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官吏能認出高陽的馬車,自然也是有幾分眼力勁兒的,趕緊把事情說了個清楚:“公主殿下,這是吐蕃讚普派來為陛下祝壽的使團,無意冒犯公主車架。”


    高陽了然地點了點頭,倒是沒有被冒犯的怒火。但她坐於車中,外頭那官吏根本是隻聞其聲不見其人,又因著李世民對高陽公主的榮寵,難免心下惶恐,之前聽得高陽清冷的聲音,便是急急道:“請公主稍後,小人這就讓他們給公主讓道。”


    高陽皺了眉,揚聲阻止道:“既是外國來使,遠來即客,自然讓他們先行。”


    馬車外圍觀的眾人皆是一愣。


    那官吏還在猶豫,高陽就又開了口:“吐蕃使團千裏迢迢來為父皇祝壽,高陽先前不知詳情,誤以為是富商巨賈,若有怠慢,還望來使見諒。”


    你敬人三分,人自敬你三分,高陽的態度已是讓馬背上的祿東讚心生好感,他當下一手放到胸口,彎腰行了個友好的禮,便是豪爽地答道:“公主言重了。”


    “馬車退後,請使團先行。”聞言,高陽自是滿意地點了點頭,直接下了命令。她的車架便慢慢移到了一邊。


    她端坐馬車中,自是不知,那吐蕃的來使竟是在路過她的馬車時又再三行了大禮。這一番情形直讓那做接待的官吏心下感慨:“到底是公主,這氣度、胸襟……”


    路上的插曲沒讓高陽多上心。大唐正是盛世,長安更是繁華,各國來使覲見本是常態,她不過是記著自己是大唐的公主,某種程度上代表著皇室的態度,不可因一點小事讓外國來使不虞罷了,至於更深刻的兩國邦交洽談,就不是她該關心的事了。


    是以,迴府後,高陽便已經把這件事放到腦後了。她換了身衣服,帶了頂帷帽,便是騎著馬,繞小道去了淨土寺。


    淨土寺規模宏大,高陽在悠長的撞鍾聲裏走進寺廟。因著錦奴已經事先囑咐過了,有眼力勁兒的沙彌一見到她,便上前將高陽引進了大殿。


    既然是打著給李世民祈福的招牌,高陽自是恭恭敬敬地在廟裏上了香,捐了香油錢,又給李世民立了長明燈。一順溜的事兒做完,她才隨著小沙彌進了寺廟後頭。


    寺廟內,曲徑通幽,接待高陽的是一個三十多歲的和尚。她看了看那和尚,眉頭便皺上了:“我找的是一個叫‘辯機’的和尚,你是辯機?”


    那和尚神色一動,在聽到辯機的名字時,臉色變得有些古怪,麵對高陽的問話,他雙手合十,道:“貧僧庶戒。”


    高陽不悅地挑了挑眉,問道:“辯機呢?想來你也知道我是誰,以及我做什麽過來,告訴我,辯機呢?”


    庶戒垂了頭,念了聲佛,沉聲道:“辯機已是不在寺廟了。”


    “說謊!”高陽怒斥道,“前日我府中來人打點時,他都是在的,今日便不見了?說,是不是故意搪塞於我?”


    高陽久居上位,周身氣度豈是一般人能有的?她一發火,聲音甚至都未高上一點,庶戒便已被那氣勢壓的額角冒汗了,簡直不敢直視高陽的怒火,當下便顫著聲道:“是昨日,有人來見辯機,於禪房密聊了許久,之後辯機便隨著他們走了。”


    高陽細細看了看庶戒的神色,知道他不是在說謊,這才又開口道:“你可知是什麽人?”


    “……不知。”庶戒支支吾吾地否認道。


    “哼。”高陽冷笑了一聲,“不知?我見你也未必與辯機有什麽同門之誼,何必為了他惹我不快?”


    “這……這……”庶戒也不見得是什麽高風亮節之人,他臉上已是有了動搖,卻好像顧及著什麽,不敢開口而已。


    高陽把他的神色都看在眼裏,心裏便有了計較,隻淡淡地瞥了他一眼,就直接威脅道:“這是皇家的寺院,我是大唐的公主,你不過是個無權無勢的和尚……你當真要為了辯機,惹我不快?我要讓你在這裏呆不下去,帶走辯機的人也不見得會拉你一把。”


    庶戒的神色愈加掙紮了,最後一咬牙,終於還是開了口:“是吳王府的侍衛。”


    “吳王府?”高陽驚訝道,“沒看錯?”


