高陽心裏就是一咯噔,一雙美目眨巴著看向長孫皇後,便是帶出了幾分羞怯忐忑之意:“是什麽?”


    長孫皇後好笑地看著高陽的神色,心裏倒是湧起了幾分感慨。想著好像不久前,高陽還是繈褓中的孩兒,如今一晃眼,卻是亭亭玉立的少女了,長孫皇後的語氣裏也不免帶上了幾分唏噓,隻語重心長地說道:“能是什麽?這男大當婚女大當嫁,古之常理,就算是皇子公主也不例外。”


    高陽微垂下了腦袋,纖長白皙的手指繞著手臂上挽著的披帛,小聲道:“既然這樣,母後當初為什麽不把我嫁到吐蕃去呢?”


    長孫皇後一愣,隨即便伸手將高陽微垂的腦袋抬了起來,認真地看著高陽的眼睛,道:“高陽啊,父皇和母後怎麽舍得你遠嫁吐蕃呢?你的駙馬,必須千挑萬選,必定要是人中龍鳳。”


    長孫皇後說著便點了點頭,似是在肯定自己的話一樣,語氣篤定,卻是莫名地讓高陽心生愧疚。她繼續說道:“母後心裏想著念著,你將來無論如何也不可以離開東都西京,最好啊,就不出長安,就讓母後能近前照看著。”


    高陽心裏一軟,神色動容地伏到了長孫皇後懷裏。


    長孫皇後愛憐地撫著高陽的頭發,道:“高陽啊,母後就想看著你嫁個好人家,然後生兒育女,無憂無慮地過一輩子。”


    “母後……”高陽輕輕地喚了一聲,眨了眨眼,把想要落下來的眼淚逼迴去,滿是依賴地抱住了長孫皇後的腰。


    長孫皇後也有些感傷,半晌迴過神,便是拍了拍高陽的背,語氣有些打趣地問道:“高陽,母後這有幾個待選的,說給你聽聽,怎麽樣?”


    高陽被長孫皇後的話說得臉便是一紅,當下把頭埋進了長孫皇後懷裏,嘴硬道:“我啊,無可無不可的……”


    其實說是幾個人選,但長孫皇後心裏最中意的隻有一個,便是她的親侄子,長孫嬙兒。長孫嬙兒的父親是長孫皇後同父異母的哥哥長孫安成,當年因罪被流放,不久後他母親也去世了。長孫嬙兒雖不是由長孫皇後親自照看著長大的,卻也是時常受皇後關照的。


    在長孫皇後看來,自小聰明伶俐、如今也英俊挺拔的長孫嬙兒,倒也算得上是才俊,配得上高陽。嬙兒娶了高陽,前途便也安穩了,而高陽若是嫁進長孫家,長孫無忌也就不能再忌憚、防備高陽了。


    於是,幾日後的花會,即使長安的青年才俊、各府的大家閨秀都一一出席,晉王治卻隻是和一個俊秀的青年說笑在一塊兒。


    荷塘上的石橋彎彎曲曲,晉王治和長孫嬙兒欣賞著園林美景,談笑間便是說到了美人。李治試探地問道:“我說嬙兒,你覺得什麽樣的女人才真稱得上是美女啊?”


    長孫嬙兒聞言便是一笑,飛揚的眉梢帶著三分不羈、三分多情、三分倜儻,隨著這一笑便又添了一分張揚:“美女的條件,最早記載於《詩經衛風碩人》。”


    “這個我知道。”李治笑著道,“不就是‘手如柔荑,膚如凝脂,領如蝤蠐,齒如瓠犀’嗎?”


    長孫嬙兒不讚同地搖了搖頭道:“這裏麵的學問,大得很!”


    “哦?”李治好奇道:“詳細說說。”


    長孫嬙兒“刷”地收迴了扇子,側頭想了想,當真認真地把他心目中的美女形象說了出來:“這個手指,要細芊芊,皮膚要細潔,就像乳汁一樣……眼睛要是鳳眼,像栗子一樣的大眼,直勾勾地盯著人看的,那已屬下乘……肩如削玉……j□j以豐滿隆起為最佳……”


    李治聽得認真,心裏倒也讚同這標準,卻不免覺得長孫嬙兒的要求太高了些,當下問道:“你覺得按你這個要求,長安的女人有幾個符合標準?”


    “哎——”長孫嬙兒不屑道,“不多,一兩個而已。”


    李治心裏有點急:“誰?”


    “一位是司衛少卿白崇簡的女兒白小姐,另一位嗎,便是晉王的十七妹,高陽公主。”


    李治當下放了心,卻忍不住再開口問道:“白小姐,高陽,兩者誰最美?!”


    李治的神色都在長孫嬙兒眼裏,長孫嬙兒微微一笑,便是說道:“那這還得迴到《詩經衛風碩人》,詩中的首句就限定了美人的身份地位。‘齊侯之子,衛侯之妻,東宮之妹’,如果再加上這一層意思,最美的當然是高陽。”


    李治滿意了。既然長孫嬙兒也屬意高陽,那麽長孫皇後讓他來試探嬙兒心意的目的便也達到了。他當下攬住長孫嬙兒的肩,便是笑道:“好你個嬙兒,你既說高陽最美,那麽……”


    “九哥!”一聲略帶嚴厲的女聲打斷了李治要說的話。


    李治下意識轉頭,就見那石橋盡頭的湖心亭中,高陽正婷婷站在那兒。他當下收迴了手,有些無措道:“十七妹,你怎麽來了?”


