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如長孫皇後所想,即使高陽無心疏遠皇後,但礙於人言,她在醒來後還是挪了屋子,迴了自己宮裏。雖說病中挪動不方便,但不方便的也是宮人們,高陽卻是裹得嚴嚴實實乘小轎迴去的。


    養病中,日長睡起無情思,偶欲看書又懶開,一天裏高陽最期盼的竟是李恪前來探病的時光。說來也怪,李恪正要開府,原是該忙的時候,可偏偏他就能日日抽出時間來陪高陽解悶。就連高陽見他如此,都不好意思地玩笑了幾句“三哥情誼深厚,小妹銘記於心”的話。雖是玩笑,但於兄妹二人,說的與聽的,到底又有幾分不同的感觸。


    今日裏,李恪照例來了高陽這兒,才進門就看見高陽又不老實地下了地,正站在金勾闌前,似是在逗弄鳥兒。


    李恪顧不上去取下背上的披風,便是向高陽走去,仔細看了看高陽身上的衣衫,見她穿的厚實,才鬆了口氣道:“又悶了?雖說是無趣了些,但也不能身體才好些就四處蹦躂啊。”


    高陽驚訝地看了眼急匆匆的李恪,道:“三哥今兒來的倒是早。不過,我哪有四處蹦躂?我連房門都沒出。”


    “好你個丫頭,我來早了不好?”李恪伸手彈了彈高陽的腦門,笑道,“來早了才能見著你不安分了。說不得你就背著我頑皮呢?”


    高陽捂了捂額頭,似嗔非嗔地瞪了李恪一眼,道:“我都好的差不多了,又不是出門,哪裏就頑皮了?”


    李恪見她神色,倒是拿不準自己是不是下手重了,湊過去看了看高陽的額頭,說道:“還好,沒紅,你就嚇唬我吧。”


    見他像是真的憂心了,高陽有些訕訕地放下手,嘟囔道:“好啦,是我錯了。不過三哥,你做什麽把我當瓷娃娃似的?還有他們,這也不許、那也不許的,我都快煩死了。”


    這樣的抱怨,李恪已經聽了不止幾十遍了,幾乎每次來見高陽,她都得抱怨幾聲,可見是被拘得狠了。他無奈地笑了笑,也不去和她爭,隻眼珠子一錯,瞄到了一旁的鳥籠。他臉上的笑意便有些不自然,狀似無意道:“這是金翅鳥?”


    高陽點了點頭,道:“是小憐兒尋來於我解悶的。”


    李恪有些驚詫地挑了挑眉,也不去告訴高陽是李世民給她尋的,隻問道:“小憐兒?”


    “喏~就是那個。”高陽指了指殿門口應聲站出來的那個小太監,道:“聽說那日就是他不管不顧衝到父皇門前報信的。後來,我見他瘦瘦小小、一臉稚氣,就取了個‘憐心’的名兒,隨口就叫小憐兒了,正好頂了稱心的缺。”


    李恪眯著眼打量了一下那個小太監,有了個印象,便移開了眼,道:“說起稱心,太子可曾來尋你了?前幾次他過來,正好被我撞上,我都幫你擋迴去了,別的時候,他來了嗎?可曾給你氣受?”


    高陽不屑地撇了撇嘴,拉了拉肩上披著的衣衫,走到一邊坐下,給自己倒了杯茶,道:“我說他怎麽那個時候來我這呢,原是躲著你啊。”


    李恪笑了笑,就坐到了高陽旁邊:“他這次是被父皇訓怕了,否則怎麽可能躲著我?”


    提到李世民,高陽心裏便有些不自在,也不接話,隻說太子:“他來了,倒是好聲好氣道了歉,我也沒和他多說。他也就嘴上說的好聽罷了,心裏何嚐把我當妹妹了?我也不會再把他當兄長了……”


    這話,李恪聽得心裏有些不舒服,心底裏倒也緊了緊弦。高陽這果斷的態度,雖說是太子先說了斷絕兄妹關係的話,但血緣之事豈是說斷就斷的?他還不是來和高陽道歉了?可說出去的話,潑出去的水,高陽倒是真的在心裏和太子斷絕關係了。可見,有些話實在是不能說的。


    李恪其實也不在意高陽對太子的態度,甚至樂得見高陽隻親近自己這個三哥,但麵子上的話還是要說的:“高陽,不把太子當兄長的話,可不許再說了。”


    高陽握著茶杯,輕啄了一口茶水,道:“我也就這麽說說,我這兒的人不是父皇的、就是母後的,他們要去告訴父皇母後就去好了,傳出去也沒關係,外頭更難聽的話都有呢,也沒見我氣炸了肺。”


    李恪盯著高陽平淡的臉,眉頭緊皺,道:“誰在你麵前嘴碎了?那些話……高陽你要是心裏不痛快,我去幫你教訓那些議論你的人!”


