昭陽大長公主的威脅非常具有震懾力,楚景的果斷超出了阮太後的意料。


    首當其衝的是楚涵大搖大擺的迴了京城後,京順府尹,京城節度使賈代善被帝王當堂訓斥,錦衣衛指揮使沈容,西山大營指揮使蘇穆被勒令閉門反省,掌管宗人令誠親王被降為誠郡王。


    懲戒京順府尹,和京城節度使是情理之中,六皇子在京郊遇刺,蘇穆掌管軍機大營也算督察不力!


    隻是沈指揮使,朝中不少的大臣在心裏嘀咕,昭陽大長公主的脾氣,那可是出了名的不好,年輕時,對她親爹元帝都是寸步不讓,盡管沈指揮使擔任錦衣衛,掌管皇宮安全,但碰上昭陽大長公主,你讓一介小小的指揮使,怎麽管?用上萬錦衣衛和昭陽大長公主拚個你死我活,那和直接送死,有什麽區別?


    再說了,人昭陽大長公主脾氣大,但是,人又不是無理取鬧,陛下要不是在女色上拎不清,逼得韓皇後自盡,昭陽大長主會入京興師問罪嗎?自孝烈皇後仙逝,這還是昭陽大長公主頭一次迴京呢。


    至於誠親王,天家的私事,不是朝臣們該過問的。


    沈容平淡的接受了百官隱晦的同情,同僚們猜錯了,沒有人比他清楚,帝王罰他的緣由,是因為韓皇後的死,沈容邁出殿外,入眼是碧空如洗的湛藍,澄澈的雲朵,微風徐徐吹過臉頰。


    韓皇後自盡時,也是這樣的風和麗,那是一個於初春時,難得的好天氣。


    帝王怨他什麽呢?怨他沒有攔住韓皇後自盡,可是怎麽攔呢?帝王沒有明言令旨,而韓皇後手持含光劍。


    在韓皇後放下含光劍的那一刻,他就知道韓皇後的選擇了,那是一種死氣,沉澱到骨子裏的悲涼,哀莫大於心死,一個一心求死的人,無論做任何事情,都換不迴苟活的意誌,畢竟先太子和三皇子已經死了。


    帝王為什麽會遷怒呢?自然因為帝王後悔了,沈容棱角分明的臉頰,勾起一抹譏諷的笑,偶爾巡視路過景泉宮時,他會對景泉宮投去淡淡的一瞥,夜深人靜時,竹影婆娑,樹木搖動,空寂的長殿中,有一盞黯淡的燭火,幽幽黯黯。


    門外有兩個公公躬身候著,不遠處的偏巷中,停留著帝王的龍攆。


    章妃將要封後的流言,傳滿後宮時,那一夜,他聽到了壓抑的悲泣。


    沈容冷笑,是呀,自古男兒多薄幸,剛強的女子,決絕似火,用情至深時,奮不顧身,癡心不渝,幡然醒悟時,斷情絕義,絕裾而去。


    帝王後悔又能如何呢?再也不會有一個女子,不求迴報,滿腔真摯的愛著他。


    沈容微微一笑,他和韓婉儀並不相熟,但他欽佩她,欽佩一個敢愛敢恨的純粹女子,人活於世,總要虛情假麵,從來沒有人像韓婉儀那樣真性情,用盡一切的對一個人好,被辜負時,走的幹脆利落,臨死,還陰了帝王一把,當世奇女子。


    前朝事畢,就該是後宮了,帝王廣封六宮,章妃被賜號容,容這個字,對於此時的容貌盡毀的章妃而言,無異於狠狠一刀,紮入心間,痛得她血流汩汩,痛不欲生。


    偏偏帝王前腳軟言溫語撫慰道:“愛妃,也不知哪些人亂嚼舌根,這話都傳到昭陽姑媽耳邊去了,你也知道姑媽的性情,最是愛憎分明,她不喜章家,隻能委屈愛妃了。”


    章妃還能說什麽呢?梨花帶雨和帝王訴了一番衷腸,麵上還要賢惠識大體的表示理解帝王。


    帝王笑眯眯誇了一番自家愛妃,後腳就把周妃牛嬪提到貴妃的尊位上。


    章妃被突如其來的兩個驚雷,炸得頭昏眼花,當日心病入骨,纏綿病榻數月之久。


    小寒山寺,枇杷少年樂顛顛的來了,受少爺所托,總算有拿得出手的消息了,一會也等不得,急匆匆跑到山上來。


    楚元昭挑了挑眉,道:“你是說,桃花潭岸邊被衝出來,幾百具黑衣人的屍首。”


    枇杷連忙點了點頭,又道:“山下現在可忙了,各個寺院裏的和尚道士都在岸邊做法事呢,說要為冤魂超渡,官府也忙得很,聽說江東調了大批官兵過來,整日就在街上抓兇手,已經抓了上千人了,有的被趕出姑蘇,有的被帶走,還有的被壓上法場斬首了呢。”


    楚元昭意味不明的笑了聲,看了眼興奮的枇杷,微微皺眉,六皇叔不在姑蘇,此事斷不會是六皇叔的手筆,再者六皇叔心慈手軟,做不出大肆屠戮的狠辣,那又是誰做的呢?難道是懷獻王府?