    長孫嬙兒心裏吃了一驚,順著李治的視線轉頭看去,隨即便又是一愣。


    水波蕩漾、蓮花碧葉圍繞的亭子裏,高陽一身紅衣,俏生生地站在那,滿池的荷花也壓不下她的豔光。那姣好清麗的容顏上,花鈿妝點出點點精致,眼角眉梢更是帶著說不出的驕傲與高貴。


    長孫嬙兒眼裏流露出一絲癡迷,嘴裏不禁喃喃道:“媚眼含羞合,丹唇逐笑開。風卷葡萄帶,日照石榴裙……”


    李治皺著眉頭伸手拍了拍長孫嬙兒,示意他迴神。


    高陽卻已是有些不悅地撇過頭去,隻對著李治道:“這花會,九哥做什麽來了,我便是做什麽來了。不過,九哥怎麽不去看看未來的晉王妃,反倒在這兒和個登徒子說些不知所謂的話?”


    李治可憐地看了還沒迴過神來的長孫嬙兒一眼,嘴上卻說道:“就去,就去。你可見到她了?”


    這下,長孫嬙兒可算是靜下心了,他理了理衣衫,剛想行個禮,卻忽然想到好像就在方才,高陽公主似乎給自己貼了個“登徒子”的標簽。他的動作便是一僵,轉過頭苦笑著給李治打眼色,卻被迴了一個愛莫能助的眼神。


    長孫嬙兒心下直歎自己運氣不好。本來嘛,男兒間聊聊美人,實在正常的很,隻不過他運氣背了點,竟是被當事人聽到了。


    見李治是幫不上忙了,長孫嬙兒當下調整了神色,拱手行了個禮,一臉正色道:“臣長孫嬙兒,見過公主。”那姿態,要多正經有多正經,根本看不出他剛剛還一臉風流地在評說美女。


    高陽被他的厚臉皮驚了一下,隨即便勾了個笑,說道:“我聞公子評說美人,竟是頗有道理,可見公子學識不錯。”


    這話說出來,語氣都半點不帶嘲諷的,甚至高陽臉上神色都是帶著溫和笑意的,就像是跟平時稱讚旁人一樣。是反常必有妖,長孫嬙兒心裏當即一緊,方才還從容行禮呢,如今臉上的笑已是有些撐不下去了。


    高陽卻是抿著嘴笑出了聲,語氣輕柔道:“美女評價過了,公子可否也為高陽解一下惑,按公子的標準,男子中,要何種人才能稱得上美男子呢?”


    這下,李治眼裏也閃過了一絲好笑,看向長孫嬙兒的眼神不免帶上了幾分,落在長孫嬙兒眼裏,便成了幸災樂禍。


    長孫嬙兒狠狠地瞪了李治一眼,心裏卻是苦笑連連。這要怎麽說?是按著長孫嬙兒自己的長相標準來說,還是往旁人那兒說?按自己的說,就算長孫嬙兒臉皮厚,也不免覺得有自誇的嫌疑。可往旁人那兒說,要是高陽公主就真的按那標準去了呢,那豈不是為他人作嫁衣裳?!


    長孫嬙兒支吾了半晌,方才道:“說起美男子,應是最早記載於《詩經衛風淇奧》。‘有匪君子,如切如磋,如琢如磨’,想來這便是標準了。”


    高陽玩味地挑了挑眉:“那這裏麵的學問,是不是也大得很吶?公子可要細細評說一番才好。”這話,才是長孫嬙兒對著李治說過的,如今卻又被高陽拿來堵他了。


    看著長孫嬙兒窘迫、懊惱地恨不得鑽進地洞裏去的模樣,李治不厚道地笑出了聲。這一笑,當下就換來了長孫嬙兒的又一個怒視和高陽淺笑的一瞥。


    李治被長孫嬙兒瞪得也有點不好意思,想著好歹長孫皇後看好他,便是解圍道:“十七妹當真促狹,怪道父皇說起妹妹來時也是又愛又恨的。”


    “九哥說笑了。”說到李世民,高陽臉上的笑意就淡了淡。可惜這點變化,在場的竟是無人察覺。


    一旁的長孫嬙兒,感激地看了李治一眼,隨即便是風度翩翩地說道:“這園林景致果真是好,不知在下可有幸陪公主賞賞景?”


    高陽似笑非笑地看了他一眼。


    一旁的李治聽他這麽一說,倒是醒過神來了,當下附和道:“對啊,十七妹,嬙兒頗有名士風流之態,有他陪著,妹妹肯定能盡興而歸。”


    名士風流?高陽在心裏暗暗搖頭。名士沒看出來,可按他剛剛評說美女的情形來看,風流倒可能是真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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