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世民被他那癲狂的樣子氣得腦殼疼,當下冷哼了一聲,道:“朕來這不是聽你講這些的。”


    李泰捏著書籍的手指幾不可見地緊了緊,嗤笑道:“那父皇還想聽兒臣講什麽?是感恩戴德,還是以下犯上?”


    李世民被他頂的心口直泛疼,卻是長吸了一口氣,道:“高陽和你說過什麽?你剛剛說她提醒你,她提醒你什麽了?”


    李泰驚異地看向李世民,嘖嘖稱奇道:“我隻道父皇一向疼愛十七妹,原來底下,父皇還猜疑著妹妹啊!果然有趣兒,當真有趣兒!”


    他說著竟是扔了手裏的書,“啪啪”鼓起掌來:“果然是父皇!難怪了,對嫡子尚且毫不留情,對十七妹怎麽會是真心的?我竟是到今兒才看清……輸的不冤,不冤!”


    李世民捂著心口,咳了兩聲,怒喝道:“說什麽胡話!”


    “胡話?!”李泰拖著鐵鏈走向柵欄,挑眉道,“十七妹當初那句話,我是怎麽都想不明白,如今才知道,妹妹她是過來人啊!”


    李世民眼睛都有些泛紅。


    李泰卻口舌伶俐,似乎不把李世民氣出個好歹來就不算完一樣,笑道:“十七妹曾提醒我,我做什麽最好都想想承乾是怎麽落下來的……”他笑得愈發囂張了:“我以前也傻,還以為妹妹是提醒我別被兄弟拉下來,卻原來,十七妹是把父皇給看透了!她可不是暗指父皇容不下兒子奪權嘛!哈哈哈~”


    李世民沒被李泰氣暈頭,卻被李泰話裏的意思震得腦子裏神經一跳一跳的。高陽是這樣看他的?他又想起那天甘露殿裏的情形了,高陽每一句語氣淡淡的話都攪得他心神不安。他不想承認李泰說的是真話,他寧可相信這是李泰在挑撥!對,就是挑撥!


    李世民刻意忽略掉高陽再沒進宮見他的事實,隻沉聲道:“沒用的,你再攀扯別的,也別想把話拉開!朕就問你,是不是高陽指使你對上治兒的?那預言又是誰告訴你的?是不是高陽?或者說,是不是吳王?”


    李泰一愣,瞪大了眼看著李世民,眼珠子慢悠悠轉著,心下無數算計,卻隻覺得整個人從頭頂涼到了腳底。他忽然就想到,隻要他點頭稱是,高陽也好,吳王也罷,都得來陪他!可是,他點了這個頭,就是給晉王做嫁衣裳!晉王!


    想到這,李泰的麵容都有些微微的扭曲。他眯著眼,滿臉惡意的同情,看著李世民,一字一頓道:“你真可憐,你比我可憐。孤、家、寡、人!”


    最後四個字直擊李世民心扉,他幾乎是落荒而逃。


    甘露殿裏,李世民支著額頭,闔目靠在龍椅上。他指尖摩挲著一封密折,閉著的眼皮下眼珠子一直轉著。


    殿外一聲通報,高陽便緩步走了進來。


    李世民沒像以前那樣迎上去,高陽也就自顧自行了個禮,就站了起來,等了一會兒也不見李世民有動作,她便又尋著一張圓凳,坐了上去,自在的像是在自個兒家裏,而不是大唐掌權人麵前。


    在她坐下後,李世民終於有了動作,他緩緩睜了眼,就從眼皮子底下悄悄看著高陽,看著那個隻坐著便是儀態萬千的女兒。他忽然就有些恍惚,看著素衣風華的高陽,就忍不住想起從前,從前那個愛嬌的小姑娘。究竟是什麽時候變了?


    李世民隻覺得自己疲憊不堪,那種疲憊似乎已經開始侵蝕他的雄心壯誌,開始讓他覺得自己老了,他甚至恐慌地覺得,某一天,當這種疲憊到達頂點,就會徹底壓垮他。


    他長長地歎了口氣,支著額頭的手放下,向著高陽輕聲喚道:“過來,高陽,讓父皇好好看看。”


    高陽有些驚訝,卻還是乖乖走了過去,站到了李世民三步之處。


    見她不再過來,李世民有些難過地皺了皺眉,不知從哪裏來的氣憤和傷心,讓他直接把人拉進了自己懷裏。


    高陽嚇了一跳,才想推開,就聽得李世民擁著她長長歎了口氣:“高陽啊……”


    高陽分辨不出李世民是什麽意思,卻覺得本就不好的心情被李世民感染得愈發沉重了。她不再動,勸說自己這是你父親。可是,話說再多遍,她也做不到以前和李世民撒嬌的親昵了。


    李世民卻為高陽難得的順從心下微微放鬆,嘴角的弧度也不再那麽緊繃了。他忍不住歎道:“高陽啊,我還記得你小時候總是喜歡窩在父皇懷裏睡覺,也喜歡坐在父皇腿上拉父皇的胡子……”


    高陽微微扯了扯嘴角:“兒臣如今長大了。”


    李世民滿腔的暖意都被高陽那句生疏的“兒臣”打散了,他鬆開了手,失落地靠迴椅背上,看著高陽道:“父皇是不是做錯了很多事?”


