合歡被她大膽的舉動嚇了一跳,頭低得都快到胸口了,那副模樣,要是地上有條縫,他能把頭埋進去。


    太平看得稀奇,又覺得無趣,這樣的男子,她固然是第一次見,但比起一逗就臉紅、跟個小兔子似的男人,還是敢和她鬥嘴的更有趣些。她也沒繼續逗下去,撒了手,便是抿著嘴笑:“你這不說話,就是默認嘍?”


    “公……公主……”合歡無措地眨著眼,微微抬眼看到太平調笑的表情,他立馬又低下了頭。


    太平歪了歪腦袋,笑道:“那我問你,弘哥哥晚上休息得如何?”


    “太子每晚按時就寢。”合歡想也沒想,就把套話答了出來。若說剛剛他還敢抬頭看太平,如今卻是恨不得盡快離開這兒才好。被小公主用這樣逗弄的眼神看著,他實在不自在的很。


    而聽到這話的太平卻是微微眯了眯眼,臉上笑嘻嘻的表情沒變,眼底卻是冷了冷,那副模樣,跟武則天像極了。但這屋裏唯一一個人,卻是垂著頭,半點沒看見太平神色的變化。太平雙手背到了身後,笑道:“你要說實話,弘哥哥是太子,是儲君,既然都是你在服侍,那你就要上心……”


    她這話說得已是算得上敲打了,但大概是那語氣還帶著笑,再加上之前她逗弄合歡時的不正經,合歡一時間竟是沒反應過來這是公主在敲打他,依舊低著頭,羞紅著臉。


    見狀,太平撅了撅嘴,暗惱竟不是個聰明的,這樣的人伺候弘哥哥,也難怪不周到了。她還想張嘴說什麽,就見韋氏氣勢洶洶地走了進來,重重地甩上門,兩眼死死地盯著合歡的背影。


    太平轉過頭去,看向盛怒的韋氏,笑道:“怎麽樣?弘哥哥沒要吧!我猜就是,顯送你的東西,你怎麽好再轉手送人?還送給弘哥哥?怎麽說,弘也是我們的大哥。”


    這個我們,分明是指太平和顯他們。韋氏還沒自作多情地認為太平把自己囊括進自家人裏了。


    她的臉色難堪又氣憤,今兒一天輪流被太平、弘下了麵子,她心裏實在不痛快。被太子拒絕,也不算什麽,她早有準備,但太平今天的話,就讓她萬分不舒坦了。她不明白,明明之前兩人玩得那麽好,怎麽今天太平就能話裏話外劃了條自己人外人的線,就差明明白白指著她說:你就是外人?


    她不好跟太平吵嘴,便隻能把怒氣一氣兒撒在合歡身上,氣衝衝地就質問道:“你到底是男的還是女的?”


    合歡微微抬起頭,看向氣勢洶洶的韋氏,道:“我……當然是男的了!”


    “那你為什麽女人女氣的,還給人梳頭。男的哪有給人梳頭的?除非你是太監,你是太監嗎?”韋氏如刀的目光掃視著合歡的臉,越看眼神越不善。


    “我也不是太監。我給人梳頭是因為我喜歡,誰規定男人就不可以為人梳頭了呢?”他看了眼一旁袖手旁觀的太平,見公主也不是站在韋氏身後撐腰的樣子,便是大膽反駁道:“男人就應該整天舞槍弄棒,說話粗聲粗氣嗎?”


    韋氏氣結:“你?反正我看你不順眼,不男不女,不陰不陽的……”


    太平在一旁竊笑:“韋姐姐真是的,合歡就是孌童,自然纖細柔弱些,真跟武夫似的,弘哥哥就該不喜歡了。”


    韋氏火氣消了一大半,再看向合歡的眼神便多了幾分鄙夷。她也不再揪著他不放了,看向太平,就道:“你倒是什麽都知道了,連孌童都知道了。”她湊上去,似嗔非嗔地拉了拉太平的手,像是埋怨又像是玩笑似的說道:“你和他都能有說有笑的,就是氣我呢~”


    這是求和了。太平嘴角的弧度大了幾分,道:“我就氣你呢,朝三暮四的,哪天把我也往身後一拋,就追著如意郎君去了。”


    韋氏笑了,沒接這茬,轉而道:“你既不要我陪,那我一會兒就迴家去了,這兩天有太子陪你,你也悶不到了。等過兩天,我帶你去玩個好玩的。”


    “好玩的?”太平笑看著神秘兮兮的韋氏,也多了幾分興趣,“好,說定了。”


    女孩間的不愉快,說去也就去了,兩人有說有笑一下午。到傍晚,韋氏見太平真的不留她,趕著宮門下鑰的時間就提前走了。到太平的屋子點上了燈,弘終於迴來了。


    還是那一身隆重的朝服,但人的臉色卻不再像之前那麽好了。他坐在桌案前,手裏握著半把梳子,怔怔地出著神,沒換身衣服,也沒傳膳,一個人獨坐著。


    太平批了件外衣,手裏提了盞燈從自己屋裏過來,待看見弘的樣子,她便在門外停下了步子。她忽然就明白了賢的擔憂,甚至心裏也湧起了同樣的擔憂。所有的兄長裏,她最喜歡的是旦,可最憧憬的卻是弘。他這樣委屈難過的樣子,太平簡直不忍看。


