寺內眾人陸續起床走動,見此情景,稍稍驚訝,卻不多言,鎮定自若,坦然接受,楚元昭佇立在後山崖上,心下感慨自家修為尚不到家,看看師兄們,自個差得遠。


    小寒山寺徹底與世隔絕,依楚元昭私心而論,自然是願意的,唯有一點,楚元昭苦笑,不聲不響的消失,小丫頭定會惱他,也不知,日後相見時,要如何賠罪才能換來小丫頭的諒解。


    此時的林家,觀瀾亭,黛玉搖著撥浪鼓逗繈褓中的女嬰玩鬧,錦榻之上的嬰孩,圓圓的臉,肉嘟嘟的小下巴,天真無邪的咧著嘴,唇邊溢出一絲口水,大大的眼睛咕嚕咕嚕的,跟隨著黛玉手拿的鼓轉個不停,間或不時拍著小手直樂。


    馮嬤嬤眼中隻盯著黛玉,腦中卻因方才撞見的一幕有些分神,才她淨了手迴來,卻聽到窗簷下有兩個小丫鬟說閑話。


    梳著雙鬢的小丫頭年齡小些,正拉著穿青衣梳巧鬢的丫鬟竊竊私語,她正想開窗叱責,倆人的話傳入耳內,手頓住了。


    雙鬢的小丫頭道:“你說,咱們小小姐,是不是有點不太正常?”


    年齡稍長的丫鬟,點了點說話那丫頭的額,嗔道:“死丫頭,又作死了,胡說什麽,讓他人聽見了,你的命還要不要?”


    那小丫頭神神秘秘的說:“姐姐,您不知道,前兒我守夜,小小姐床前的王奶媽打了個瞌睡,我正要叫醒王奶媽,小小姐竟自個無緣無故拍手笑了起來,嚇得我心當時咯噔了一下,動也動不得,話也不敢說,外頭什麽動靜也聽不到,隻聽到小小姐咯咯的笑聲,嚇得我寒毛豎了一地。”


    “啊”,稍長的丫鬟驚唿出聲,過了會子,方悄聲道:“你說的這事我知道,先時要迴稟老太太,後來府裏忙了一陣,這半個月,小小姐又入了咱們姑娘的眼,誰不知道,姑娘是咱們闔府的命根子,比小少爺還金貴些,誰敢在這個時候觸姑娘的黴頭去。”


    要說其他的事,馮嬤嬤自是不必芥懷的,隻是她知道陳萱死得不明不白,這孩子是她唯一骨血,莫不是,陳萱死後牽掛子嗣,未曾魂歸地府?


    馮嬤嬤又想起湘兒口口聲聲這孩子是她姐姐,情不自禁的脊背發涼,定睛看去,見那女嬰的小手被黛玉握入手中,女嬰似有所覺,樂嗬嗬笑不停,許是疑心生暗鬼,在馮嬤嬤看來,那女嬰分外妖異。


    馮嬤嬤倉皇起身,黛玉不解的扭頭看自家嬤嬤,馮嬤嬤勉強堆出個笑,哄黛玉道:“昨兒太太讓我去取一樣東西,我竟忘了,姑娘,少爺昨兒念著你,你和我同去可好,小小姐乏了,白日裏精神頭足了,晚上失了覺就不好了。”


    黛玉冰雪聰明,她雖年歲不大,卻聽出嬤嬤的話不對來,隻是此刻不好開口問,摸了摸女嬰的臉,見她仍是甜甜笑著,心中也跟著高興,愈發喜歡這個尚不會開口說話的小妹妹,小大人的模樣叮囑了幾句,方隨馮嬤嬤過賈敏處來。


    路上,黛玉忍不住開口相問,被馮嬤嬤用其他的事擋了迴去。


    黛玉眉心微擰,嘀咕道:“我不喜歡弟弟,太淘了。”


    提起林郗,馮嬤嬤撫額,這,這,這,關於小少爺淘氣,她還真的無法反駁!


    才兩歲多的孩子,鬧得林府雞飛狗跳,成日家上竄下跳,路還走不穩,就開始淘氣,因他頑劣,挨了多少次親娘的手板已數不清了。


    前兩日,趁黛玉一時不察,竟在背後將黛玉推了個珢瑲,險些摔倒,這驚險萬分的一幕正被夫人看了個正著,夫人大怒,不顧黛玉求情,打了林郗手心板不算,又關了他一月的禁閉,不許他出門。


    這不,夫人動怒,林郗脾氣也大,三天了,還賭氣呢,不肯用膳,夫人聽說了,隻是冷笑而已,這不,今早,林郗的奶媽就巴巴過來央求了好一會子。


    馮嬤嬤輕歎,她今年五十有三,見過的孩童不計其數,卻從未見過林郗這般脾性的孩子,乖張的無法無天,頑劣的令人發指。


    馮嬤嬤很惆悵,怎麽除了姑娘,剩下的兩個小主子,都不太省心呢?


