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高陽……”李恪無奈地喚了一聲,可他的眼神卻是瞥到了一邊。


    高陽不禁感到一陣難過,眼底也流露出了一絲受傷,她低下了頭,開口道:“三哥,你告訴我,辯機在哪?”


    她的語氣放柔了許多,原本清冷的聲音也帶上了一點點尾音,這已是高陽長大後少有的撒嬌了。李恪心下便是一軟,他知道,這算得上是性格高傲的高陽難得的服軟姿態。可是,他不能把人交出來,最起碼現在不行。


    李恪為難地看著她,半晌才輕聲道:“你見到他,準備做什麽呢?問他你的生母在哪兒嗎?你覺得他會告訴你?”


    高陽抬眼看他:“我知道他是父皇找來的和尚,奉的是皇命……”她臉上閃過一絲狠辣,決絕道:“但我會讓他開口的。”


    李恪怔怔地看著高陽,臉色變得有些難看,他沉聲道:“你要知道,這個世上不是隻有一個辯機是和尚,可能你還沒撬開他的嘴,父皇已經再一次把你母親移走了,然後換一個和尚去為她引渡佛法。到時,你就更不可能找到她了。”


    高陽的臉白了,她知道,李恪講的很可能會成真。


    “退一步講,就算你及時見到了你生母,你又準備怎麽做呢?”李恪伸手握住高陽的肩膀,盯著她的眼睛,道,“隻要父皇不願意,你就不可能把你母親放出來。而你一去,父皇必定會知道,到時候,最可能的也不過是再現當年的情形罷了。”


    李恪的話猶如當頭棒喝,直敲得高陽大腦一片空白。她死死咬著唇,像是困獸一般盯著李恪,最後才嘶啞著聲音道:“說到底,你還是不肯把辯機交出來。”


    李恪眼神一閃,握在高陽肩上的手便鬆了鬆。


    “你心虛了?”高陽冷冷地掃了一眼自己肩上的手。


    頓時,李恪便是一僵,那雙手是收也不是、不收也不是。


    高陽冷著臉,道:“我若見他,便是打草驚蛇,可還是有希望見到我母親的,不是嗎?可是,我要是不見他,那我豈不是一輩子看不到我母親了?”


    話語落,她深吸了一口氣,直視李恪,一字一頓地問道:“三哥,告訴我,辯機在哪?”


    李恪被她的固執弄得煩躁極了,他站起身,就要往外走。


    高陽急急地抓住他的衣角,著急道:“你要去哪?”


    李恪停了步子,卻不轉身,隻斬釘截鐵地說道:“我不能讓你見他。高陽,父皇的怒火,我承擔不起!”


    高陽一愣,抓著他衣角的手便鬆了。她整個人像是在一瞬間被抽走了渾身的力氣,癱軟在椅背上,半晌,才艱難地從牙縫裏擠出四個字:“……我明白了。”


    李恪的喉頭上下一陣翻滾,想說什麽卻最終也沒開口。


    高陽扶著椅子站起身,一張俏臉凝成了冰霜:“我不會再來讓你為難了。吳王誌向高遠,若是為了我惹父皇不虞進而影響了前程,就是高陽之過了。”


    李恪心下就是一咯噔,他眼睜睜地看著高陽頭也不迴地離開,想要挽留的手最後也隻抓住了一片空氣。


    接下來的幾天,公主府裏,之前所有李恪送來的人都被高陽退了迴去,至於李恪是想要登門道歉還是派人送賠禮,都被高陽下令擋了迴去。這一次,高陽是打定主意不再見李恪了,以至於,兩府之間雖隻隔了一條街,但半個月內,高陽就是有本事連個影子都沒讓李恪見著。


    這一番動靜自然瞞不過有心人,李世民就算身在皇宮,也聽說了。惦記著高陽近日怕是不開懷,李世民難得好說話地答應了吐蕃來使想要邀請高陽公主赴國宴的要求。


    公主府裏,沒頭沒腦地接到赴宴的旨意,高陽是一頭霧水。招待外國使團的國宴,按理,高陽是沒資格參加的,能參加的女眷,隻有皇後。


    連日來心情沉悶的高陽皺著眉頭問身後的錦奴道:“你說,這是怎麽迴事?好端端的,怎麽就請我去赴國宴了?”


    錦奴手裏正捧著一卷又一卷的書冊、畫卷,彎著腰將其一一按順序放在桌案上,聞言,隻搖頭道:“這……連公主都不知道,奴婢就更不清楚了。許是陛下惦記公主,想讓公主開開心呢?”


    高陽轉過身去,看著忙碌的錦奴,便也走了過去:“倒是有這個可能。不過,到底是國宴,怕是沒人在父皇麵前提這件事,父皇也想不到讓我參加的。”


    錦奴手裏的動作頓了頓,抬頭忐忑道:“公主是說,這是有人要設計公主嗎?”


