黛玉抿嘴笑了笑,也不多言,任由少年牽著自己向前走。


    走到樹下,楚元昭看不見喉頭蹤影,飛快的從瑪瑙盤抓了一把紅果子,塞到黛玉手中,一麵四處打量,防止野猴出來撒潑,一麵催促道:“妹妹,快吃,可甜了。”


    擺明了此地無銀三百兩,做賊心虛,黛玉哭笑不得的看著手中的紅果子。


    樹上傳來窸窸窣窣的響動,楚元昭一個激靈,拉著黛玉就要跑。


    萬萬沒想到的是,小野猴探出頭,見到黛玉,竟歪頭咯吱亂叫,一麵叫一麵蹦蹦跳跳,樹上的浮灰落葉,飛了楚元昭一身。


    興奮也就罷了,那小野猴竟拿起盤子,兩隻爪子捧著,送到黛玉麵前,黛玉不解,將手中紅果放迴盤中。


    小野猴吱吱亂叫,比劃一通,黛玉並不怕它,楚元昭領教過小猴子的野性,連忙將黛玉擋在身後,警惕的看著小野猴。


    小野猴吱吱吱吱吱吱亂叫不停,楚元昭怒吼著趕它,小野猴轉到楚元昭身後,楚元昭跟著它轉,就是不讓它單獨麵對黛玉,愣是把小野猴氣得火冒三丈,呲牙咧嘴。


    雙方僵持不下,小野猴撓了撓耳朵,摞下盤子,躥到樹上,三五下不見了蹤跡。


    楚元昭舒了口氣,這潑猴再不走,他就要叫小白了,山中無老虎,猴子稱大王也就罷了,小白這隻山大王還在呢?幾隻潑猴就想稱王稱霸,真是反了。


    楚元昭牽著黛玉才走到門口,小野猴又來了,這下子,楚元昭立時便惱了,張口喚小白,迴應他的是歡快的嗷嗚。


    令人沒想到的是,小野猴對黛玉拱手作揖,張開爪子,爪中竟是三顆透明的果子,李子大小,明媚日光照耀下,內裏果實晶瑩如玉,汁水仿佛在緩緩流淌。


    這架勢,就是個瞎子也明白了。


    楚元昭的臉色很難看:在妹妹麵前就是獻寶,還是奇珍異果,我吃你個破果子,你就張牙舞爪,鬼哭狼嚎。


    楚元昭冷笑:呸,你個勢利眼的猴精,看人下菜碟,走著瞧。


    黛玉拈起果子,含笑問小野猴道:“這是送給我吃的嗎?”


    小野猴狂點頭,垂涎欲滴的看著黛玉手中的果子,黛玉一笑,小心翼翼的將外麵包裹的那層透明皮揭開,周圍立刻充滿了清香甜美的香氣,聞之舒暢,嗅之甜美,楚元昭的喉頭不自覺的滾動了一下。


    黛玉踮起腳,將果子遞到少年唇邊,楚元昭臉上微赧,兩頰泛起淡淡的紅意,黛玉微微一笑,以不容拒絕的姿態把果子又向前遞了遞。


    許是被黛玉的笑晃了眼,或是楚元昭本就是貪食之人,那果子入口即化,楚元昭還沒反應過來,那果子就被自個囫圇下了肚。


    楚元昭心中懊惱不已,深恨自個修煉不到家,先是說錯話,又做錯事,失儀失禮,壞了,我在妹妹心中的印象一定變差了!


    小白顛顛的跑了過來,黛玉伸開手,將果子伸手一拋,小白圓鼓鼓的大眼睛直冒綠光,見真正的山大王來了,小野猴悻悻的怪叫了兩聲,仿佛生氣了,蹭蹭上樹跑了。


    黛玉拉了拉楚元昭的衣襟道:“妙遠哥哥,小猴子是不是生氣了?”


    楚元昭瞥了眼賊頭賊腦的小猴子,安撫黛玉道:“妹妹放心吧,那猴兒最鬼機靈了,小白來了,猴假虎威的架勢擺不成了,當然要跑的。”


    而楚元昭的內心冷笑連連:該,兩麵三刀,趨炎附勢的猴頭,讓你賣萌。為了表揚對小白威力的喜愛,楚元昭破天荒的摸了摸大虎頭,令小白這個心智不足兩歲的小腦斧一臉茫然。


    黛玉向小野猴招了招手,果然小野猴高興的在樹上連蹦帶跳,做出各式各樣的動作,仿佛在有意討人歡心。


    黛玉忍不住,被逗得笑出聲來,正在這時,林郗慢吞吞的走了過來,他年紀小,走得快了搖搖擺擺,阿翡有一迴嘲笑他走路像個鴨子,林郗心眼小,愛記仇,如何肯依,麵上當著人不還嘴,私下裏罵阿翡是豬,偏偏阿翡是心寬的性子,一千萬個不放在心上,聽到的話,甭管好壞,隻當耳旁風,林郗被阿翡的遲鈍氣得窩了一肚子火。


    林郗於學問記性平平,小兒啟蒙的三百千,夫子讀了數十遍,命林郗背上兩三句,再往下,就記不得了,夫子的戒尺一日不落。


    他老子探花郎不信這個邪,親自把林郗帶在身邊,一天教一個時辰,教了十餘天,氣得吹鼻子瞪眼,摔書砸杯子,才算認了命,正視自個的兒子是個人笨蛋的事實。


    林海對賈敏感慨道:“想不到你我二人皆非愚笨的性子,玉兒更是天資聰穎,怎麽郗兒就是個榆木疙瘩,拙笨如斯?”


