說話間,甲三已經低著頭走進來跪在了地上,沈滄霖便叫明彥下去歇了,走到甲三跟前將他扶起,“起來吧,吃飽了?”


    “飽了!”甲三抬起頭,頂著一張大眾臉笑眯眯的應道。


    “下巴上還有饅頭渣呢。”


    甲三的臉瞬間紅了起來,抬起衣袖擦了擦下巴。


    “明天開始你們十五個人都留在天牢那邊保護相爺,十一到十五依舊隱在暗處,剩下你們十個分分工,選五個頂了天牢裏的獄卒夥夫什麽的,不用太顯眼的位置,能隨時注意得到其他獄卒的動向就好,其他的都在牢外化裝成百姓,小販,菜農,乞丐,都行,不管什麽人進出,都要弄清楚他的意圖。我不確定那些人能忍多久,所以你們要時刻注意著,絕不能讓相爺出事。”沈滄霖道。


    “是,”甲三跪下領命,遲疑了一下,問道,“公子身邊不留人麽?”


    “不必。”沈滄霖將甲三拉起來,“你下去休息吧,記得這事兒三日內要安排妥當,我五日後再去探望父親的時候要檢查的。”


    “公子放心。”甲三利落的應了一聲,打開門走了出去。


    方才明彥出門,並沒有迴房休息,而是守在門口,此時見到甲三從沈滄霖房間開門出來,便又鑽了進去,恰好看到沈滄霖伸手揉著自己的額頭,便跑到他身後替他按摩。


    “公子,可好受些?”明彥問道。


    “以前在家裏的時候怎沒見你這麽勤快?”沈滄霖笑道。


    “錦繡姐姐可是特意吩咐了的。”明彥撅了撅嘴,“況且,在家裏的時候可輪不到小的為公子勤快呢!”


    “剛讓你去歇著你又不聽,明天可要跟我出門的。”沈滄霖示意明彥停手,他剛才其實也並不是頭疼,隻是在思考罷了。


    “小的又不像公子那麽貪睡。”明彥揚了揚頭,然後一臉嚴肅的說道,“明彥知道自己文不成武不就,沒什麽本事,在公子這樣艱難的時候,沒法像裴大哥他們一樣幫上公子的忙,唯有更用心伺候公子,心裏才能好過些。”


    沈滄霖伸手捏了捏明彥的臉,被捏的粉嫩嫩的圓臉顯得格外討喜,明彥比他小三歲,是乳母趙氏的幼子,七歲的時候開始跟在他身邊,沈滄霖也教過他讀書和練武,所以有時候他覺得明彥簡直像是被他帶大的,“我自己也有手有腳,你有在我身邊打轉的功夫,還不如多寫兩篇大字去。”


    “公子是不是嫌明彥做的不好?”明彥撇著嘴,“在家的時候錦繡姐姐她們也是這樣照顧公子的。”


    “得啦,我就是跟你說如今在外麵不需要像家裏那樣講究,你快去睡吧,都折騰半宿了。”沈滄霖站起來將明彥往外推。


    “還要去公子打洗澡水呢,都燒好了。”明彥掙紮著。


    “我自己去打,就你這小身板,一次拎一桶,要來來迴迴打個多少次,”沈滄霖拉著明彥到旁邊他住的屋子,拉開門把人丟了進去,“快睡覺,不然明天不帶你出去。”


    這句話一出,明彥就老實了,乖乖的任由沈滄霖給他關上門。


    沈滄霖走到廚房外,心裏計算了一下,一次拎兩個桶,要三個來迴才夠用,略麻煩……


    “公子。”


    “嗯,守夜呢?”沈滄霖迴過頭,來人是三等護院張晉,模樣清秀,不過十六七歲的年紀,還帶著少年抽條時特有瘦削,他這外形算是三等護院裏的異類了。


    在婁城沈宅,一等護衛與二等護衛是會點武功的,其中一等護衛長相要出挑些,沈滄霖需要做排場的時候會特別用他們做儀仗,三等護衛都是一些濃眉大眼的漢子,他們隻會普通拳腳,靠著人高馬大身強力壯,在府裏多是做一些守夜,巡邏之類,如今沈滄霖假裝是收賬順便遊玩的公子哥,用三等侍衛來當跟班最合適不過了。要單論張晉的模樣,放在一等侍衛裏也是綽綽有餘的,隻可惜他不會武功,因為是殷管家的侄子,爹媽死的早,被殷管家當親兒子養大,沈滄霖本想將他放到外麵去做掌櫃,但是張晉卻執意要留在沈宅做小廝,沈滄霖一向對殷管家非常敬重,自然不會讓他侄子去做粗活,便讓他做了護衛。


    “是。”張晉低著頭,似是有些緊張,雙手捏著袖口,骨節都有些發白。


    “怎麽今天又是你守夜,昨天不就是你麽?”沈滄霖問道。


    “趙哥水土不服,昨天一宿沒睡,所以小的今天替他。”張晉答道。


    “噢。”沈滄霖點點頭,看來是他想多了,畢竟就算人欺生也不會對管家的侄子下手,這樣想著,他便打算轉身離開。


    張晉半抬了頭,又輕聲開口道,“出來之前,曾見裴先生練武,偷偷跟著學了兩招,所以,小的也想著趁沒人的時候偷偷練練。”


