對於時雨來說,妖怪真的是很神奇的物種。


    你永遠不知道它們究竟能夠做到多少事情。


    就拿此刻的酒吞童子來說,時雨之前完全不知道,他居然還有與人共享夢境的能力?


    她還在胡思亂想的時候,突然感到額頭中央傳來微微的灼熱感。


    她有點不舒服地略微動了動腦袋,卻很快就被一隻寬大有力的手掌固定住了。


    “別亂動。”酒吞童子那獨特的微啞的嗓音在距離她很近的地方響起,緊接著,那根修長的手指撤去,時雨聽見他冷靜微帶命令的聲音,“迴想起來,你那時候看到了什麽?”


    時雨幾乎是下意識地在腦海中調動記憶,金光、火焰、扭曲而奇異的空間……火焰之內的那片神社、姑獲鳥、以及似笑非笑的神降巫女……


    她幾乎是完全重新經曆了一遍之前的遭遇,唯一不同的是,這次有一股炙熱而帶有血腥意味的猩紅氣流將她緊緊環繞在中心,時雨心中清楚地知道,那就是酒吞童子的意識——


    腦海中的記憶停頓在姑獲鳥重傷而逃遁的那一刻,時雨原本以為一切都已經結束。然而,完全出乎她預料的事情發生了。


    一眾巫女圍繞簇擁著的那個最強大的巫女,也就是擊傷姑獲鳥的最大主力,那個女人收起手中的弓與箭,突然抬頭,朝他們的方向望了過來。


    那眼神有著無法用言語來形容的充沛威嚴,如淵如獄,帶來滿溢的恐怖壓力,隻是一眼,就讓時雨感到自己的思維都差點凍結了。


    神?!這是她此刻腦海中最直接的想法。


    已經完全不是一個生命層次上的存在了,那種恐怖的壓迫感……不得不說,很符合時雨自己想象中的神明形象。


    那巫女低垂羽睫,輕輕啟唇:“乖孩子,到吾身邊來……”


    那聲音意外的溫柔和安詳。是能令人馬上聯想到母親的懷抱之類的溫暖迴憶的有魔力般的聲音。


    時雨的意識有些恍惚起來,下意識地,就想要做出迴應。


    但緊接著,時雨就聽見耳畔一陣輕微的悶哼。


    環繞著她的那團猶如煙霧一般無形無質的紅色氣流突然凝聚成實體,一隻有力的臂膀帶過她的腰,將她拉進一個緊繃的懷抱當中。


    “酒吞?”時雨仰頭看了看,就見到紅發的鬼王那張深邃俊美到極點的臉龐上流露出的毫不掩飾的厭惡與冰冷。他緩慢地抬起右臂,妖氣蔓延之間,指尖紅芒暴漲,毫不客氣地對準了那道記憶的虛影。


    “你是神明的意識分.身?”他傲慢地抬起頭顱,對於神明不僅沒有絲毫敬畏,那雙深淵般幽暗的紫瞳中甚至還泛著殺意,“來到這家夥的意識海中,是有何貴幹?沒事的話就滾出去如何?”


    “哪來的雜種妖怪?”巫女唇邊的些微笑意消失了,她看向酒吞童子的時候,一雙深邃的美目同樣泛起驚人的煞氣,“真是不知天高地厚。”


    “哼,連本大爺的名號都沒聽過,孤陋寡聞到這種程度……這樣也算是神明嗎?”酒吞童子唇畔掛出一絲冷笑,即使恁上神明也絲毫不慫。


    “很久沒見過你這種膽大包天的小家夥了。你是叫……酒吞童子是麽。”‘巫女’怒極反笑,“希望在經曆過審判之後,你還能如此嘴硬吧。”


    眼看這兩個家夥說著說著就要打起來了,時雨忍不住舉手插話:“等一下!”


    如果沒有聽錯的話,酒吞童子剛才說這裏是我的意識海?那你們在這裏打起來真的好麽?!


    “那個……你真的是天照大神嗎?”時雨首先拉住了距離自己最近的酒吞童子的手,隨後才凝目望著重新恢複淡定自若神態的巫女,謹慎地問道。


    “嗯,沒錯哦。吾乃天照。”天照淡定地迴答,幹脆利落。


    “那麽,我腦海中的這段記憶,也是您放進來的嗎?”說實話,天照這麽幹脆地承認之後時雨反而不太相信了,但出於寧可信其有的態度,她還是問出了這句話。


    “是的。是我在召喚你前來。”天照微笑著看著她,仿佛完全看透了她心中的所想一般,順便將她沒有問出口的問題也一並迴答了,“那段記憶就是兩天後的未來。如果想知道到底發生了什麽,就在那天跟進來吧。”


    “兩天後……”時雨第一次得知了確切的時間,神色頓時有些微妙,原來預知未來這種事情真的存在?