    可弘看見她了,他坐在那,很努力地朝她露出一個笑臉,卻滿含著無奈和苦澀,甚至眼裏都蕩漾著淚花。太平站在門檻外,怔怔地看著弘,片刻後,邁進步子,把手裏的燈放下,就坐到了弘的旁邊,沒出聲,抬著頭,擔憂地看他。


    弘也無聲地迴看著太平,眼神閃動著,無數的情緒從那雙秋水般孤寂悲傷的眼眸裏飛越而去。太平卻依舊仰著頭看他。最終,弘伸手抱住了太平,眼底的淚水已經如同清晨的露水消散不見,心裏卻依舊覺得委屈。


    “你在難過什麽?”太平擔憂地詢問。


    “我說不好。”弘埋在太平稚嫩肩膀上的頭一動不動,悶悶的聲音響在太平耳邊,“你知道的,太平。就像你以前說的,我一直都很悲傷。事實上,在你那樣說以前,我從不知道那原來是悲傷。所以,現在這樣,我也說不好難過什麽。”


    太平伸手迴抱住了弘,默然:“……那就別去想了,開心起來就好。”她又沉默了好一會兒,才道:“我不想看你難過,賢也不想,父皇、母後都不想,我們都希望你能高興的。”


    她眨了眨眼,屋裏的燭火映在她眼裏,就像是有一束小火苗在她眼裏跳動著:“弘哥哥,母後已經迴來了,日子又會好起來,過去最艱難的日子都過去了……”她想說,那樣的日子都挺過來了,還有什麽能打倒你呢?


    但弘卻打斷了太平的話,他說:“過去的悲苦已經過去了,但新的悲苦還在不斷產生,為什麽不能斷絕這種惡性的循環呢?一件接一件的悲哀在世上發生著,什麽時候才能沒有、才能真的世界大同?”


    太平微微用力推開了弘,看著弘的眼睛,認真問道:“弘哥哥,你指什麽呢?在你眼裏,什麽是新的悲苦呢?”


    弘痛苦地轉過頭去,在身旁的手也握緊了,他說:“你知道紅、白蓮公主嗎?今天我求母後下詔廢了她們不幸的婚姻!接她們迴家休養,然後另選門當戶對的夫家,擇良辰吉日,明媒正娶……可是,母後沒有答應。”


    太平皺了眉頭,在腦海裏狠狠搜刮了一遍,才想起那兩個是誰:“你說的是皇祖母宮裏的那兩位公主?她們過的不好?”


    弘狠狠歎了口氣:“豈止是不好,她們的生活甚至不如一個平民的女兒!生活落魄貧窮;丈夫對她們冷落、侮辱,甚至毆打……世人皆讀聖賢書,母後也知道‘老吾老以及人之老,幼吾幼以及人之幼’,為何不能解救這兩個公主?她們也是皇家的血脈,她們才是真的需要美滿婚姻的人。”


    太平驚訝地瞪大了眼,她很想說這怎麽可能呢?人有親疏遠近,根本不可能真的一視同仁。她也想說,不管是她們的生母,還是一直養著她們的皇祖母,都和母後有過節的,甚至如今母後才複立,怎麽可能真的不記恨?她還想說,既然婚姻不美滿,那兩個公主為什麽不自己去求皇祖母?等等等等。


    但最終,太平卻抓了弘的最後那句話,驚訝道:“弘哥哥,你是不想大婚嗎?”


    弘一愣,隨即定定地迴看著太平,艱難道:“不,我會大婚的,即使我不願意,我也會的。”


    太平眨了眨眼,有些困惑道:“可是,你那句話……”


    弘苦笑著摸了摸太平的腦袋,轉移了話題:“晚了,去睡吧。”


    太平急了,不悅道:“弘哥哥,你告訴我嘛,你是有喜歡的人了,所以大婚才不開心?是……合歡嗎?”說到最後那個名字,太平的聲音也放低了些,頗有種偷偷摸摸的感覺。


    弘曲起手指,輕輕敲了敲太平的腦袋,道:“這是什麽樣子?還有……不要亂說。”


    太平捂了捂額頭,心下已是確定了:“是他吧,弘哥哥?”


    弘無奈地拉著太平往外走,要送她迴屋。


    “弘哥哥,你喜歡他,其實也沒什麽的,隻要不阻礙子嗣,不危害朝堂,父皇母後也不會揪著這事兒不放的……”太平跟在弘後麵,一路絮叨。


    弘隻沉默不語地走在她前麵,體貼地給太平擋住晚風。太平的話,他像是聽見了,也像是沒聽見。他其實早就知道,不管自己願不願意,他都是要娶親的。比起一年前,如今的他已經明白了,有些事不是不想做就真的能不做的。


    而太平說了一路,直到迴到屋裏,房門關上,她心底裏最想說的那句話也沒說出口。她其實一點也不希望弘喜歡合歡……


    作者有話要說:太平對弘的感覺,大概是看男神的那種


    下一章,薛紹大概能出場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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