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天後


    室外,爆竹轟鳴,鑼鼓聲響,喜事的氛圍被表現地淋漓盡致。


    室內,連清屈膝靠在床欄邊,低著頭,未束起的青絲披散在身後,偶有幾縷傾斜劃過她的臉頰。


    未著襪履的赤足覆在紅色的床單之上,散開的蓮花之瓣從腳踝處蔓越開來。


    她伸出纖長的手指,輕撫著妖嬈的圖紋,溫柔的視線聚焦其上,仿佛凝視著最心愛的情人。


    “足踏紅蓮,浴火重生。”


    她自言著,語氣似是期待,又似是惋惜。


    “今日之後,又將是另一個時代了。”


    精美的嫁衣齊整地掛在屏風上,金線溝邊的花中之王,在一片豔麗無雙的紅色上,爭相開放,堂皇富麗之中,暗藏著一種無法言喻的磅礴大氣。


    牡丹,是花中之王,素有“國色天香”的美稱,是眾多女子喜愛的飾物,然而,卻並非每一個女人都擁有足以匹配的的氣勢。做嫁衣的繡娘一度很擔心,若是新娘非傾城之姿,太過高調的嫁衣隻會令她失色。但是當她真的親眼見到那女子穿上之後,便知道,自己錯了。


    ——因為有一種女人,可以比盛開的牡丹還要美。


    白色的衣衫被一層層地褪下,取而代之的是,一件又一件的紅衣。


    整理完衣衫後,她坐在梳妝鏡前,拿起桃木梳,烏黑的發絲,從細密的梳齒中穿梭純陽仙府最新章節。


    她看著銅鏡的自己,緩緩地勾起一抹溫和的笑容。


    ······


    梅超風打開房門的時候,便看到了能夠令天地都為之失色的一幕。


    她曾以容貌為傲,卻在此時發現自己淺薄得可笑。


    娥眉輕掃,唇如櫻紅。


    盡管是淡色的妝容,也掩不住那眉眼之間的極致風華。


    所謂絕色,非豔、非魅,而是那種令人情不自禁被吸引的氣質。


    就算是在千萬人之中,最初的那一眼,你看到的都隻會是她。


    花中之王的絕美不僅沒有讓她黯然失色,反而映襯著她的高傲肆意,矛盾的是,在她的身上,卻又蘊含一種雲淡風輕的幽柔,高調與低調的反差保持著微妙的平衡,形成了她的獨特氣場。


    少女或許明白了,黃藥師為何會傾心於她。


    而這樣的女人,真的會那麽容易就——


    會成功嗎?


    梅超風的手心被一層薄汗打濕,她使勁掐了下手指,壓下了心中的驚疑不定,道明了來意,“連姑娘,時辰到了。”


    “是嗎?”


    連清似問非問地說了這麽一句,也不需要梅超風的迴答。


    她將一旁的薄紗罩起,在少女的攙扶下,跨出門檻,走出內室——


    八抬大轎停在了亭外的空地上,一段紅綢將一對男女牽起。


    黃藥師穿上了紅色的喜服,而不是以往的青衫,紅色讓他看起來精神、愉悅,當然,還有一如既往的俊美。


    黃藥師喜著青衫,這是江湖都知道的。


    甚至有不少人猜測,他在成親是是否還是那一身青色。


    但是他們都忘了一件事,即使黃藥師是江湖傳說中神乎其神的東邪,他依舊隻是一個男人。


    而今日,是他第一次穿紅色,也是最後一次。


    此刻,深邃如夜的雙眸正注視著眼前的身姿,仿佛能夠透過那紅紗,與另一雙黑眸相交。


    迴蕩在他耳邊的,不是鑼鼓聲響,也不是爆竹之音,卻是十日前,她所說的話語。


    藥師,聽好了,這句話,我隻說一次。


    我愛你。


    那三個字仿佛擁有奇妙的魔力,令他的心底流淌著無法言喻的滿足感。


    這世界上,最讓有情之人愉快事,莫過於你愛的人,也愛著你。


    所以,下一刻,會發生什麽,他已經無所謂了。


    全然不在乎她想做什麽,對他,或者其他人。


    在當世三大高手的見證之下,新人於天地間跪拜。


    “夫妻對拜。”洪七公高亢的聲音再次響起寵妻,一寵到底。


    隻是還等不到新人對拜之後的禮成,便被一個陰沉的聲音打斷了。


    “慢著。”一個身材高大,高鼻深目的白衣男子走入了大廳,“藥兄真是不夠意思,大喜之日也不告知我一聲。”來者正是西毒歐陽鋒。


    “峰兄既然來了,我哪裏有不歡迎的意思。”黃藥師麵色不變,握著手中的紅綢,上前兩步,笑意相迎,話裏話外卻暗指對方的不請自來,“玄風,給不給客人看座。”


