更新時間:2013-01-20


    如今事情已鬧成僵局,獅王也不好再待下去,命令泫月和他一同離開。泫月哪裏肯聽,抱住泫花的屍體不鬆手,恨不得自己同她一起死了去。他嚶嚶抽泣,身體因為傷感和憤怒顫抖地很厲害。他將臉埋進泫花失去支撐的脖頸間,熟悉的檀香淡淡撲來。


    隻怕這檀香味再也聞不見了。


    獅王聲若宏鍾,儼然一個戰場上打了勝仗的將軍在下命令:“今兒因為一些小事壞了諸位雅興,孤王來日必會設宴好好款待各位。”他和狼王目光交接,憤怒和仇恨兩種感情透過兩人雙眼擦出爆炸的火星。“到時候還望狼王大駕光臨。”


    “走。”獅王不由分說,強行拉開泫花的屍體摔在一旁,拖著泫月徑直往門外走,任他這麽掙紮也無濟於事。泫月被拉著踉踉蹌蹌倒退,他望著暝幽,乞求能得到一點幫助。一襲青衣仍然紋絲不動的坐在那裏,遙遠地仿若隔世。他壓抑良久的悲痛終於爆發,無助地大哭出聲來,仿佛寒流裏的堅冰劃破了一屋子的沉寂。


    心上人絕望的哭聲在暝幽聽來無疑比匕首還要尖銳,一刀一刀都是劃在自己心上的疼痛。暝幽早已按捺不住,恨不得衝上前去擁他入懷,安撫泫月千瘡百孔的心靈。無奈絳暝璃一直在身邊按住他的手低聲提醒道:“別忘了自己的身份,你已經不是叱吒風雲的絳暝幽,你隻是個徹頭徹尾的書生。”


    我隻是個書生。百無一用。難道我要再一次眼睜睜看著自己心愛的人痛苦絕望的離開?泫月還在堅持,他在看我,眼神是多麽絕望……暝幽攥緊拳頭,胸腔裏滿是憤怒在沸騰,五髒六腑都被一股真氣撐得快要爆開。


    就在泫月被拖出門檻的瞬間,他向暝幽的方向伸出手,好像要抓住什麽似的。


    “暝幽救我……救我……”


    哭喊聲越來越遠,最後湮沒在一片雜亂的馬蹄聲中。然而那聲音並不能在暝幽的腦際消逝,一聲一聲地迴蕩,淒涼徹骨。


    他在叫我,他需要我!


    丹田的真氣無可抑製地瞬間湧上腦袋,仁宗二脈仿佛被一股無形的強大力量貫通。暝幽的雙眸開始由墨綠慢慢轉變為翠綠,通透的寒意下是狂野的殺氣。


    不顧眾人阻攔,奪過絳暝璃腰間的絳紫劍,跨上棗紅的駿馬飛馳出狼王府,身後揚起朦朧的煙塵。一手握緊韁繩,一手按住腰間的絳紫劍。這把劍是絳紫山莊一代代傳下來的兵器,隻有莊主才能使用。暝幽至今仍記得自己在祭壇宣布退位,交出絳紫劍時的不舍,甚至覺得自己的勇氣與戰鬥力都隨著劍脫離自己的身體。那個征戰無數的絳暝幽就在戰敗者的罵名下慘淡褪色成曾經。


    嗬,老朋友,想不到竟然在這種情境與你再次並肩作戰。


    入冬的天空寬闊遼遠,沒有雲氣,沒有鳥跡,幹淨地讓人心生孤寂。前方除了綿延的遠山就是與大地銜接的藍天,望不見盡頭,更尋不見那個他。


    揚起皮鞭狠狠抽打,馬兒啊,你再快些,再快些,遲了便不知怎麽樣了。此時暝幽隻恨自己當時怎麽坐得地住。和泫月在一起的點點滴滴如同展開的畫軸,一幕幕呈現在眼前,記憶伴隨著寒風迎麵襲來,他清楚地明白自己在做什麽。


    遠遠看到前方鬆散的隊伍,頭戴紅巾的樂手們耷拉著疲憊的腦袋,三三兩兩前行。再前麵就是一個掛著銀鈴的花轎,獅王騎著紅棕色悍馬氣昂昂走在轎子旁邊,一雙虎眼死死盯著花轎。


    是了,這便是了!泫月一定在裏麵!