    “沒有。”庶戒白著臉,重重地點頭道,“確實是吳王府。”


    高陽沉思了片刻,心下思緒迭起,一時間也不知是該猜忌李恪,還是該相信隻是巧合,畢竟李恪答應過她替她尋人,而她之前得知辯機之事卻是沒和他說一聲……正好錯開,也是有可能的,不是嗎?她暗暗勸慰自己,可心底裏到底是不自在,總覺得太巧了。


    這些心思不好在此刻流露,她努力壓下,麵上隻平淡地對著庶戒說道:“今日高陽和大師論禪,受益匪淺,高陽於此設立的長明燈,也望大師照看了,若有法事,還望大師主持。”


    “是!是!”聞言,庶戒大喜,哪還顧得上之前之事,忙不迭地一連串應下。


    高陽不在意地點了點頭,戴上帷帽,出了寺廟,跨馬快奔,就去了吳王府。


    等到了吳王府,已是星月交輝。高陽下馬,將韁繩一甩,就直直地走了進去。她也是吳王府的熟客了,管事一見高陽進來,自然不敢攔,隻慌忙地派人先行前去告訴李恪。


    高陽被請入李恪書房,李恪卻還未來。她見著空無一人的書房,便是一愣,迴過神,倒是忍不住想到以往自己一來,似乎就能看見李恪。她琢磨著先前的事兒,等李恪穿著家常衣服進來,高陽的心情已是平複了。


    “高陽!”李恪前腳進門,洪亮的聲音便是帶著歡喜地喚了高陽一聲。他急急地走到高陽麵前,笑著上下打量了高陽一番,關懷道:“怎麽這個時候來了?聽說還是騎馬來的,怎麽不乘車呢?晚上吹了涼風可怎麽辦?”


    高陽合上了手裏翻看的書,淡笑道:“三哥,不樂意見我?還是我來的不巧,打擾到三哥的好事了?”


    李恪一愣:“好事?”眼角掃到窗外的夜色,緊接著,不知想到哪裏去的李恪瞬間就漲紅了臉,急急否認道:“沒有,哪有什麽好事?”


    高陽驚訝地看著麵紅耳赤的李恪,實在不明白自己那句刺探的話哪裏就讓他如此……如此又羞又惱了?她忍不住就好奇了,驚奇地看著李恪道:“三哥?你怎麽了?如此小女兒狀,倒與你往日不同了。難不成當真有什麽好事?”


    李恪被她問得迴了神,整個人像是被潑了盆冷水,瞬間就從見著高陽時的歡欣和頭腦不清中清醒了。他細細看了看高陽,見她似乎根本不是那個意思,當下心中尷尬,訕訕道:“什麽小女兒狀?高陽竟是渾說!”


    “小女兒狀是渾說?”高陽挑了個尾音,手中的書往桌案上一放,笑道,“那就是說,真有什麽好事了?是不是也得告訴我一聲啊?”


    “哪有什麽好事?”李恪搖了搖頭,走到一邊坐下,“我還有什麽好事?說不得過不久我就得離開長安,去益州赴任了,這還是好事?”


    高陽一愣,這件事朝堂上鬧得很兇,雖然還沒定論,但她也是略有耳聞的,如今李恪這麽一說,她心裏也不免有些憂愁:“母後不是和父皇說過,把你留在京城嗎?這事怎麽又鬧起來了?”


    李恪冷笑了一聲,淡淡道:“那些老臣都急著把我送出京城去呢,我最好要一輩子不在他們眼前晃蕩,他們才能安心。”


    聞言,高陽也歎了口氣,隻得安慰道:“不過,你要去封地的事兒,父皇還沒下明旨,旁人鬧得再兇,也做不得數。如今各國來使紛紛到長安,想來得先忙這個,過段時間,說不得形勢就變了。”


    聽著高陽的話,即使沒有半點實質的作用,李恪心裏也安慰了不少,語氣輕快道:“到時再看吧。不過,高陽你這麽晚來找我究竟是什麽事?”


    高陽動了動嘴唇,半晌,才歎了口氣道:“三哥今天真的沒什麽事要和我說嗎?”


    李恪奇怪地看了眼斂眸的高陽,疑惑道:“……我沒什麽事啊。”至於他真的想說的一些事,卻是無法對高陽開口的。


    高陽的手顫了顫,開口道:“你府裏的侍衛不是去過淨土寺了嗎?三哥,竟是沒有什麽事要告訴我?”


    李恪的神色僵住了,他躲閃著不去看高陽,說道:“高陽在說什麽呢?我府裏的侍衛沒有一百也有八十,我哪知道他們的事兒啊?”


    聞言,高陽刷的站起了身,走到李恪麵前,認真道:“三哥!你和我說實話。”


    “這就是實話啊。”李恪無辜地看迴去,“我府裏的侍衛可能隻是去淨土寺上個香之類的。你在那見著他們了?怎麽他們衝撞你了?”


    高陽眯了眯眼,臉色便冷了下來:“連三哥都會騙我了,難不成你以前那些話都是哄我的不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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