    “不用了,藥兄歡迎我自然是好的。”歐陽鋒也笑著,鏗鏗的語聲似是金屬之音。


    接著,他的視線若有似無地看向了離連清最近的梅超風,“我可為你準備了一份大禮。”


    “對不起了,師傅師母。”


    “你——”連清突然無力地倒下,被梅超風一個箭步從身後挾持,尖利的匕首從少女的紅袖之間抽出,威脅地抵在了對方的脖頸之上。


    與此同時,歐陽鋒突然攻擊,黃藥師出手格擋之時,一厘之差的功夫,便失去了救人的先機。


    這一幕發生地太快,無論是梅超風劫持人質還是歐陽鋒突然出手,都令在場的所有人都感到措手不及。


    率先出口的是為人一向豪爽的洪七公,“歐陽鋒,你這是做什麽!”


    在他看來,無論有什麽原因,在別人大喜的日子上做出這樣的事,真是太不像話了。


    “哼。”歐陽鋒冷笑一聲,道,“叫花子,還是先顧好你自己吧。”


    他的話音剛落,除卻黃藥師之外的三人神色驟變,他們幾乎是在相同時刻出手點住胸前的幾大穴道。


    “晚了。”歐陽鋒見狀得意地大笑,他一邊和黃藥師糾纏著,不讓他靠近梅超風身邊,一邊道:“昆侖淚可不是點住穴道就能止住的!”


    昆侖雪山之上的冰蓮汁液凝結成的透明晶體,無色無味,卻能夠使得練武之人的內力在一段時間內無法封閉於丹田之內,無法使出,越是內功強大的高手,受其影響便越是厲害。由於其形如滴落之淚,這種晶體又被稱為昆侖淚。


    但是此物需要百年的凝結時間,所以,至今唯有無極宮的人擁有三顆。


    而現在歐陽鋒的手上竟有了昆侖淚,不得不令人聯想起無極宮宮主馮蘅。


    那年冥域之戰,五絕多多少少都有參與其中,也是那時才對無極宮年輕的少宮主有了一定的映象。那麽,無極宮是和白駝山莊聯手了嗎?


    “藥兄。”歐陽鋒一掌擊出,護在梅超風的前麵,停下手,威脅道:“不想你未過門的妻子有什麽不測的話,不如坐下來與我好好談談!”


    “我和你沒什麽好談的。”黃藥師退至廳堂的門口,冷然地看向挾持著喜娘的少女,吐出嘲諷之言,“超風,你可真是我的好徒弟!”


    滲人的氣場令梅超風的背後硬生生地出了一身冷汗,讓她有一瞬間產生放下匕首跪在黃藥師麵前求饒的衝動,隻是一想到歐陽鋒在自己身上下的毒,便勉力克製住心中升起的懼意,沉默不言。


    “藥兄沒有想到吧?”歐陽鋒眉間斜挑,鋒利如刀的視線一一掃過眾人,現場了除了五絕、連清、梅超風之外,就隻剩下黃藥師的另兩個弟子了。


    洪七公一貫獨來獨往,是一個人前來桃花島的,王重陽是知曉黃藥師不喜生人的性子,所以身邊也沒有任何弟子跟隨,而段智興雖為一國之主,在另外兩人都隻身入島,自然也就不好再帶護衛擺排場了不滅召喚最新章節。


    這三人都相信以黃藥師的個性,是不會在暗地裏對他們做什麽的。東邪雖邪,卻也不是卑鄙無恥的小人。更何況,他們對自己的武功都極具自信。


    現在看來,竟是大意了,誰都沒想到,在桃花島上,還會有歐陽鋒的內應!