    高陽臉上的神色都淡了,她微微垂下頭,淡淡道:“父皇今天讓兒臣進宮是有什麽事嗎?”


    “沒有事,父皇就不能見見自己的女兒了?”李世民又感到了那種疲憊,“高陽,你在恨朕,朕早該知道的,你恨朕。”


    高陽狠狠眨了眨眼,苦笑道:“我不知道自己是不是在恨您……三哥總是說我太愛較真,越是親近的人,越是眼裏揉不得沙子……”所以,李恪當時就說他會一輩子對高陽好,不會給高陽那個機會遠離他。


    李世民心裏泛起了苦澀,高陽和他說實話,他便也卸下了皇帝的威儀,隻如同老父一般說道:“高陽啊,我老了,你看看你的父皇,他已經老了。”


    高陽抬了頭,細細看著李世民,那張威嚴端正的臉上的確已經被歲月刻上了痕跡,兩鬢的頭發也微微發白了。她吸了吸鼻子,心也軟了,忽然道:“我可能是不恨父皇的,我母親也不讓我恨您。”


    “玳姬……你的母親。”李世民喃喃著,心裏愈發疲憊。他有多羨慕李恪啊,他的兒子年輕,敢做,敢冒天下之大不韙,敢用命護著高陽。他呢?就算他再年輕二十歲,他的高陽也不會像對李恪一樣對他的。


    李世民深深地吸了口氣,抬手掩住眼睛,便是把泛紅的眼蓋住了。在天牢聽著自己兒子怨憤的話,他不是不氣憤的。孤家寡人……他可不就是孤家寡人嗎?


    可如今聽著高陽說她可能是不恨自己的,李世民心口就泛酸啊,酸的他想落淚。又歡喜,這歡喜愈發讓他覺得自己可憐。他無力的抬手對著高陽揮了揮,示意她離去,便是一個人坐在龍椅上迴想過去。


    十八年前,他許了隱太子父子五人性命逼迫玳姬就範……可轉眼,他還是殺了他們。


    後來,他許諾玳姬皇後之位……卻在高陽出生後,讓她們母女分離,又把玳姬囚禁了。


    他許諾會給高陽一生榮華,讓她無憂無慮……卻讓高陽小小年紀出了宮,如今更是出了家,將來也護不住她。


    他許諾會給高陽找個最好的駙馬……卻因著妄念,逼得高陽差點與他反目。


    ……


    李世民終於睜開了眼,伸手將那密折放上了燭台,定定看著火舌吞噬了紙頁。那密折曾記載過什麽?自此再無人知曉了。


    晉王府


    烏發已經重新長到肩頭的武媚娘,和李治一塊兒躺在榻上,素手輕輕撥開水晶葡萄的皮,就笑著喂進了李治嘴裏。


    “夫君,好吃嗎?”武媚娘嬌笑著趴在李治胸口。


    李治閉著眼含住了武媚娘的手指,舌尖吮著那指尖,笑道:“好吃,我就愛聽媚娘喚我夫君!”


    武媚娘巧笑晏晏,手指在李治口中攪著,逗弄著李治的唇舌,道:“我還想將來喚夫君一聲陛下~”


    李治染上□的臉上,聞言輕輕咬了咬武媚娘的手指,神色便有些不好:“如今不是很好嗎?你我已經在一塊兒了,那位置也就不重要了。”


    武媚娘眼底閃過一絲暗光,當下指尖點了點李治的嘴唇,嘟著嘴道:“可是,我心裏總是不安啊~將來要是有個萬一,可怎麽辦?又不是沒人見過我長什麽樣……”她說著就收了手,指尖一點一點地戳著李治的胸膛。


    李治沉默不語,隻愈發摟緊了懷裏的人。


    武媚娘見他不吭聲,愈發梨花帶雨了,當下哽咽道:“外頭都傳得那麽離譜了,早晚我……我……下次說不得我就不是出家為尼了!”她哭著就捶了捶李治,哀泣道:“早知如此,我當初就該留在感業寺裏,出來又連累你。”


    李治被她哭得心都疼了,當初武媚娘進感業寺的事一直讓他心存愧疚,如今聽到這話,愈發心疼了,當下坐起身,哄道:“別急,別急,我都找好人了,你絕不會有事的。”


    武媚娘淚眼朦朧地抬頭:“真的?”


    李治點頭笑道:“當然是真的,不久就會有人替我們上奏,父皇不會……”


    他話沒說完,外頭就匆匆進來了一個小廝,急吼吼道:“王爺,大理寺來人,說是要抓武側妃去問話!”


    “什麽!”


    作者有話要說:終於快把這卷結束了,可能不會有番外,看心情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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