琉璃杯,琥珀酒。


    酒還是二十年的陳釀女兒紅,菜也仍是梁溪脆鱔、荷葉粉蒸肉、桂花糯米糕和醉熗條蝦。


    寧天微笑這斟滿酒,舉杯道:“卿卿……”一抬頭,卻見對麵空空,那裏有人?想不到隻隔了半日,就已物是人非。寧天臉上的光彩瞬時黯淡了下去,慢慢舉起酒杯,一飲而盡。本是甘醇香厚的美酒,在他喉中卻如白水一般,索然無味。一連飲了七八杯,卻聽背後腳步聲紛雜,十數人衝了進來,為首一人頭上帶傷,鼻青臉腫,卻是那牛二。怒氣衝衝的指著寧天叫道:“就是這小子!”隻是他鼻子摔傷,說起話來有些嗡嗡的。


    牛二身後跟著一人,臉色鐵青,腆著大肚,身著官服,想必就是他那當京府尹的舅舅。見寧天隻孤身一人,喝道:“大膽歹人,縱傷行兇,還不束手就擒?來人啊,給我拿下!”


    左右各有數名身著捕快之服之人,聞言齊聲應道:“是!”暗思這小子吃了熊心豹子膽,竟連京尹的外甥也敢傷殺,不由分說,抽出兵刃,就要往寧天身上招唿。


    忽見一人快步走出,笑眯眯的道:“哎喲,是郭大人啊,什麽事讓您如此勞師動眾,竟到我的酒樓裏來抓人了?”隻見這人四十歲許,衣飾華貴,身材富態,一身淡金色的員外服盡顯富豪本色,十隻手指上戴滿了寶石戒指:有貓眼兒,有祖母綠,有藍寶石、紅寶石、鴿血紅、石榴子……璀璨耀眼,奪目異常。店裏的十幾個夥計本來被這一幹捕快衙役嚇得失色,但這人一至,俱是精神一振,躬身道:“掌櫃的。”那人微微頷首,原來竟是這天下第一樓的掌櫃。


    那郭大人聽了他的聲音,忙將手一擺,命一幹捕快暫停,扭頭一看,也是一愣,這才賠笑道:“啊,原來是施掌櫃。施掌櫃言重了,本官前來乃是為了捉拿行兇歹人,這才不得已在貴樓動手,多有得罪之處,還望施掌櫃你海涵了。”言語中也客氣了起來。須知這施掌櫃不僅是這“白也不歸樓”的當家,更是京中四富之首。當年隻憑一道“鬆炙鱸魚”便令高宗讚不絕口,聖顏大悅,親賜匾額“天下第一廚”,由此“白也不歸樓”也就得了個“天下第一樓”的美稱。他得皇帝賞識,因此雖無官無爵,身份卻頗重,自己雖然是朝中四品大員,但遇到這等身份特殊之人,卻也不敢放肆。


    那施掌櫃“哦”了一聲,心忖原來是捉拿兇人,目光不經意掃過寧天,卻渾身一震,險些喊出聲來。長吸了兩口氣,這才平息下來。但目光奇異,不知在想些什麽,過了好半晌,方才咳了一聲道:“不知這人所犯何事,大人要拿他?”


    郭府尹看了寧天一眼,咬牙切齒,恨恨的道:“這殺千刀的賊人行兇傷人,我的兩個外甥一死一傷,哼,天理國法,殺人償命。適才得知此人行蹤,這才特地前來捉拿……”


    施掌櫃心下略驚,暗道這下要糟。沒想到這大漢竟然是犯了命案。不過自己既然要有事問他,自然不肯讓他將這人就此抓走。心裏打定主意,故作驚訝道:“哎呀,好大的膽子,竟然連您的外甥也敢傷。呔!兀那漢子,你知罪麽?”說著一手向寧天扳去。誰知手甫一觸寧天衣衫,立時有一股溫和的內力將自己彈了開來,那漢子卻依舊飲杯不輟,似是毫無知覺。施掌櫃心下大訝,才知自己是看走了眼,眼前這大漢竟是個內家高手,應付那般惡捕已是綽綽有餘,心裏念頭一動,當下假作失足後跌,踉蹌後退兩步,方才站穩,搖頭歎道:“好兇蠻的漢子!”


    郭府尹見這漢子兀自大模大樣的坐那裏喝酒,更將施掌櫃撞開,心下更無懷疑,手一揮道:“上,將這人抓迴大牢!”幾個捕快得命,張牙舞爪,衝了過去。剛剛及身,卻隻覺得眼前一花,接著一股大力湧來,身不由己,被帶歪了身形,撞到一邊。


    卻聽那施掌櫃叫道:“哎喲,慢著點,幾位都慢著點……小心!我那桌子可是上好的紫檀做成的,值好幾十兩呢!……哎呀,可惜了那個杯子,我這杯筷碗碟,俱是配套,碎上一件,便毀了一套啊!”言語間痛心疾首,卻是要一眾捕快出手時有所顧忌。那些杯碟固然華美好看,但也值不了幾個錢,他隻是刁難眾人,故意將價格說高了幾倍。心下卻暗讚這漢子好本事,剛才一隻衣袖遮掩下,另一隻手施展“沾衣十八跌”的功夫,幹淨利索將幾個捕快撥到了一邊。


    郭府尹卻是又氣又急,眼見幾個手下如中魔咒,衝了幾步後就撞向一旁,怒罵道:“全是些飯桶,連這麽的東西都收拾不了麽?”聽了那施掌櫃的言語,更是惱怒,氣道:“施掌櫃,你敢阻擋本官查拿兇犯麽?”


    施掌櫃麵作難色:“本來大人查拿兇犯,小的自然不敢阻攔,但是郭大人您也知道,聖上時常微服私訪,前來光顧小店。若是他老人家前來用膳,卻正好看到小店被砸了個麵目全非,這如何是好?小的可也擔不起這個罪名啊!”言下之意明白:若你放任手下胡來,我大可去聖上那裏參你一本,哼,有你的好看。


    “啊……”郭府尹麵色鐵青,卻又說不上話來,心下卻慌張無比:適才一急之下,竟忘了這施掌櫃乃當今聖上麵前紅人,招惹不得。還未說話,就聽那牛二嗡著鼻子道:“管他娘的什麽桌椅板凳,這人害死了我大哥,就該償命!”言訖抓起一條板凳,照寧天背後砸去。


    施掌櫃麵做為難,心下卻知這牛二定不會討得好處。果然,隻見寧天手腕一抖,杯裏的美酒已如一串琥珀珍珠般向後飛去,去勢奇快,“啪”的一聲已撞到了那牛二身上。牛二隻覺得身子一麻,站立不穩,向旁倒去。寧天倏的轉身,一把奪過他手中板凳,一腳將他踢到郭府尹麵前,放下板凳,冷冷道:“哼,欺行霸市,為非作歹,取了你兄弟一命,你卻仍不知悔改,今日便也要將你一並除去!”隻見他俊臉泛紅,酒意微醺,已是有些醉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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