話音落,房遺直訕訕地看了高陽一眼,總算是明白了之前高陽為何對他疏遠排斥了。玳姬卻是尷尬地站在一邊,原本看向房遺直的滿意表情也僵在了臉上。


    高陽卻根本不去管自己此舉是不是下了房遺直的麵子,她轉而拉住玳姬的手,道:“我以後真的有了合心意的駙馬,我一定歡歡喜喜地請你坐上首,受我們三叩首。”


    玳姬本是無措的心情在高陽這句話下驀地消散了。即使她心知恐怕此生她也沒機會去喜堂上,堂堂正正地受新人叩首,但高陽此言卻依舊讓她動容。她欣喜地拉著高陽,連連點頭:“好好好……”


    可是她的歡喜隻維持了幾瞬,便驀地迴了神。她急急道:“孩子,你不能啊,陛下已經替你選好了啊。”


    “那又怎麽樣?”高陽不高興地看著玳姬,委屈道:“我根本就不認識他。”她伸手指了指一旁垂眸佇立的房遺直,道:“這才是我第二次見到他,我和他說的話,連十根手指都數的出來,我不喜歡他,我為什麽要嫁給他?!”


    玳姬拍著她的手背,安撫道:“好好,不喜歡就不喜歡吧。你去裏頭擦擦臉,這一臉淚的,妝都花了。”


    高陽被玳姬哄著進了內殿,玳姬這才轉身看向房遺直,歎道:“你別怪高陽,她心裏不痛快。”


    房遺直抬頭看了看玳姬,淺笑道:“我並不怪公主。”


    玳姬卻不怎麽相信,隻說道:“高陽的話說得不好聽,誰聽了心裏都要起嫌隙的。我知道她怕是不樂意,但皇上定了你,就是高陽鬧翻天,也改變不了什麽了。”


    她擺了擺手,示意想開口的房遺直聽她說:“高陽的性子倔,像我,可她比我聰明,越聰明就越不甘心、就越不想認命……”


    “你不知道她有多聰明,那個時候她才多小啊,就這麽點大。”她伸手比了個高度,道:“她無意間見到了我,才兩麵,那個時候,我的神智都是有些瘋狂的,可她就能從細枝末節裏把真相猜出來……哎——”


    房遺直安靜地站在一旁,聽著玳姬略帶懷念的聲音,訴說著高陽的往事。他確實不怪公主,即使心裏有些不舒服,但聽著玳姬的話,他心裏的那點不舒服也漸漸消散無影蹤了。


    “幾個月前,我收到了高陽的信,我那個時候才知道,她竟然一直在找我。我當時簡直不敢相信,她竟然會找我,還找了那麽久……”玳姬歎道,“她多倔啊,李世民不讓她見我,她就悄悄地暗地裏尋我,瞞了那麽多人,花了這麽久的時間,把我找到了。”


    房遺直臉上也閃過了一絲驚訝。


    玳姬看著他,懇切道:“她這樣的性子,要受多少委屈、平添多少煩惱,我實在不希望她跟我一樣……你是個好孩子,我一看就知道,房玄齡把你教導得很出色。高陽她不是對你有意見,她是對皇上有意見。”


    玳姬皺著眉頭,勸道:“她不樂意就這麽嫁人,你也聽到了,她想自己找個合心意的駙馬。可是,皇上卻偏要把他的意誌強加到高陽身上,所以高陽不痛快,她要反抗。”


    “你是要和她過一輩子的,高陽的性子,吃軟不吃硬,她是要哄的。你讓著她,她自己反倒會覺得不好意思了,自然也會想著把你對她的好還給你。可要是和她頂著,她卻能比誰都狠絕,甚至恨不得和你拚個魚死網破……”


    玳姬誠懇地看著房遺直,鄭重道:“我是個不稱職的母親,高陽,就交給你了。”


    房遺直正色地向玳姬俯身一拜:“是。”


    玳姬滿意地點了點頭,一轉身,卻是看見內殿帷幔前站著的高陽。她的神色便僵了僵:“高陽啊……”


    高陽抿了抿嘴角,走上前,伸手拉著玳姬的手,也不知道有沒有聽到什麽,卻隻說道:“我該走了。我會給你寫信的,你也偶爾給我迴個信,告訴我你過得好不好。”


    玳姬垂著淚,點頭道:“好,我給你寫信。高陽啊,你要知道,你過得好,我就會好了。”她依依不舍地把高陽送到大殿門口,依著門框,看著高陽一步三迴頭地走遠,眼淚便又緩緩淌了下來。


    “我的孩子啊,隻要你過得好,就算我一直在這裏枯坐到紅顏變白骨,我也不苦……”


    大殿外,高陽緩緩地走下綿延的台階,有些蒼白的臉上卻是看不出什麽心情。


    房遺直落後一步,亦步亦趨地跟著。他還在想著玳姬跟他說的話,偶爾看向高陽的眼裏也已染上了些許溫暖。他得承認,他對公主有巨大的好感。自從房玄齡得到李世民的暗示後尋他談了次話,他便開始下意識地搜羅起有關高陽的消息。


    他知道了長安裏對十七公主的讚歎,心下是期待的;他知道了長孫嬙兒的事,心裏又是氣憤的;在吳王府第一次看見高陽,他第一次想將最好的一麵留給公主;麵對高陽的敵意,他失落又有些委屈;聽到玳姬的話後,他卻是心疼而敬佩……


