誹謗完下人,正主來了,楚元昭愣在了原地,一身白衣素服的男子,仍是端著那張俊美絕倫的傾城之貌,唇畔一抹淡淡的笑,就連那抹笑也有出塵之意。


    楚元昭胸腔酸漲的厲害,他垂下眸,不敢再多看一眼。


    正在此時,後頭傳來女子的唿喊:“公主,您慢些,慢一些。”


    “公主”,楚元昭的瞳孔陡然一縮,愕然立在原地,怔怔的看著聲音傳來的方向。


    下一刻,巧笑情兮,妍姿俏麗,身姿妖嬈的女子踏著輕盈的步伐款款而來,嬌嗔道:“大師父,我找了您好久。”


    愣在原地的楚元昭,仿佛被雷劈了:這是他那位大皇姐?大皇姐?聽著聲音是對,這容貌?女大十八變,會這麽離譜嗎,蒼天呐,為什麽除了自個以外,世上的事都這麽荒謬,區區六年而已,不是十六年,更不是六十年!一個平庸無奇的醜女人,變化怎麽會這麽大!”


    楚嫣造作的拍了拍心口,嗓音甜美嬌柔,帶著一股子揮不去的膩歪:“大師父,昨天您親自說了,要為我解讀佛經的。”


    楚元昭……………………………………


    性慧...........淡定而不失涵養的微笑。


    寺內眾人默默垂下了頭:舍利子,色不異空,空不異色,色即是空,空即是色,受想行識,亦複如是。


    楚元昭額頭青筋迸出,用盡最大的力氣維持住自個的麵無表情。


    “咦,大師父,那個人是寺院的仆役嗎?原來寺院也是有下人的?”楚嫣一派天真嬌憨,奇怪的開口問道。


    楚元昭僵硬的低下頭:他和楚嫣來往不多,準確的說,他和宮內所有皇子公主都不太熟,甚至有幾位壓根就不認識,但在楚元昭的記憶中,楚嫣是個直來直去的爽利性子,頗得帝王寵愛,眼前這個貨色該不會是個冒牌貨吧?


    楚元昭眼中掠過一抹狐疑,旋即隱藏的無影無蹤。


    性慧漫不經心瞥了楚元昭一眼,十分有耐心的對楚嫣說:“昨夜借宿的江湖人士,想來是盤纏用盡,拿不出香火錢,還算懂事明理,知道廉恥二字,才會打掃院子,大公主,寺院為界外之所,我佛講眾生平等,是不能養仆役的。”


    被人當麵指著鼻子罵窮酸的楚元昭………………………………………


    楚嫣“哦”了一聲,扭頭對身後婢女道:“蓮蕊,取兩塊銀子來,送給這位小少俠。”


    楚元昭心中冷笑,麵上不動聲色,誠惶誠恐謝過楚嫣,腆著臉歌頌了一番楚嫣的恩德,吹捧之浮誇,以至於楚嫣的笑都快端不住了。


    楚元昭知情識趣的住了口,伸手就要接過纖纖素手遞過來的銀塊。


    白花花的銀錠,至少有十兩吧,至於君子不受磋來之食,楚元昭臉不紅心不跳的想,哦,那是儒家的理論吧,他身在佛門,是不好承訓世俗經義的。


    骨氣,那是什麽?能吃嗎?行走江湖也是需要錢的。


    楚元昭做了充分的心理鋪墊,坦蕩蕩的去接粉裝丫鬟手中的銀塊,萬萬沒想到的是,平地一隻手,將銀塊拈起。


    楚元昭不開心的瞪大了雙眼。


    拂柳笑眯眯的說:“小師父,近來寺院周遭不太平,偶聞山賊匪寇出沒,為少俠安危計,不如我替您換成散碎銀子,您看可好?”