    楚元昭垂眸,不知為什麽,他的心底有一個念頭,他總覺得這是一個警告,警告的是蠢蠢欲動,暗中埋伏的人,難道是程叔?不可能,程叔沒有這麽多的手下,殺幾百個人,不是件輕巧的活計。


    但到底是誰呢?林夫人曾經說過,趙嬤嬤的馬車被人追殺掉落懸崖,時間這麽久了,追殺的人一定發現了他活著的事實,姑蘇江東,都有可能是他的藏身之地,那麽在姑蘇城內除了針對自己,還有另外一個針對的目標,懷獻王,懷獻世子死在桃花江,懷獻王勢必不會善罷甘休。


    楚元昭眼中漸漸歸於平靜,無論是針對誰,這個警告對他而言,是有利的,至少一時半會,不會再有人膽敢輕舉妄動了。


    枇杷打算借此機會,套套近乎,院內一個粉團子,邁著小短腿顛顛跑了過來,嘴裏還喊道:“哥哥,哥哥,小白和大白打起來了。”


    楚元昭急步走了過去,被粉團子撲個正著,俯身抱起來,嗔道:“山路崎嶇,不比平地穩當,你亂跑什麽?”


    黛玉壓根不怕楚元昭,焦急的說:“哥哥,小白打起來了。”


    楚元昭輕歎,理了理黛玉的衣領,無奈的說:“它們不是整天都打鬧麽,你慌什麽?”


    黛玉歪了歪頭,想了想,“哦”了聲,就把方才火急火燎的事拋在腦後了。


    “咦”,黛玉才發現還有一個眼生的人,兇巴巴的指著人問:“你是誰,為什麽在這裏?是不是要偷小白?”


    終於被發現的枇杷,恨不得喜極而泣,小姑奶奶,我這麽一個大活人,你沒來之前我就站這兒了。


    什麽偷小白,小白是什麽?枇杷頭搖得和撥浪鼓似的,看了眼楚元昭,撓了撓頭,說:“迴小姑娘,我是妙遠師父的。。。。。”


    察覺到楚元昭不滿的眼神,枇杷總算機靈了一迴,改口道:“不,我是來寺裏進香的。”


    黛玉掙紮著自楚元昭懷裏滑下來,走到枇杷麵前,高興的說:“走吧,我帶你去,我來寺裏這麽久,頭一迴看到人來上香。”


    枇杷慌亂的搖了搖頭,支支吾吾的說:“我上完香了,謝小師父,我先走了。”說著,腳下抹油,哧溜哧溜遁得飛快。


    黛玉撅了撅小嘴,楚元昭走過來,靜靜的看著黛玉,一言不發。


    黛玉不解的問:“哥哥,你為何看著我?”


    怔了片刻,楚元昭才小聲的說:“妹妹,你以後會見到很多人,你也會喜歡別人對嗎?是不是,用不了多久,你就會忘了我,再遇見一個新的哥哥?”


    楚元昭心頭有一股酸澀揮之不去,這會他才發現,他和黛玉是不同的,他被困於山寺方寸之地,而黛玉是姑蘇林家的嫡長女,日後會見到很多的人,也許,有一天,小姑娘會碰到更喜歡的哥哥。


    楚元昭以為黛玉聽不懂,沒想到,黛玉幹脆的搖頭,認真的說:“哥哥對我來說很重要,我喜歡哥哥,和別人不一樣。”


    “真的嗎?”雖然知道小姑娘尚小,但聽到這樣的話,楚元昭心頭沉悶散了大半。


    “當然是真的”,黛玉仰著頭,努力的和楚元昭對視。


    看著黛玉明媚的小臉,楚元昭抿著的嘴角,不知不覺的向上勾起,露出一個笑來。


    摸了摸黛玉的頭,楚元昭笑著說:“好,我相信妹妹的話,來,我們拉勾。”


    天真無邪的小臉,映著灼陽透過蒼翠挺拔的日光,一大一小的手指,緊緊的勾在了一起。


    楚元昭笑著拉住黛玉,溫柔的說:“走,我們去看看小白和大白,分出勝負了嗎?”


    話才說完,黛玉咯噔咯噔已向前跑了,一麵跑一麵催促道:“哥哥,你快點,小白傷了怎麽辦。”


    楚元昭一笑,快步追上了黛玉。


    懷獻王府,鬢發盡白的懷獻王怒不可遏,一掌拍在公文堆呈的梨花木書桌上,懷獻王年輕時,拳腳功夫修煉有成,書桌應聲而裂,輕微的吱裂哢喳之聲,“轟”哐當聲響,書桌自中間裂了開來。


    懷獻王府的一幹幕僚噤若寒蟬,斂聲屏氣,有一白麵書生打扮的的人,自外而入,見此情景,皺了皺眉,道:“王爺,不必動怒,事情已有了幾分眉目,據探子迴報,桃花江畔的屍首,並不全然是我們王府的人!”


    懷獻王盛怒稍平,略顯渾濁的老眼盯著書生。


    書生拱手奉上書信,道:“方才來信,證實我的推斷,王爺想必也猜到了,這個世上有能力,行此心狠手辣之事,並且不懼怕得罪暗中勢力的人,並不難猜,不是嗎?”


    懷獻王眉心突突的跳動,自牙縫裏擠出兩個字:“昭陽。”


    宮殿內,淺笑嫣然的女子,全神貫注的飛針走線,舉止優美,渾然天成,柔柔的說:“既是大人物出手,我們這些小蝦米,就得學會低眉順眼,識時務者方為俊傑。”


    仆婦打扮的嬤嬤福身而禮,安靜的告退離去。


    半晌,女子望著周遭殘破的宮殿,一室的空寂,注視虛無之處,忽笑出了聲,銀鈴的笑聲在屋內迴蕩,久久不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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