    高陽的表情變都沒變:“三哥,你費那個事做什麽?我不生氣,真的。經過這個事,我也知道了,生氣做什麽?氣壞了自己還不是高興了別人?有些人見不得我好,我偏活得好好的,就這麽礙著他們的眼,讓他們不痛快。他們心裏恨得牙癢癢,麵上對著我還得裝出一副尊敬的模樣。”


    李恪心裏更不舒服了。他寧可高陽氣唿唿地大發脾氣,像以往那樣像炸毛的小貓一樣張牙舞爪,也不想看見這幅表情的高陽。


    事實上,就算真心關心高陽,李恪也不是真的每天那麽空閑的。可是,李世民要他來,甚至把他出宮開府的事接了過去,不用他操心了,他就隻能每天過來了。今兒高陽這些話,哪句傳進李世民耳朵裏,都得讓那九五之尊氣上一場。


    李恪已經能想象那場景了,他苦笑著搖了搖頭,道:“哪些人看不得你好?你怎麽就知道了?”


    高陽白了李恪一眼,鄙視道:“不要有太多人啊?過去父皇那麽寵我,就有不少人看我不順眼呢。”


    她轉了轉頭,就盯到了李恪手上,她一邊說著話,一邊向李恪伸過手去:“我也想過了,太子那麽說話,肯定是嫉恨著我以往的受寵呢。你想,連太子都這樣,其他人肯定隻有更恨我的。”


    李恪聽得心下直歎氣,接著就覺得手上一熱,高陽的手指就那麽摳進自己手裏了。


    “哎,三哥,鬆手啊。這玉墜子難道不是給我的?”高陽蹙了蹙眉。


    李恪下意識地手一鬆,手心裏抓著的玉墜子就到了高陽手裏。


    他無語地看著高陽指間的那枚金鑲玉的墜子,歎道:“是,是,是給你的。”這脾氣,還是高陽!


    “這不就得了。”高陽舉著玉墜子,在光線裏看了看,就比劃著往頭上戴,“不過這墜子倒是精巧,三哥你是哪兒淘的?”


    李恪見她興致勃勃地樣子,站起身,道:“我來幫你戴吧。不是什麽貴重的東西。”他站到高陽身後,側過身去看高陽的模樣,準確地讓墜子垂到了高陽眉心,然後手下微微用力,把鏈子固定到了高陽的發辮上。


    高陽美滋滋地去照鏡子,笑著道:“三哥又哄我呢,這玉就是上好的羊白玉,做工又巧,怕是想要都沒處淘去。”


    李恪笑看著高陽坐在梳妝鏡前比劃著各種首飾配那墜子,答道:“我不是要開府了嗎?母親到處張羅,連給我娶媳婦的禮都備了一份。我見這墜子好看,就給你拿來了。”


    高陽的手頓了一頓,皺眉道:“這是楊妃娘娘留給你的,怎麽就給我了?”


    “這有什麽?不過是個墜子。”李恪不在意地說道,“你戴著好看就給你。別人戴著怕也壓不住這貴氣。”


    誰不喜歡聽好話?聽到這話,高陽臉上的笑也擴大了三分。她給自己梳了個三寰髻,帶上了幾朵絹花,插了個發梳,又將身後披著的頭發扣上了幾枚玉扣,免得被風一吹就四處飛,便站起了身,招唿一旁的宮女給她挑衣服。


    李恪驚訝道:“高陽,你這是要出門?”


    高陽打量著宮女們手裏的衣衫,點頭:“對啊。”


    “這不是胡鬧嗎?”李恪不讚同地看著高陽,道,“你身體還沒好呢。”


    高陽根本不理他,手已經指向了一身百花穿蝶的儒裙,狡黠地看向李恪,道:“三哥,我已經兩個月又十二天沒出去了。”說著,就示意那宮女上前。


    李恪實在拿她沒辦法,隻好妥協道:“你要去哪?我陪你去。出去還得再披個披風,今兒風大。”


    高陽頓了頓,道:“我去找父皇。”


    李恪愣了:“你不怪父皇了?”


    高陽不迴答這個問題,隻說道:“我也想出宮,建公主府,我得去和父皇說一聲,就把我的公主府選在你旁邊。”


    李恪皺眉道:“父皇不會答應的,你還沒及笄呢。”


    高陽已經轉身往後殿走去了,聞言,頭也不迴道:“我就想出宮,不想住宮裏,你都要出去了,難道要我一個在宮裏嗎?”


    李恪默然無語。他實在不想打破高陽的幻想。李世民怎麽可能會答應?他對高陽的寵愛,怕是高陽及笄後,公主府都隻會是個擺設呢。


    可是,高陽的固執,李恪又怎麽可能勸得動?他甚至有些後悔說出陪高陽去的話了。要是李世民以為是他攛掇著高陽出宮開府的,他……李恪忍不住苦笑,可心底裏卻有些說不清的竊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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