    高陽從桌案上拿起一卷畫,沒好氣地看了錦奴一眼:“怎麽說話呢?這麽直白。婉轉點不行嗎?太直白了難免落人口舌。”


    “奴婢知錯。”錦奴俯了俯身,接著便扯了個笑,說道,“這不是在公主麵前嗎?出去,錦奴才不會給公主惹麻煩呢。”


    高陽點了點頭,示意自己聽到了,眼睛卻盯在了手中的畫卷上:“這是地圖?”


    錦奴側過臉看了一眼,解釋道:“公主不是要吐蕃的消息嗎?奴婢就讓人去打聽了。公主手裏這卷是地圖,這幾份畫卷則是畫的吐蕃的習俗景物。”


    她伸手將那些畫卷挑了出來,然後說道:“還有一些書,是介紹吐蕃的環境民俗的。至於更詳細的,下麵的人去詢問了那些走南闖北的商賈,有用的東西都寫下來了。”她伸手指了指一旁的幾疊紙張。


    高陽皺著眉頭把手裏的地圖放下,又打開了其餘的幾幅畫卷,掃了幾眼,便又翻開了一本書。


    錦奴疑惑地看著高陽的舉動,有些忐忑道:“公主,有什麽問題嗎?可是有什麽不妥?”


    高陽把手裏的書放下,心頭倒是多了幾分疑慮,她囑咐道:“你讓人去打聽打聽,吐蕃派人來大唐的目的是什麽?”


    聞言,錦奴臉色便是一變,絞著手指佇立原地,卻是沒有應聲出去。


    高陽疑惑地看了她一眼,問道:“怎麽了?”


    錦奴已是滿臉羞愧地跪了下去,請罪道:“公主,奴婢有罪,奴婢隱瞞了公主。”


    高陽有些訝異地挑了挑眉:“怎麽迴事?說清楚。”


    “是。吐蕃來使是來為他們的王求娶大唐的公主的。”錦奴低著頭,有些為難道,“外頭都說陛下是打算把十七公主嫁過去。可奴婢想著,陛下那麽寵愛公主,必是沒那個意思的。若是告訴了公主,公主心裏說不得又得添件心事……奴婢就擅自把消息瞞下了。”


    說完,錦奴便深深地埋下了頭,一副聽候發落的模樣。


    高陽心裏已經有數了,她看了眼地上跪著的錦奴,開口道:“起來吧,不怪你。”


    錦奴抬頭看了眼高陽的臉色,見她真的沒有生氣,方才舒了口氣,站起了身。


    “我也知道我最近心情不好,你替我著想,自然怪不得你的。”高陽往桌案前一坐,翻閱起了那一疊散亂的紙張,“遠嫁吐蕃的事,的確是輪不到我的。”


    錦奴笑了。高陽的話讓她一瞬間就卸了包袱,當下就腳步輕快地給高陽倒了杯茶。


    高陽翻閱著那些消息,對吐蕃如今的國情有了個大致的印象。她心情倒是有些複雜,鬆讚幹布向大唐求娶的公主,不就是曆史上鼎鼎有名的文成公主嗎?倒是想不到,她也能見證這曆史性的一刻。


    她有些遺憾地放下了手裏的紙,又有些可惜地看了眼桌上攤開的畫卷,那上麵,是異族人圍著篝火歡慶的場景。她歎了口氣:那巍峨的布達拉宮,此生卻是無緣一見啊。


    心裏有了底,高陽對國宴的態度便也輕鬆了不少,隻當是參加個更正式嚴肅的宴會。


    國宴當天,諸王大臣分坐兩側,高陽的位置卻是特殊了些,在皇後下手,卻也是在整個宴廳的上手。


    長孫皇後端著笑,抽著時間,對高陽道:“你和恪兒怎麽了?”


    高陽的視線從歌舞上轉了過來,看向長孫皇後,說道:“母後說什麽呢?我和三哥能出什麽事?不過是吵了個嘴,算不得大事。”


    長孫皇後責怪地看了她一眼:“隻是吵嘴?我都聽說了,恪兒多次去你公主府賠罪,你連見都不見。兄妹之間,哪來的隔夜仇?”


    高陽笑著給長孫皇後倒了杯酒,無賴道:“母後嚐嚐,我偷偷帶進來的,不是宮裏的酒。”


    長孫皇後才不給她糊弄過去呢,接了酒杯,卻仍說道:“你這性子也該軟和一點,都這麽大了,再不久,父皇母後就該給你選駙馬了,等嫁了人,還是這個性格,可不行。說起來,從小恪兒就讓著你,你也和他玩得到一塊兒去。如今大了,也得珍惜這些年的情分才是。”


    她抿了口高陽倒的酒,眼神瞥了瞥下頭,道:“你看看,國宴上,恪兒都不知望了你幾迴了?迴去,可不許再耍脾氣了,好好和恪兒說說,兄妹間有什麽誤會,就解釋清楚。”


    高陽聽著長孫皇後的話,也順著長孫皇後的視線看了過去,也不知道是不是巧合,當真就和李恪的視線對上了。


    看著他下意識高興起來的臉,高陽不著痕跡地瞥開了視線,心裏倒是有了些鬆動,沉默了一會兒,她終是舒了口氣,對著長孫皇後笑道:“高陽知道了,迴去就和三哥和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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