    “馮蘅呢?”桃花島的陣法並不是那麽容易闖入的,就連最先入門的陳玄風都未必能夠了解所有的陣法變化,歐陽鋒並不擅長破陣,既然能夠闖入,必有他人幫助。而這個人,除了過目不忘的馮蘅,不需再做其他人選了。


    “黃蜂尾後真,最毒女人心。”歐陽鋒也不會想到,在他對《九陰真經》朝思暮想的時候,會有這麽一個人送上門來,“藥兄的魅力真是不小啊。”他狀似玩笑地說道。


    那一日,馮蘅登門拜訪,告訴他黃藥師未過門的妻子就是當年的幽冥賢者,所以一定知道《九陰真經》,兩人合作,他得《九陰真經》,她破壞黃藥師的婚禮,各取所需。當然,這隻是這個女人一廂情願的想法。


    歐陽鋒則是利用了她的計劃,一舉設計了所有人。他拿著馮蘅為黃藥師準備的昆侖淚,在梅超風出島的時候交給她,命她在器皿上下毒,不論是喝茶還是喝酒,都難逃此劫。且不論昆侖淚本身就無色無味,就是無人相信黃藥師會在自己的喜宴上暗中下毒這一點,就足以令眾人放下戒心了。


    “沒有了利用價值的人,自然也就沒有出現的必要了。”


    他當然不會放著一個知曉此事的人,畢竟五絕之中,每一個高手的勢力都不可小覷。此事若有泄漏,他便是江湖人人得而誅之的卑鄙小人,其他幾人的勢力定然是要報此仇的,歐陽鋒再厲害,也不可能一下子對付這麽多的人。


    之所以沒有對黃藥師下手,因為這畢竟是對方的地盤,若是他發狠拚個魚死網破,島上的機關就會令人防不勝防,另一方麵——


    “今日,三大高手即將死去,我與藥兄共享《九陰真經》如何?”


    也是為了《九陰真經》。


    “我想王真人寧願一死也不會把經書交給你的。”


    黃藥師看了一眼運功中的王重陽,眉目間的譏誚之意如水般蔓出。


    “藥兄可是知道,你的這位未婚妻,冥域曾經的賢者,一手布下華山鬼窟之局的人,怎麽會沒有《九陰真經》?”


    歐陽鋒的這句話,震驚了在場的除了黃藥師之外的所有人。


    冥絕峰一戰,尊賢二者不知所蹤。


    不過,誰都沒有想到,冥域眾人口中那個神鬼皆懼的幽冥賢者,竟然是一個女人。


    馮蘅的確告訴了歐陽鋒一些事,卻沒有告訴他所有的真相。所以,歐陽鋒根本不知道那兩人之間的恩怨情仇,一廂情願地把黃藥師定義在了被欺騙的一方:“自古英雄難過美人關,她想必是來報仇的,藥兄可不要被她騙了。”


    他再次語出驚人,但是黃藥師卻不買賬。


    “無論她曾經是誰,她現在都是我的妻子。”


    就算最後一拜被歐陽鋒打斷了也無所謂。


    因為在黃藥師的心裏,連清已經是他的妻子了。


    “且不說我們之間從來沒有合作的可能,就從讓人將匕首架在她的脖頸上的時候,我和你,就隻能成為敵人。”


    “好個癡情的東邪,那就別怪我不客氣了無限軍火係統。”


    歐陽鋒眯起眼,沉下臉,驟然伸手用掌風震碎了身後的花瓶。


    黃藥師麵色微變,顯然是不知道歐陽鋒會這麽清楚這個大廳的機關,一雙銳利的雙眸立時射向陳玄風,定然是他,泄露給了梅超風。


    他沒有躲,因為他設計的這個機關,名為天羅地網,武功再高強的人,都難逃其中。


    隻是,該來的卻沒有來,不、來了,不過卻網住了歐陽鋒。


    被金蠶絲罩住的歐陽鋒正狼狽不堪地被關在百煉精鋼鑄成的鐵籠子裏,即使是世上號稱最鋒利的削鐵如泥的神兵利器,也絕難以撼動這鐵籠一分一毫。


    “這是怎麽迴事!”


    歐陽鋒的怒喝迴蕩在寬敞的大廳裏。


    與此同時,握在梅超風手中的匕首掉落在了地上,整個人狠狠地撞向牆壁。


    “跳梁小醜,還是乖乖地待在一旁就好。”


    梅超風奄奄一息地跪伏在地上,駭然地看著那道紅色的身影。


    ——她沒有中五味散!