    楚元昭戀戀不舍的最後看了一眼銀錠,慢吞吞的說:“那便有勞小師父了。”


    話音落地,又故作大方接了一句道:“若是散銀子,給我八分便可,餘下那兩分,權做香火錢,蒙貴寺收留,惶恐之至。”


    楚元昭這番做派將貪財的小人,演得那叫一個活靈活現。


    楚嫣緊緊盯著楚元昭,眉心不自覺擰成一團亂麻,遞錢的丫鬟年紀尚小,直接冷哼一聲,氣鼓鼓的,看那模樣,要不是顧忌楚嫣的顏麵,恨不得把銀子要迴來,周遭氛圍仿佛一瞬間陷入冷凝。


    性慧瞟了眼楚元昭,漫不經心掐了枝含苞待放的餘容,擱在手中把玩,餘容花苞繁複,色彩明豔,青年僧人的指間無端多了幾分妖異。


    寺內僧眾各自散去,楚元昭無視粉麵丫鬟氣憤的眼神,坦然的背起掃帚離開。


    楚嫣不知在想些什麽,垂眸不語失了神,粉麵丫鬟拉了拉她的衣衫,楚嫣才迴過神來,抬眼一看,驚覺其他人都不在了,扭過頭,映入一雙溫柔的清眸中,楚嫣的心頭仿佛有蟬翼劃過,泛起淡淡的漣漪。


    楚嫣不自覺的拈著帕子,笑盈盈的問:“大師父,您喜歡芍藥呀?”


    性慧微微頷首,溫聲道:“世人多嫌餘容輕浮,失了品格,又厭其花色明媚豔麗,缺失典雅,不過是世人自言罷了,花草樹木,自有其芳,何須凡俗夫子妄下斷語,我佛講,世間萬物皆有靈性,既有靈,自有其性,與爾等何幹?”


    容貌姣好的男子,陡然間挑眉譏諷,朱唇輕抿,似笑非笑。


    楚嫣的心忽然覺得喘不過氣,她癡癡的看著這位絕世風采的男子,忽然頭也不迴的走遠了。


    “喲”,被晾在原地的性慧大師兄,又折了株餘容,意味深長的低語道:有點意思。


    拂柳皮笑肉不笑的說:“主子,寺內就這兩株將離,還是小的備出來入藥的,您能不能不要再掐了!!!”


    性慧想了片刻,幹脆的迴了兩個字:不行。


    拂柳陰惻惻一笑,不再言語。


    一個時辰後,悠哉悠哉的迴到小院的性慧目瞪口呆,眼前光禿禿的竹幹,竹子?他心愛的小竹林呢?


    拂柳清秀的小臉上滿是大仇得報的快意:來呀,互相傷害呀!誰怕誰?


    光禿禿的竹子們,生不如死:我們到底做錯了什麽?為什麽要扒光人家的衣服?


    --------------


    “公主,您慢點,慢點,小心跌了,奴婢追不上您,公主,公主。”累個半死的丫鬟就要追上楚嫣的時候,被甩了個閉門羹。


    ”我累了,巧心,你在外頭守著,不要讓人進來。”喚作巧心的粉麵丫鬟應了,老老實實的守在門前。


    屋內,一道機械平板的男聲,忽然響起:“你太衝動了,這樣冒失,會令人起疑心的。”男子毫不留情的指責,頓時令楚嫣火冒三丈。


    楚嫣冷笑道:“一國公主莫名其妙來到荒山野寺,才更令人起疑心,若是傳出去,天下人都會生疑。”


    被噎了個半死的男聲,聲音低沉,隱隱的威脅:你不要忘記,如果沒有我,你根本不可能活下來,我想抹殺你,輕而易舉。”


    楚嫣輕蔑一笑,冷冷道:“裝腔作勢很有趣?你敢換宿主嗎?有本事,你倒是給我換一個試試?”


    楚嫣嘀咕道:“當我不知道你的底細,你要是能換掉我,早就換了,還用等到今日?”


    上一刻,氣勢淩人的女子,下一刻,癱軟在地,腦中猝不及防的鑽痛,錐心赤骨,頭部的壓迫感,奪去理智,令人無法唿吸,無法思考,眼眶額頭有炸裂感的錯覺,楚嫣恍恍惚惚,甚至覺得自己已經四分五裂。