    他想的出神,高陽卻已是停下了腳步。她轉頭看向房遺直,淡淡道:“我不會嫁給你的。”


    房遺直寬容地看著高陽,不語。


    高陽撇過了頭去,有些氣急道:“我不喜歡你,我是不會嫁給你的。”


    房遺直心下一笑,麵上卻正色道:“在下會努力讓公主喜歡的。”


    高陽臉上染了紅暈,大概是被氣得,她甩袖,快步登上軟轎,忿忿道:“就算父皇逼我嫁給你,我也不會喜歡你的。”


    房遺直這迴是真的無聲地笑了起來。


    吳王府


    一箱又一箱的行禮被整理出來,堆了滿滿一個院子,亂哄哄,簡直連下腳的地方都沒有。


    高陽驚訝地尋著空地往裏走,一把抓住一旁過去的一個管事,驚詫道:“這是怎麽迴事?”


    那管事一見高陽,當下放下手裏的東西,領著高陽就往裏頭去:“迴稟公主,我家王爺這是要去益州赴任了。”


    高陽的臉刷的就白了:“你說什麽?什麽時候的事?”


    “就是前兩天的事。”


    前兩天?高陽的心一沉,前兩天不就是李世民找她的時候嗎?她忽然就想起了李世民說的那句話“你這是要害了你三哥”。她急急地斂了裙裾,甩下那管事,就往裏頭奔去。


    書房裏,李恪正整理著一本又一本書籍手稿。


    高陽喘著氣衝進去,便是撞倒了一架子書。


    “欸——高陽!”李恪轉身,立馬撲了過去,“小心!”


    高陽本就是要躲著那掉下來的書,一閃身,又被李恪一衝,身子就往下倒。李恪反應不慢,腰身一用力,就抱著高陽往旁邊一躲,躲過了掉下來的書,緊接著便又墊在了高陽身下。


    高陽被李恪護著,半點沒傷著,一迴神,還沒顧得上目前的姿勢,便是紅著眼,揪著李恪的衣襟,急急道:“三哥,你要離開長安?!”


    李恪是心有餘悸啊,聞言,他一低頭,就看見高陽整個人趴在他身上,下巴蹭在他胸口,正抬著頭滿臉急切地看著他。


    那線條優美的脖子就在眼前,似乎一伸手就能觸及那細膩的肌膚。李恪的喉頭一陣翻滾,努力壓下心裏的悸動,微微嘶啞著聲音道:“……是。”


    高陽根本沒注意到李恪的不對勁,她整個人都被李恪要走的消息驚住了。她委屈地看著李恪,握緊的拳頭就往李恪胸口捶去:“那你為什麽不告訴我?若不是我今兒過來,你是不是就準備悄悄的走了?”


    李恪被高陽問得心裏一酸,他伸手握著高陽的拳頭,道:“高陽不是要出嫁了嗎?三哥是怕壞了妹妹的心情。”


    高陽被他的話說得滿腹委屈,直直盯著李恪道:“你也知道了?你早就知道了?!你就一直什麽也不說?你就準備看著我嫁人了?那你以前說得那些話是什麽意思?耍我嗎?”


    他心下一歎,攬著高陽腰的手臂一緊、一用力,便是將兩個人都拉了起來:“來,先站起來再說。”


    高陽順著李恪的力道站穩,卻仍固執地看著李恪道:“三哥,你不是說過,不會離開我的嗎?父皇也沒下旨啊,你為什麽要走?好好的京城你不呆,你去益州做什麽?”


    李恪心裏苦笑,父皇是沒下旨,可他敢不走嗎?他看著滿臉著急的高陽,雙臂卻沒放開,反而愈加用力地把人抱進了懷裏,腦袋擱在了高陽肩上,便把臉深深埋進了高陽的肩窩裏,悶聲悶氣地說道:“是我自己想通了,如今的長安山雨欲來風滿樓,我膩了,不想再搏擊風雨了。”


    高陽不敢置信,她想看看李恪的表情,看看他是不是在說謊。但李恪抱得太緊了,她掙了掙,卻被李恪愈加收緊的胳膊弄得動彈不得。


    李恪在高陽頸項邊深深吸了口氣,道:“高陽啊,你看看太子,血洗東宮,他已經被逼得如喪家犬了。再看看魏王,一天到晚地、揣著心機地察言觀色;還有晉王,多老實的晉王啊,長孫無忌沒死前,像塊麵團似的拿捏在長孫無忌手裏,長孫無忌一死,他又像是個沒頭蒼蠅似的到處亂竄!”


    “我想通了,頓悟!高陽你以前說得對,我確實該去吳地赴任,那是我的封地,我的!”


    高陽乖乖地呆在李恪懷裏。她不在意李恪是不是有奪嫡之心,他去吳地是想韜光養晦也罷,是真的放棄了也好,她都不在意。她閉了閉眼,堅決道:“那我也跟你去益州,你去哪兒,我就去哪!”


    李恪驀地抬起了頭,直直看向高陽,眼神一陣閃動。


    高陽笑道:“你不是說過嗎?不要皇位、不要性命,也不會不要我的。那我就跟你去益州,將來也在益州安家落戶,好不好?”


    李恪深吸了一口氣,猛地鬆開了手,倒退了兩步,艱難道:“……不好。”


    話語落,他似是再也忍受不住了,轉身便快步往外走,甚至是小跑了起來。


    高陽一陣錯愕,愣愣地佇立原地,眼睛一眨,忽然就明白了什麽,便是帶著哭音喊道:“三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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