    暝幽騎馬飛速追逐,在距離花轎十多米出踩著馬背騰空而起,越至花轎頂部站住腳。四個轎夫被突如其來的重力壓倒在地,泫月慌張從轎子裏逃出來。“我隻當你……不在意我了……”他仰望轎頂的暝幽,不禁潸然淚下,嘴角卻抑製不住地微笑,“到底還是來了。”


    “放肆!”獅王大喝一聲,抽出腰間的佩劍指向暝幽:“大膽狂徒,有種下來單挑,像個娘兒們一樣待在轎子上作甚!莫不是被霧放打怕了吧,夾尾巴的狼。”


    暝幽不吭聲,但鬢角的青筋毫不掩飾地表現他的憤怒。他抽出絳紫劍跳下花轎飛身直刺獅王。獅王滾鞍下馬,用劍抵擋他的攻擊。誰知他劍法純熟迅速,並且每次下手都用了十足的力氣,逼得獅王左攔右擋連連後退。


    “愣著做什麽?還不給我上!”見自己敵不過暝幽,獅王厲聲喝住本想逃跑的獅卒,那些獅卒便揮舞著刀槍棍棒朝暝幽衝來。


    “沒有用的,”暝幽嗤笑,一襲青衣仿佛化作勁風,轉身揮劍一掃而過,接著便聽到獅卒淒厲的慘叫,鮮血從他們的胸膛噴湧而出,在潔淨的空中灑下一場血雨,他們手裏破敗的兵器應聲落地。血水沾濕暝幽的青衣,張張烈烈的鮮豔刺激著他神經裏最後僅存的一點意識。“再來十個百個,結果都是死。”他眼中一抹寒光顯現,抬起沾滿鮮血的絳紫劍反射出一張滿是笑意的臉,那是絳暝幽的臉,是一張享受著殺人趣味的麻木冷血的臉。“接下來輪到你了,”他不顧泫月的阻擋追上逃跑的獅王,抬劍砍斷他的左腿。獅王重重跌倒在地上疼痛的抽搐,斷了的左腿被遠遠甩出。


    暝幽記得隱居前自己還在祭壇前起誓永不再動武傷人,如今又是十幾條性命。他一遍遍警告自己,收手吧,不要再見血了。獅王疼得不住嚎叫,聲音卻越來越微弱,半死不活地躺在地上,身上的貂袍沾滿灰塵。


    鮮血順著絳紫劍的劍身滑下,一滴一滴沙漏般記錄著暝幽走向獅王的每一步。


    “說,誰是敗者。”儒雅的風度蕩然無存,隻剩一臉冷漠的平靜。


    “我……我是!我是敗者。”獅王惶恐地看他一步步靠近,身體顫抖地更加厲害。


    泫月跑過來拉住暝幽的衣袖,懇切地說:“饒了他吧,他都斷了一條腿,算是罪有應得。”


    “泫月你太善良了。”暝幽並未看他,而是用沾滿鮮血的劍鋒抵住獅王的咽喉,然後大笑:“敗軍之物,你得為你說的話付出代價。”說罷,寒劍一揮,砍掉獅王的頭顱,溫熱的鮮血從脖頸間的大動脈噴薄而出,濺上暝幽幹淨的臉,滑下的血痕勾勒出恐怖的輪廓。與此同時,泫月脖頸間的銀圈頓時碎裂,意味著施咒者的死亡。


    那顆長著拉碴胡子的圓溜溜的頭顱在地上像球一樣快速旋轉著滾動,滾到泫月的腳邊,獅王黑洞洞的大眼失神地對著他。泫月慘叫一聲,踉蹌著後退跌倒在地。他不敢在向前看,前方是獅王肮髒的頭顱和一個自己完全不認識的殺人魔王。他大口喘息,空氣裏彌漫的血腥味幾乎使他嘔吐出來。


    這時狼王和絳暝璃匆忙趕來,望著滿地鮮血和屍體的狼藉,後悔來遲一步,“他到底還是絳暝幽,縱使書生皮囊掩蓋的再好,骨子裏還是脫不掉的殺意。”絳暝璃小心地走到暝幽身邊伸手道:“把劍給我,它會讓你走火入魔。”暝幽根本不理會,緊緊握在絳紫劍,想要從中獲得更多的力量,他覺得曾經那個絳暝幽已經迴來了,強大些也沒什麽不好。


    眼前出現了泫月的麵容,他滿眼都是驚恐的淚水,他的聲音在顫抖:“暝幽,不要這樣,這根本不是你。你忘記我們一起在草堂裏度過的日子了嗎……雖然隻有十幾日,卻是那些迴憶支撐我活到現在……。”


    眼前是我日思夜想的人啊,他在乞求我,他在哭泣,我到底在做什麽!暝幽的理性開始一點點恢複,碧綠的眸子也熄滅了火光漸漸暗淡成墨綠色。他丟下絳紫劍,將泫月擁進懷裏凝視他如花的麵龐。


    “你可信我?”一如當初的詢問,夾雜著一絲絲小心與關愛,那時有一個人願意相信他,在他麵前現出原形。


    “信,一直都信,”泫月喃喃說著:“從見到第一眼就相信……”


    “那和我迴草堂吧。”


    低頭,雙唇落在泫月蒼藍的左眼上,一滴熱淚悄然滑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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