    “夠了,我說夠了”,楚嫣撕心裂肺的叱責。


    疼痛又過了一息方止,男聲警告道:“認清自個的身份,你不過是一屢異世遊魂而已,就算我無法跳出本界,收拾你也隻是易如反掌。


    楚嫣麵色煞白,神情扭曲,額頭冷汗頻頻,兩人大鬧了一場,屋外鴉雀不聞。


    楚嫣的眼中劃過一抹狠戾,片刻飛快的閃去,她本該忍耐,畢竟忍了這麽多年了,但最近一年,她忍到了極致,自從係統強迫她勾引林海開始,她對係統的忌憚達到了頂峰。


    喉中腥甜,心中鬱氣微解,以帕掩口,楚嫣麵無表情的看著帕上那團濃重的血跡,眸中晦暗不明。


    經過這一場處罰,楚嫣全身無力,強打著精神,迴到床上,以錦被覆麵,被時時刻刻監視的不自在感才好了些。


    楚嫣未曾誕生時,便擁有前世的記憶,她在親娘肚子裏咬著手指頭,聽親娘柳側妃和嬤嬤們的念叨,偶爾親爹來湊湊熱鬧,和親娘隔三差五膩膩歪歪,扯一堆有的沒的甜言蜜語。


    次數多了,楚嫣也聽出幾分來,她親娘貌似不是正經媳婦,還是通過不正當方式上位的!


    這也就算了,隻是心也不是真的,楚嫣聽著親娘對親爹的咒罵,默默的為親爹念了聲佛,心道男人都是大豬蹄子,女人也好不到哪裏去,兩人湊一對倒是天造地設的絕配,一對賤人。


    楚嫣受前世小三插足的影響,對妾室之流深惡痛絕,等到她出生,親娘對她是個女兒不太滿意,私下沒少掐她,親爹還好,楚嫣脾氣上來,會走路能跑能跳的年紀,幹脆換了個碼頭,見天不落的跑嫡母處。


    還是嫡母大氣,不喜她娘,對她這個庶女一視同仁,又因她是第一個站得住的女兒,多了幾分青眼,她小人家的私房,看的一幹兄弟姊妹分外眼紅。


    親娘柳妃咬牙切齒,兩次三番哭訴韓皇後搶孩子,親爹叫她來對質,楚嫣半真半假的欲言又止,左一個母後很好,右一個母後很好,小心翼翼的偷瞄親娘,瑟縮的打幾個冷戰,不經意卷起袖口露出被掐的紅印子。


    帝王大怒,到中宮與皇後當麵對質,楚嫣膽怯的失口否認紅印子是親娘所為,又吞吞吐吐的說是母後掐的,卻在親娘柳妃哭天抹淚,上來拉扯她之際,一溜煙跑到嫡母懷中,害怕的躲到嫡母懷中,死死抓住鳳袍,不敢探頭,小聲的嘟囔著母後對不起、對不起。


    此等出人意料的反轉,帝王就是個睜眼瞎,也不能昧著良心,把虐待皇嗣的罪名扣到韓皇後頭上。


    親娘當時怨毒的眼神,令楚嫣如芒在背,卻並不放在心上,連嫡母事後嚴厲的訓斥也聽不到耳中。


    那時的她,年方六歲,帝王寵愛,嫡母偏疼,自負的倚仗前世的記憶,自以為日後憑借尊貴的地位,日後必是錦繡前程,青雲萬裏。


    她太過年輕,太過自以為是,輕狂的無以複加,做事太絕,太過任性,誰會想到一個孩子陷害親娘呢?


    柳妃一夜失寵,禁閉宮闈,柳妃一母同胞的長兄,板上釘釘的下一任江東太守,因一件微不足道的小事被帝王下旨申飭。


    楚嫣不知道,因為她與生母的離心離德,因為她的任性妄為,為自個引來了莫大的苦難,或者說誰也不會預料到?如何預料呢?這樣奇異的怪事,喧之於口,隻會被視為妖孽,或罹患癔症,永世不得見人。