    沈滄霖聞言笑道,“你想學就跟他說唄,他是個好為人師的,你問他他肯定教你。”


    “……怪難為情的。”張晉又將頭低下。


    “這有什麽,我見過三隊團練,你的身手在裏麵算是可以的了,你要是想好好練,等迴去我把你提到二等去,叫他們教你。”沈滄霖道,“殷叔對你比親兒子還疼呢,他嘴上不說,心裏肯定舍不得你吃苦,你這樣晚上偷偷練身體吃不消的。”


    “嗯……謝公子。”張晉依舊低著頭,“公子是要沐浴麽?小的這就去替公子準備。”


    “不必了,我去北麵……”


    “那溪水寒涼,況且就算公子用了輕功,來迴也要一個時辰,廚房裏水是備好的,小的這就去提,請公子稍待。”張晉說著就衝進了廚房。


    沈滄霖聳聳肩,十幾年的特權生活已經將他腐蝕的差不多了,如今也不覺得有什麽,隻轉身迴了屋子。


    “公子,準備好了。”張晉抬手用袖子抹了一把額頭上的汗珠。


    沈滄霖此時已經把外衣脫了,隻穿著裏衣,他看了看張晉發紅的臉,然後從旁邊架子上拿了塊帕子遞給他,“把汗擦了,現在正是深秋,一會兒出去該著涼了。”


    “謝公子。”張晉有些拘謹的捏著帕子擦了擦臉,“小……小的先伺候公子沐浴。”


    “不用了,你迴去吧。”沈滄霖一邊說著一邊繞到屏風後頭,伸手試了試水溫。


    “……是。”


    在婁城的時候,沈滄霖也是獨自洗澡的,這也算是跟他母親抗爭了很久的結果,錦繡她們都知道他這個習慣,所以從來都是備好了熱水便出去了,沈滄霖不知道張晉是出於怎樣的想法才提出要伺候他沐浴的,也許是人仆本分?跟他客氣客氣?麻蛋,在這種事兒上能跟一個斷袖客氣麽?能麽?


    沈滄霖進到桶裏,被熱水包圍全身的感覺讓他發出一聲滿足的呻吟,進而想到他那倒黴爹在牢裏也不知道多少天沒泡過澡了,輕聲歎了口氣,等一切安排好了,再去花點錢,讓他們給沈玄牢房裏放個浴桶吧……他真是二十四孝好兒子,實在是堪稱楷模……


    *


    “公子,你這身衣裳真好看。”明彥眯著眼睛,一臉憧憬的看著沈滄霖。


    “喜歡的話,迴去讓她們也給你縫一件一樣的。”沈滄霖咂了口茶水,眼神瞟向酒樓門口。他今天穿的跟個紅包一樣一大早就坐在這裏,茶水喝了三壺,眼看著就要吃第二頓飯了,要等的人卻還沒有出現。


    “別說這樣好的衣服小的這身份穿了會被我娘打出去,就是真的穿了也穿不出公子的風範。”明彥兩隻手撐著臉,“公子平時隻偏好淺色的,如今穿了這紅衣,竟比表小姐還好看幾倍呢。”


    沈滄霖聞言微微皺眉,他這張臉繼承了薛悅茗的柔美,尤其是那雙桃花眼,如今穿著紅衣確實豔麗了些,會不會顯得不莊重?沈滄霖之前隻想穿的顯眼些,讓那人注意到,好上前搭話,卻考慮到這一層。


    “喲,王爺!您來了!”店小二諂媚的聲音響起,讓沈滄霖整個人都為之一振。


    “照舊。”那人多一眼也沒有去看弓著腰的店小二,徑直上了二樓。


    他身後一個侍衛模樣的男人對店小二道,“這次換一個,上次的曲子不好,詞兒也不得王爺心意。”


    店小二聞言苦了臉,“大人,這已經十好幾個了。”


    那侍衛理都沒理他,轉身上了二樓。


    完全沒被注意到的沈滄霖嘴角抽了抽,然後叫了店小二過來。


    “客官,有什麽吩咐。”店小二的臉依舊耷拉著。


    “那是皇六子?”沈滄霖低聲問道。


    “可不是嗎?”店小二歎了口氣,那人正是當朝皇帝第六子——楊宏辰,生母早逝,沒有外家支持,又貪圖享樂,至今還未封王,但是即便這樣,他也不是店小二這樣的人惹得起的,見了麵還得恭恭敬敬的拍馬屁,口口聲聲的喊他王爺。


    “他要找唱曲兒的?”


    “這位活祖宗以前都是去青樓楚館找樂子的,後來被皇上訓斥,不許他去了,便跑到咱們這裏,讓我們去給他找唱曲兒的,這個月才過去幾天呐,都找了十幾個了,全都說不滿意。”店小二歎了口氣,“客官你也甭打聽了,沒別的事兒我還得去花街找戲子去呢。”


    “你去幫我弄把琴來,我給他唱。”沈滄霖微微一笑,示意明彥拿了一錠銀子給他。


    “客官會唱曲兒?”店小二驚訝道,“那位的脾氣可不好,您是哪家的公子吧?小的跟您直說吧,那位可惹不得。”


    “像我們這種商人,總得找些貴人庇佑,”沈滄霖故作苦惱的歎了口氣,“你全當做幫在下的忙,我保證就算出了事也牽連不到你頭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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