    眼前這個存在真的是那個神明天照嗎?還是說,這一切都隻是為了將她騙進那個神社而編製的謊言呢?


    “可是就算想要跟進去,我也是進不去的吧。”時雨抬眸端詳著她的神色,小心地說,“鳥居那裏有結界阻攔,貿然闖入的話,會被神社中的守衛們當成入侵者吧。”


    “這一點不必憂心。”天照仍然是一副高深莫測的神情,微笑著衝她點點頭,口中突然就吐露出了一個恐怖的消息,“畢竟,你的體內留著吾的血,沒有人能阻攔你歸家的路。”


    ?!!!!


    “你似乎很驚訝?”見到那副呆若木雞的神色,天照似乎很開心。她嘴角上翹著,眼神卻做出不以為然的模樣,“不會真的將那個妖怪當做你的母親了吧?忘記了嗎,生出你的那個女人——”


    時雨皺著眉在腦海中使勁迴憶著那個幾乎已經遺忘了麵容的女人……卻沒有發現有什麽不對的地方。


    她的生母與生父,不就是那個平安京以西的貧窮村落中的一對普通夫妻而已嗎?


    隱約還記得她好像是他們生的第四個孩子,前三個也都是女兒,因為不是他們想要的兒子,而且家裏也實在負擔不起一個新生兒的重量……所以她的生母將她丟棄在了無人的荒野。


    她餓著肚子直到被姑獲鳥發現,那才是她這一生真正的起點。


    “啊,果然還是孩子呢……連那麽明顯的破綻也沒有發現。”天照興致勃勃地解說到,“你的母親……不覺得她很美嗎?”


    時雨迴答說:“想不起來了……但是似乎總是用頭發遮住臉。”


    “嗯,因為她的容貌太過引人矚目了吧。”天照此刻的眼神,讓時雨感到有些微的不適,仿佛是觀看著小醜戲劇的圍觀群眾,對來龍去脈一清二楚的同時,內心因此感到由衷的愉快,“她可是上一代天皇的女兒——雖然,這一點就連那個笨蛋天皇本身也不知情。你看,天皇體內留著吾的血,汝的體內留著天皇後裔的血……所以,你也算是吾的孩子啊!”


    時雨在這一刻的心中隻覺得荒謬。天皇的女兒?她的母親嗎?真是可笑,那不過是個懦弱而又自私的貧民家的女人罷了,就算整日為了生計奔波,也甚至連自己的孩子都養不過,而要親手拋棄——


    她十分不情願想起這個女人,也根本不理解,天照此時提起這些話意義到底何在。說到底,她為什麽要這麽費勁地證明自己是她的後代呢?


    如果連她這樣的都計算在內,那麽所有皇室姻親不都是天照的後裔嗎?


    “總之,就是這樣,二日後,如果想要親手阻止那樣的未來,就來找吾吧。吾可愛的後代——”天照在離去的最後一刻,仿佛又恢複了最初見麵時的威嚴冷漠,簡直像是完全換了一個人一般,最後隻丟下一句冷淡的道別,“吾等著你。”


    “酒吞……”原地隻剩下時雨,還有她身後的酒吞童子的時候,時雨終於有點撐不住地低叫起來。


    並沒有什麽想說的,也不知道該說什麽,隻是發泄一下被迫攝入太多信息的鬱憤罷了。


    “你是在向我撒嬌麽。”然而,酒吞童子就是有本事將她理解成另外一個意思。他眼眸略微彎了彎,有些期待地問道。


    實際上,將兩者的對話從頭聽到尾的酒吞童子,根本很清楚時雨在煩惱什麽。


    “你是在做夢麽?”時雨沒好氣地瞪了他一眼,毫不客氣地嘲了一句。


    “先出去。”酒吞童子也不反駁,伸手一戳她的眉心,身形重新化作血紅煙霧,護送著時雨離開了這片意識海。


    等到時雨重新睜開眼的時候,看到的就是眼前放大無數倍的那張眼熟的臉。她有點嫌棄地伸手推了推。


    酒吞童子差不多同一時刻睜開了眼睛,那雙晶瑩幽深的紫色眼瞳一眨不眨地望著伸過來的那隻白皙纖柔的手,在它即將按到臉上的時候將它抓住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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