伊勢神宮分為內外二宮,內宮正供奉著在天下神明中數一數二的至高神明——天照大禦神,傳聞她正是天皇的始祖,同時也是高天原的統治者、太陽的神靈化身,在幾乎全員信仰神的這個時代,擁有著幾乎至高無上的地位。


    這種大神的神社,自然不是隨便人都能進去的。時雨耐著性子在附近調查了一番,從伊勢城的一些民眾中大致了解了一些情況。


    理論上來說,伊勢神宮允許忠誠的信徒參拜,但一年之中的大多數情況,都是不對外開放的。隻有極少數的幾個大型祭典的日子,這些普通的民眾才能有幸地進入神的領域。


    而現在,顯然是還沒到這樣的時間。


    啊……要怎麽混進去?


    自掏腰包在城中的旅店租了間房的時雨有些灰暗地抱膝坐在老舊的榻榻米上。


    “喂,怎麽了?”那道熟悉的低沉聲音響起的時候,時雨一點都不覺得意外,隻是低著頭將臉埋進了膝蓋之間。


    啊……好丟臉。剛剛還頭腦一熱一臉豪氣地說‘在這裏等我!’,結果現在連神社的門都進不去……不過這可是天照的神社啊……也是沒辦法的事情嘛……


    “你想進去?”酒吞童子坐在她身側,視線從敞開的窗口看出去,有些隨意地看著那片散發著神聖氣息的建築,“要我幫忙嗎?”


    “不用了……”時雨皺了皺眉,仍然將頭靠在膝蓋之間,傳出的聲音也因此有點悶悶的,“在沒弄清楚情況之前,還不能貿然與那種程度的神明對上。不論是對你來說,還是對我來說都是這樣。”


    兩世為人,對於神明,時雨還是頗為敬畏的。雖然她自己並不信仰神,但對於這種在傳說中幾乎無所不能的神靈還是抱有一定的尊敬。


    “既然如此,你到底為什麽要來這裏?”酒吞童子問。


    “……我做了一個夢。”時雨看了他一眼,想了想,還是沒怎麽隱瞞。畢竟在她過去與酒吞童子相處的大多數時間內,他都算是很可靠的存在,“……夢見一個對我來說很重要的妖怪出事了。”


    茨木童子那個讓她總是忍不住懷疑有基佬傾向的家夥說的有一句話倒是沒錯。酒吞童子雖然看起來一副很容易看透的樣子,實際上頭腦又冷靜、又殘酷,不論在何種危急的狀況中,總是能做出最有利的判斷。


    當然,那需要在他不喝酒的情況下……


    聽到時雨的迴應時,酒吞童子幾乎沒怎麽在意她話語的意思,唇角就勾了起來。自從半年前不打招唿地和奴良組開戰之後,眼前的這個少女幾乎就再也沒怎麽主動搭理過他。


    盡管茨木童子與夜叉都異口同聲地宣稱這種反應大概是害羞,不過根據酒吞童子自己的判斷來看,她大約還是年紀太小了,即使麵對他當麵做出的告白,也是惱羞成怒居多,他想要看到的那種羞紅笑靨,在很長的一段時間內,大概隻能出自幻夢之中了。


    “那是誰?”少頃,在反應過來之後,酒吞童子突然坐直了身體,神色嚴肅起來。


    很重要的妖怪……?


    除了他所知的那隻滑頭鬼,居然還有嗎?!


    “我的媽媽——姑獲鳥。”時雨在看見他嚴肅正經的神色時,才滿意地點點頭,迴答道。


    “嗯?”酒吞童子愣了一下,有些驚訝地脫口而出,“你不是人類嗎?”


    “我確實是人類沒錯,但我是被姑獲鳥媽媽養大的。”時雨輕輕點了點頭,順便問出了自己一直以來的疑惑:“你是從什麽時候發現的?關於我的身份?”


    在她的注視下,身側的那隻妖怪稍稍有些不自在地偏了偏頭,說道,“嘛,一開始就在懷疑了。作為妖怪而言,你的體質實在太脆弱了,有一些習慣也很奇怪。”


    “一開始?!”時雨有些沮喪,“我表現得有那麽明顯嗎?明明我記得行為舉止都很小心了的。”


    “很明顯。”酒吞童子理所當然地說,“隻要仔細觀察你幾天,都能注意到那種違和的感覺。”


    “那,夜叉他們也發現了嗎?”時雨有些擔憂地問。如果妖怪們都發現了,結果隻有自己還蒙在鼓裏,自以為偽裝得十分完美,那可真是夠丟臉的了。


    “不,隻有我一個。”酒吞童子緩慢地眨動了一下眼瞳,暗紫的眸色中似乎劃過一絲笑意,“不過,茨木童子那家夥,可能也隱約察覺到了。”


    “是嗎,等等——”時雨一開始還覺得有些羞愧,但腦子一轉,突然發現酒吞童子話語裏的不對勁,“你為什麽要仔細觀察我啊?”