    至於求情的話,黛玉大氣心善,口中說著弟弟頑劣,不喜歡他,待見了親娘,卻是話裏話外,明示暗示弟弟隻是個孩子,無心之失,怎能做有心之罰。


    賈敏無奈,嗔黛玉道:“你個傻丫頭,他幼時便這般不懂事,若不嚴加管教,日後還不知會作下多大的惡來。”


    林如海搓了搓手,對自家夫人的話十分不讚同,奈何夫人美目微挑,似笑非笑的看過來,林如海就一個字也說不出來。


    至於林母,孫子是寶貝,孫女難道不是?手心手背都是肉,況在她心裏,還是黛玉更珍貴些,再者,又是林郗犯錯在先,再如何用小兒不懂事的話來開脫,那心也偏的太沒邊了,林郗小,玉兒就大了不成?若玉兒真有閃失,林母輕歎,不敢再想下去。


    其實林郗的本性很奇怪,像一塊未曾打磨的原石,嫡親骨血,自己身上掉下來的肉,況又因他身子弱,往常調皮搗蛋,賈敏這個親娘並不算嚴苛,隻有一點,在林郗因為好玩無故傷害他人的時候,賈敏會板起麵孔,狠下心腸,打他的手心。


    林郗是一個很奇怪的孩童,他的行為舉止,在旁人看來,是不可理喻的荒謬。


    上房,賈敏拿著針線房才送來的小衣裳有些出神,林郗性子死強,賭氣不肯用膳,打量她不知道夫君瞞天過海,成日家哄他用膳呢,私下吃得小肚子圓滾滾,哪裏還有胃口用膳!


    賈敏冷冷“哼”了聲,混賬小子,才多大,就無法無天了!


    正在這時,黛玉馮嬤嬤到了,見了黛玉,賈敏頓時眉開眼笑,將小姑娘攬到懷中,探了探黛玉的額道:“又去看你妹妹了,傻孩子,這兩日越發天寒了,要顧著你自個,仔細跌了摔了。”


    黛玉笑著應是,自恃大了一歲,行事越來越穩重,令賈敏偶有惆悵,仿佛數天數月,那活潑靈動的小姑娘,就成了大姑娘。


    再者,因林郗屢屢惹事生非,她的心思大半放在那個臭小子身上,難免疏忽了黛玉,這也是此次賈敏大動肝火的因由。


    黛玉坐在親娘身旁,將頭歪在賈敏身上,道:“母親,聽說弟弟不肯用膳,早上王奶媽來哭了一迴。”


    賈敏冷笑,捏了捏黛玉的手道:“你爹心疼兒子,每日三餐一頓不落的帶過去,哪還有餓的功夫。”


    “噗呲”,黛玉失笑,屋內的小丫鬟們也掩著嘴偷笑。


    笑了會子,賈敏又拉著黛玉說了許多話,黛玉一一答了。


    賈敏輕歎,試探道:“玉兒,你祖母要到山上祭拜故人,你若在家悶了,不妨與你祖母同去,可好?”


    聽到賈敏的話,黛玉的眼圈刹時紅了,垂眸不語,賈敏心中五味雜陳,又不能說出口,隻能一遍遍撫著女兒的背。


    黛玉抬起頭來,勉強笑道:“母親,女兒無礙的,這些時日要溫書,就不隨祖母去山上了。”


    賈敏看著黛玉,柔柔的目光中,滿是憐惜,點了點頭,又叮囑了一番話,才放黛玉去了。


    拐上遊廊,黛玉腳下虛浮,碰到了雕花柱上,茜雪大驚,一把攙住,黛玉失魂落魄,自言自語的問:“你說這地動為什麽會讓那麽大的寺院,數座山峰,在一夜間消失的無影無蹤呢?連一片殘垣斷瓦也不曾留下?”


    茜雪一怔,眼眶微濕,勸道:“姑娘,老太太說了那寺中頗多奇異,姑娘的小哥哥或許是早早離開了,事多倉促,來不及告知姑娘,亦是情有可原的。”


    黛玉站直了身子,搖了搖頭,臉上掛著不符合年紀的鄭重,道:“但願如此罷!”


    賈敏房內,馮嬤嬤落後一步,細細對賈敏迴稟過那女嬰不同尋常之處,聽完馮嬤嬤的話,賈敏想了想,一言未發,便令馮嬤嬤去了。


    待晚間,賈敏向林母迴過此事,林母便命人暗中尋訪大師,可巧,多年前曾言黛玉不凡的無名道人的弟子,不凡真人途經江東,林母並賈敏假托探親之名,親自到江東走了一遭。


    不凡真人約摸四十上下,衣著尋常,五官平平,通俗點來說,沒有一分一毫高人的氣質。


    待林母賈敏抱著孩子進得屋來,不凡真人對賈敏抱著的林郗頷首,方扭頭對林母道:“老夫人家中有大德者,何必再尋他人?”


    林母搖了搖頭,命湘兒抱著陳萱的孩子近前,“咦”,不凡似乎十分詫異,挑了挑眉,要了女嬰的八字,也不避諱在場眾人,五心向天通靈卜卦,這一打坐就坐了三日三夜。


    林母等不及,先迴了姑蘇,七日後,收到一封書函,九世九緣果,無心無情人,後有此女為善,可收歸義女,日後必有福報。


    林母與林海賈敏商量過後,於年下祭祖上元之時,將陳萱之女收為義女,寫入宗譜,名為林靜姝,乳名阿翡。


    至於林府旁係的意見,林母安在,輩高位尊,豈容他們置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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