    賈敏白了林海一眼,譏諷道:“先前父子相得,舐犢情深的慈父風範呢?”


    林海頹然一歎,道:“再如何笨,若能啟蒙識字明智,也算告慰先祖了,我對他講,若不然,你日後習武,臭小子竟振振有辭的說我變了,又說少時演練拳腳那麽累,我這個當爹的硬下心腸來逼迫親兒子打馬從戎,日後若是上了戰場,聽天由病,禍福難料,可見親爹是冷心冷情之人。”


    話音未完,賈敏笑得花枝亂顫,失了儀態,也顧不得了,一麵笑一麵揶揄道:“玉兒才勸我,讓我不要打弟弟,手心紅腫,提不得筆,時常如此,更加耽擱學業,折騰了這一番,竟是我這個嚴母替你背了心硬這名頭。”


    林海無奈的看了妻子一眼,伸出手為她順氣,又道:“郗兒平日素來鬼靈精怪的,鬼主意層出不窮,看著也不像沒心計的模樣,怎就在課業上這般平平。”


    賈敏扶了扶微亂的鬢發,不引為意的說:“孩子自有秉性,他身子不好,你我二人又不指望他登科作宦,光耀門楣,天意如此,何必強求,我教導他嚴厲,是希望他明理懂事,明白什麽能做,什麽不能做,至於旁的,日後再說吧。”


    林海點了點頭,他和妻子的想法是一樣的,隻是半生所學,子嗣不肖自己,女兒天資雖好,日後卻要嫁人生子,兒子不能承繼林家書香之風,心頭還是遺憾。


    由此便能看出,林郗不笨,他不僅不笨,還很有心計,隻是於外表不顯。


    這會子,林郗一步一步的走過來,見自個姐姐和一位小和尚手拉著手,親親熱熱的,心中頓時冷哼了一聲,臉上卻不肯表現出不高興來,隻是一步一步的,走得極慢,又不許奶娘丫鬟扶,固執的要自個走。


    寺院的路鋪了青石板,乍看起來與尋常的寺院無異,然立寺之初,小寒山寺又遵循山水自然,依勢雕琢,這樣形成的路徑,自然不如尋常寺院平穩,黛玉見他來了,忙鬆了楚元昭的手,小跑到林郗麵前,牽住林郗的小手,因心中擔憂忍不住說了他兩句。


    林郗眼中嘴角的笑容無不展現著得色,隻差將眉飛色舞,心花怒放八個字寫到小臉上了。


    接收到挑釁意味的楚元昭:我就知道這個臭小子不是一個省油的燈。


    三寸丁的稚子,楚元昭當然不會和他一般見識,微微一笑,自行前去向林母賈敏見禮。


    一番見禮,楚元昭和林母賈敏並沒有太多的話要說,林家有林家的立場,林家不止是林府區區幾口人,身後還有姑蘇林氏一族,賈敏初時幫助楚元昭是因為他的母親,而林母則是因為故人之誼,和長遠的考量,但這種考量和謀算並不人值得搭上整個林家,同樣,楚元昭也不需要。


    楚元昭自有心性,天分這種東西,真的要看運氣,無疑,楚元昭是其中的佼佼者,他欠缺的隻是世事歲月的磨煉,而這一切,無論是林母還是賈敏都無法給予幫助。


    在林母看來,這個世上最適合教導楚元昭的隻有兩個人,元帝,孝烈皇後,因為唯有曆經風霜,久經世事,登臨帝位數十載,牢不可破的成功者,才適合教導楚元昭成為一個合格的帝王,但令人遺憾的是,這兩位偉大的人皆已仙逝。


    至於韓婉儀,文帝楚景,林母認為他們都不合適,或者說不配,韓後是一個失敗者,如何教導他人呢?而楚景的心計,難得長久,日後必有禍端,帝王並不是隻能做一個平衡者,那不過是下乘的帝王心術而已,真正的帝王以德服人,而非以權壓人,四海歸心,萬民敬仰從來都不是空話。


    而且,楚景真的將百姓死活放在眼中嗎?


    昭陽大長公主仙逝,崔離下落不明,韓雅意主攬北關大權,楚景平調母族章家長子前往瀚海關,意在抗衡韓家,大楚邊關的主心骨,鎮軍石倒了,北關的軍民上下,人心浮動,正是需要朝廷安撫之時。


    楚景首當其衝做的,竟是爭權奪利?


    機不可失,失不再來,千鈞一發的機會固然重要,大楚的民心不重要嗎?


    失了民心,再想挽迴,談何容易?


    蠻夷蠢蠢欲動,胡虜悍匪,被鎮壓百年的憤怒,玉石俱焚的決絕,人心浮動的邊關,兩軍交戰的後果,不必親眼目睹,便能猜到戰局的慘烈。


    血流成河,屍橫遍野,積累了百餘年的軍士銳氣,一朝潰敗,大楚邊關危矣。


    林母輕聲一歎,將手中書信沾有血跡的書信遞給楚元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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