    重點是她自己完全沒發現啊?


    “為什麽啊……”屈膝坐著的那隻妖怪靠著牆,頭顱微微揚起,做出一個思索中的表情,慢慢地說,“大概,是那時候對你很好奇。”


    紅發的鬼王迴憶起初次相見時,那位神色肅然、手握符紙的身著狩衣的少女,那時候的他還不能準確界定自己的存在,僧侶?強盜?人類?妖怪?


    他是融合了這一切而誕生的聚合體,因為太多的惡念與血氣而思維混沌,甚至遺忘了自己原本的記憶,渾渾噩噩地在自己劃定的領地內遊蕩,殺死所有靠近的活物。


    而時雨,是第一個靠近他而沒有馬上死去,反而讓他恢複清醒的那個存在。


    月光下的毫不留情展開攻擊的那道凜然身影,就如同他每個夜晚都在凝望的那汪月亮,潔淨、清冷、即使泛著殺意也並不令人感到恐懼和醜陋。


    有趣的是,真正相識之後才發現,她也如同月亮的陰陽一般,有著截然不同的兩麵。


    “重逢之後,我有許多話想要對你說。”酒吞童子的神色恢複平靜,深紫的瞳孔安靜地注視著時雨,“但你總是表現得並不感興趣……迴來之後,就將大江山的一切都拋在腦後了嗎?還真是冷酷啊,你這個女人。”


    “喂,你的話題偏到哪裏去啦?”時雨有些心虛地甩甩手,強行轉移了話題。她倒不是真的好不掛念自己待了整整兩年的大江山,但當年突兀的消失,她相當於完全拋下了他們……現在又怎麽能厚著臉皮迴去呢?更何況酒吞童子還弄出了這麽一出——


    這下那個妖怪的身份‘星’在妖界都已經出名了好麽!都是酒吞那家夥害得,她現在連奴良組都不敢迴了啊!!


    畢竟被天下聞名的大江山鬼王打上門來,還信誓旦旦宣稱‘星’是自己認定的女人讓他們交出來什麽的——時雨已經可以想象迴去之後以武鬥派為首的那一副副嫌棄的□□臉、以及以雪麗為首的溫和派們八卦暴走的嘴臉了。


    “那麽,你繼續說吧。”酒吞童子似乎很好說話的樣子,一旦時雨擺出這幅耍賴般的神色,他也並不多做糾纏,幹脆利落地順著她的話接了下去。


    他的這種寬容到近乎寵溺的態度,如果讓大江山的任何一隻妖怪見到了,都會驚恐到心髒爆裂的。但在時雨這裏,已經是習以為常的事情了。


    “嗯……我還是嬰兒的時候,就被我人類的父母丟棄在了野外。”時雨並不避諱地說起了自己的身世,雖然即使是現在,迴想起那塊不愉快的經曆還是會讓她感到心情不佳,“在我被餓死之前,是姑獲鳥媽媽發現了我,將我帶了迴去——你知道的,姑獲鳥的天性就是會照顧脆弱幼小的孩子。”


    酒吞童子略微皺了皺眉頭,卻默不作聲地安靜聽著。


    “後來發生了很多事,我被一隻妖狐的妖氣傷到了身體,修養了很長一段時間。”時雨一點點迴憶著,順便也給自己理一理思路,“我記得,身體漸漸好起來,是在收到姑獲鳥媽媽送來的禦守之後的事情——”


    “禦守?”酒吞童子看著時雨從懷中取出的貼身放好的護身符,不禁有些奇怪地挑了下眉,“我一直沒有感覺到。”


    “這個已經失效三年了。”時雨收攏掌心,握緊邊緣都已經有些發舊的金色禦守,眼神落在窗外的那座神社之上,“算上這一年,加上我在大江山度過的那兩年……這上麵的神力早已經散盡了。”


    “我原本就一直很疑惑,身為妖怪的姑獲鳥媽媽到底是如何求到這些禦守的,後來心中有了猜測,反而更加擔心了。”時雨的情緒有些低落,“我很想讓姑獲鳥媽媽停下來,因為我覺得我的身體已經沒問題了。但從很多年前起,我就沒有再見過她了——就算拜托了滑瓢的勢力,也一直都沒有她的消息。”


    “這還真是奇怪。”酒吞童子微微眯了眯眼,“既然已經很久沒有消息,又怎麽會突然出現與之相關的夢?”


    “你認為是陷阱麽,酒吞?”時雨一手托腮想了想,說,“但是我覺得不是,與其說是夢,那更像是一段記憶,因為那實在太真實了。”


    “這樣的話,”酒吞童子微微抬頭,冰涼的指尖輕抵在時雨的額頭,看著她的眼睛說:“你做的夢——給我看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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