    場中的局勢一變再變,可謂是螳螂捕蟬黃雀在後。


    運功中三人卻沒有放鬆警惕,因為眼前的人,或許是比西毒更加可怕的存在。


    “藥師,堅持了那麽久,辛苦了吧。”


    輕柔的嗓音,隨著空氣中突然凝聚的幾支冰箭,疾風一般地射向黃藥師,青年躲過了冰箭,卻也隻能靠著門框支撐著不斷下滑的身體。


    歐陽鋒沒有對黃藥師下昆侖淚,但是連清卻對他下了。


    就在她對他說著我愛你的時候。


    紅紗翩然落地,連清轉身扯落鳳冠,三千青絲順勢下滑,如瀑般披散開來。


    她嫣然一笑,仿佛對自己看到的一切非常滿意。


    “師傅!”


    “師傅!”


    陳玄風和陸乘風想向著黃藥師而去,似乎想要扶住他,卻被青年伸手推開,“走。”


    “可是——”


    “師傅,我——”


    “你們要是還認我這個師傅,就聽我的話,立刻離開這裏。”


    連清沒有阻止兩個少年的離去,她不是歐陽鋒,根本不需要在乎所謂的名聲。


    放走兩個小角色,對她而言,絲毫沒有什麽影響。


    拖曳著極地的長裙,她一步步走向眾人。


    “天下五絕,為爭《九陰真經》,命喪桃花島。這江湖,恐怕又要亂了。”


    惋惜地口吻,描繪著天下相爭的畫麵,令人心驚膽顫。


    是的,這五人死後,江湖局勢必將重新洗牌。


    而他們的勢力,也必定爭鋒相對。


    誰是誰非,都將無人說得清貴女明珠最新章節。


    “先殺誰好呢?”


    視線輕描淡顯地劃過一張張或憤怒火平靜的麵容,在一張不分喜怒的臉上停滯了片刻,又不著痕跡地收迴,“還是一起送你們上黃泉做伴好了。”


    除了歐陽鋒的怒罵,無人應語,這種時候,每一個人會求饒,真正的高手,是不屑於求饒,即使是死。


    連清雲淡風輕地笑著,伸出手掌,張開手指,按在地麵上,一眨眼的功夫,便有一層薄冰從她的掌心處向前蔓延著,然後,空氣逐漸變的幹燥起來,一層又一層的冰不斷地向上堆疊著。


    從足到膝蓋,五人的身體被透明冰逐漸覆蓋。


    不知出於什麽想法,連清抬眼看向黃藥師。


    青年明亮的眼一刻不移地看著她,似是要看到她心底的最深處一般。


    無怒也無恨,平靜地仿佛是波瀾不起的湖麵。


    可是偏偏是這樣的目光,像是在迎接他一直在等待著的結局的目光,撼動了自以為無堅不摧的女人。


    殺了他,殺了他——


    連清反複地對自己說,卻奈何不了腦海中如走馬燈一般放映的記憶。


    屬於容月的、屬於曲素光的、還有屬於黃藥師的······


    “孑,就是孤單、孤獨。你的這個女兒命中帶煞,任何關心她,在意她的人,與她關係親密的人,都沒有好下場。”


    最後,竟然是以前世那個算命先生的話語作為終結。


    或許,他是對的。


    她收迴手,凝固的冰在彈指之間化為水汽消散開來。


    而四人身上所中的昆侖淚,也在同時被化解了。


    昆侖淚屬寒,這天下間,也隻有極寒的八寒紅蓮能夠解開。


    不過,就算是解了毒,他們也不能立刻就恢複。


    “我改變注意了,與其殺了你們,不如讓你們一生都記住,曾經栽在我的手裏,這個恥辱。”她垂眸,斂去眼中所有的情緒,“中原五絕,也不過爾爾。”


    連清輕笑,語氣中是惡意的不屑與鄙視,連一向淡泊名利的王重陽都忍不住皺眉。


    她一步步走向門邊,目不斜視地跨出門欄,直到裙裾被身後的人拉住。


    “不要走。”


    黃藥師聚起全身的力氣,緊緊地握住了那一片紅色。


    而迴應他的卻隻有布料撕裂的聲音。


    她的身影越走越遠,黃藥師的眼中什麽都沒有,隻有那如火般的紅色。


    他想,要是這一刻,他已經是死人了,該有多好?


    因為死人不會去看、不會去想、更不會有任何的感覺。


    作者有話要說:開始收尾了,不過真正的結局大概要等我考完試才迴來更新吧~就算是留一個小懸念了,然後再加一篇女兒的番外就結束吧~謝謝一路支持到這裏的你們,在盜文那麽猖狂的情況,我愛你們,mua~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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