    楚嫣永遠都不會忘記她七歲那年的生辰,柳妃借腹中龍胎,哄來帝王迴心轉意,哄來其兄長迴京述職,甚至求了聖意,為她這個公主覲賀生辰。


    那一夜,親娘如花笑靨有一絲難以言明的意味,她那從未謀麵的好舅父,容貌昳麗,玉麵朱唇,和帝王一派君臣相親相和的模樣,隨意的一瞥,令人心生警覺。


    她倉皇離席,心中隱隱有了不好的預感,是夜,甚至賴在了嫡母處,可她萬萬沒想到,她遭受到的會是難以想象的報複,荒誕離奇,卻很有效。


    她隻記得睡夢中,舅父那雙泛著邪氣的黑眸,嘲弄的看著她,直到她大汗淋漓醒來,直到察覺係統的存在。


    依照她的脾性,對於係統,她絕不會屈服,她曾無數次試圖反抗,掙紮,換來的卻是一次比一次更嚴重的處罰。


    她被迫和係統虛與委蛇,表麵和嫡母疏遠,親近生母,卻又暗中提醒嫡母皇嗣莫名的離世,她的親娘是個愚蠢至極的廢物,身處高位,也不過是一顆棋盤上的棋子。


    隱忍,艱難,信仰,未來,情分?不,她做的一切,不過是為了擺脫被掌控的滋味,她的人生,要自己掌握,為什麽不肯選擇一死了之,貪戀富貴,苟延殘喘,因為重來一世不易,所以要珍稀自己來之不易的第二次生命?


    不,她不怕死,她隻是不甘心而已,不甘心受人掌控,做人的棋子,她輕視他人,才會犯下大錯,釀成惡果,她的錯,她受著,但她絕不認命。


    她做錯了什麽?她錯在不該輕敵,錯在自以為是,錯在自命不凡,一意孤行,才會栽這麽大的跟頭,慶幸的是,她再也不會了。


    楚嫣勾唇挑了一個極淡的笑,係統一定認為她怕疼,怕死,不,她不怕,她隻是不想讓她那位好舅父順心如意而已。


    何況,她的這位好係統,也有雄心壯誌,她記得它說過,升為高級係統,可以統治低級係統,言外之意清晰明了,她身上的係統不僅能量耗盡,還是個低級係統,受高級係統驅使。


    高級係統的擁有者,她的那位好舅父,早過不惑,卻頂著一張青年才俊的臉,真以為皇家密探是吃素的?君臣相得,嗬嗬,她那個便宜爹若是個傻的,也登不上大位。


    再者,如果高級係統有逆天之能,何必畏畏縮縮,某朝篡位,豈不是更好?怕是不敢吧,嗬嗬,楚嫣冷笑。


    這幾年的步步為營中,楚嫣發現了很多有趣的小細節,例如帝王的真龍之氣,並非道家胡說八道,她在親爹麵前時,係統絕不敢出現,再例如皇覺寺的大雄寶殿,道家的三清殿,係統同樣悄無聲息,不敢放肆。


    更或者,在能人異士麵前,係統同樣會隱藏蹤跡,第一次發現,是在昭陽大長姑祖母迴京祭拜先皇曾祖母時,係統叮囑她接近一位女子,中途,那位女子似乎感受到了危險,消失的悄無聲息,她赤急白臉的唿喚係統,係統事後迴複說,它在升級,她半信半疑。


    但很快她又發現了一絲轉機,在嫡母的幫助下,她見到了一位道人,那位道人送了她一柄鏡子,那柄寶鑒似乎可以隔絕她和係統的聯係,但維持時間不長。


    隻可惜,嫡母自盡後,她那位好舅父私入宮闈,要為妹複仇,卻萬萬沒想到,宮中早布下天羅地網,隻等他來,當夜忽遭變故,冷宮的那位出手了,攔住了欽天監的高人。


    情急之下,她將寶鑒掛在大楚皇宮最高處,結果,總算不負她的殷殷苦心,她那位好舅父當場去了半條命,天降因果,倒黴事一樁接一樁。


    楚嫣柳眉一豎,心下冷笑不已,她那位好舅父,還有腦中的係統,還在做白日美夢,以為這樣她就會善罷甘休嗎?癡人說夢?


    還有她的好係統,也是一等一的優秀呢?逼著她這個公主去給一個已有家室的老男人表白,被人直言婉拒後,還要厚著臉皮纏上去。


    就算那個老男人二十餘歲,在現在這個平均天命之年的時代,難道不是老男人,她堂堂一國公主,就算醜成鍾無豔,也不缺人娶!更甭說她貌美如花了。


    不過,楚嫣皺起眉,她知道紅樓夢,印象不太深,大致知道一些,為什麽係統一定要她接近林如海,況且,據她所知,賈府被幽禁的五姑娘,也多次接近林如海,是林如海本人有什麽特別?還是林府?再不然是林妹妹的原因?


    自來無利不起早,係統和那位賈五姑娘到底想要什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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