放著銅盆的高凳。


    一隻寬厚的大手從後而來攬住她的腰際,才免於吳想想撞翻銅盆。她嚇得一聲驚叫,柔弱的脊背直到靠上堅韌的胸膛,熟悉的味道沁入鼻息。她心跳頓止,無助地眨著眼。


    “全神貫注時莫要隨處走動。”陸繹低沉的嗓音順著他綿密的唿吸吹過她的脖頸,藏入她耳中。


    吳想想忽然靈光乍現,連忙站穩拂下陸繹的手掌。一個跨步走近周顯已的屍首旁,轉過他僵硬的脖頸,仔細翻看耳後,果然有所發現。


    她越過陸繹翻找藥箱裏的磁鐵石,再走迴屍體邊使用磁石吸出了刺入周顯已完骨中的長針。


    吳想想扭頭望向陸繹一臉自豪地笑對他,晃了晃手中的磁石俏皮道。“找到了!”


    陸繹瞧她神采奕奕,也微微勾起嘴角似是讚許。


    袁今夏大步流星地跑進官驛,喘著大氣還一個勁兒地直喊。“我我我,我知道啦!”


    廳堂內,吳想想站在其間,陸繹端坐在上首。


    “小五,我知道他是怎麽死的了。”


    “今夏姐,我找到死因了。”


    她們二人異口同聲,相視而言。


    “你也找到了?”袁今夏頗為滿意地拍拍她的肩膀,“那耳後完骨中真有長針?”


    吳想想點了下頭。“今夏姐,你是從何得知的。”


    “春喜班?”陸繹挑眉反問。“雲遮月又是何人?”


    袁今夏氣喘籲籲地坐下,連飲了好幾杯茶水,才慢慢將謝霄告訴她的事悉數道來。“就是這樣的。隻要證明雲遮月也是死於長針刺入完骨,那麽幾年前春喜班的兇手就一定是殺死周顯已的兇手。”


    吳想想皺眉想不太明白。“可雲遮月和周顯已應該並不相識吧,兇手又為何要殺他們二人?”


    “嘿嘿,這就得從春喜班查起啦。”袁今夏自有打算,拱手向陸繹討人。“還望大人允準我等前往春喜班調查一事。”


    陸繹抬眸打量她幾許,“你與楊嶽去便是,不用我下令。”


    “卑職說的,是我和小五。”袁今夏瞟了一眼吳想想,狡黠地又對陸繹說道。


    陸繹慢慢坐直身子,麵色微緊。“她不會武功,萬一出錯,以你的功夫保護不了她。”他一口迴絕。


    袁今夏還想再開口,反被陸繹懟了迴去。


    “既然袁捕快要人相助,不如選我?”


    她惶惶擺手,“豈敢豈敢,怎敢勞煩大人尊駕,卑職一人盡可。”袁今夏腆著笑臉並不惱怒,倒是眼神頗有深意地在吳想想與陸繹之間盤桓。


    袁今夏不愧為楊程萬的親傳弟子,辦案方麵確有他雷厲風行的作風。不消兩日,她便探查出春喜班的班主有些古怪。


    閬苑荒蕪已久,那班主卻攜祭拜之物半夜祭奠。


    陸繹也從卷宗中得知,當年雲遮月死後,春喜班的老班主承認是其所為,便上吊自殺。新班主買下春喜班,帶著班子四處走穴,才剛剛迴到揚州竟又出相似命案。而且據卷宗示明,雲遮月就被人葬在閬苑。


    他當機立斷,與袁今夏一齊去閬苑探上一探。


    “這便是當年雲遮月的住所,荒廢很久了。”上官曦領著她前往閬苑,見大門敞開頗覺怪異。


    瞧著那蛛網密布的匾額,吳想想喃喃念道二字。“閬苑...”


    “這苑子意境倒好,仙人居所。隻是可惜一朝落寞,不負往日光彩。”


    上官曦淺淺一笑,“是啊,流年似水,什麽也敵不過時間的流逝。”她率先走上台階,走進其間。


    吳想想踏過門檻聽聞一陣陣清脆的風鈴聲,不由得抬頭望去,皺緊眉目駐足不前。


    “怎麽了。”上官曦遲遲未見她走前,迴頭張望詢問。


    她囑咐上官曦小心。“此處竟被人做下這等攝魂的法陣,上官堂主你切記不要細聽這些風鈴的聲響,以免入陣。”


    陸繹低頭看著抱住自己大腿的袁今夏,有些無話可說。


    “大大大,大人,您您,您就不冷嗎。”袁今夏哆哆嗦嗦,望著漫天的飛雪,戰戰兢兢地問他。“還還還,還有,這這這這,這到底是怎麽迴事啊。”


    “冷就少說話。”陸繹想撥開她的手,反而被她越纏越緊。他眉目緊皺想著進入閬苑後發生的所有細節,卻因為袁今夏一番胡言亂語氣得神色愈發難看。


    忽然,耳邊微微傳來溫熱的觸感,還有由遠及近越來越清晰的聲音。


    “陸繹!”


    他猛然驚覺,是風鈴聲!


    他們在探查的過程中被持續不斷的風鈴聲誘入這幻境,隻要屏氣凝神,不被風鈴聲所幹擾。這幻象自滅。


    啪嗒一聲,幻象中那棵枯樹上的風鈴應聲而落,散碎在地。


    雪景瞬間消失,陸繹睜眼對上吳想想焦急的眼色。


    她的纖手就捂在自己的耳畔,溫暖的觸意便是來自她的掌心。


    陸繹與她相對。


    二人陷落在彼此的眸目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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