光是一個照麵,就接收到那麽多信息,要休息還真是難事。


    趙黎還在康複期,應該不會過來。趙易在這邊,應該知道我會跟著塗遙過來,他沒有主動和我聯係,我也不能主動提出去見趙黎。


    塗遙和關永平家關係這樣親密,不知道是跟著塗嬌嬌在美國住出來的,還是因為聶家某個很可能是他爸的人。關永平七十大壽,場麵一定小不了,塗遙既然說要賀壽,大概就是在媒體麵前賀了。一個是靳雲森的褒獎,另外一個卻是一手捧出電影界三王一後的關永平看好的小輩,完全是不在一個層次的。


    可是淩藍秋也來了。


    關永平這些年一直隱居,給他賀壽不是那麽容易的事,齊楚應該沒什麽機會露麵。


    但是也難說,淩藍秋那個女人,向來就是喜歡明知不可為而為之。


    看秦染的年紀,再加上那句“老爺子”,大概也是關家的人,但是這樣公事公辦當助理,塗遙那個混蛋也不給我介紹她身份,實在是撲朔迷離。


    還有景家。


    景家也是個不小的家族,雖然現在內憂外患一起,但應該也會來一兩個人賀壽,景莫延一直被關在家裏,不知道會不會趁這次機會冒頭。


    所以說我不喜歡問這些大家族小家族的事,完全是一團亂麻。淩家的嫁景家,聶家的又和關家交好,趙家要來賀壽,但是聶家又不肯和他們一起對付景家,真是一筆糊塗賬。


    趙易也真是沒用,自己親兒子被打成那樣,就沒看見景莫延斷胳膊少腿,消失這麽些天,鬼知道是在哪瀟灑。


    我洗了澡,躺在床上想了一會,感覺這些亂七八糟的關係像蛛網一樣,我被扯進來,動彈不得,終於漸漸睡著。


    -


    醒來已經是快黃昏。


    沒有訂鬧鍾,塗遙也不來吵我,竟然睡了這麽久。


    不是飯點,我也不想大張旗鼓叫傭人,在冰箱裏翻了翻,翻出個麵包吃了。


    我其實不太想去參加什麽晚會。


    我從來不是隸屬什麽家族的人,也不是派對上那些有優雅氣質,喜歡端著酒杯繞來繞去的社交強人。景天遙喜歡粉飾太平,sv每年年會,都叫一大堆世交家的人過來,一個個端著杯酒,穿梭來迴,結成三五成群的一個個小團體,說些真真假假的話,還一副聊得起勁的樣子,時不時因為某個“風趣”的笑話而爆發出一陣開心又不失風度的笑聲。


    每當這時候,我就躲到一邊去吃東西。


    景家的好廚師,可惜隻有每次年會才叫出來,而且還是用在這種沒人會去吃東西的場合。


    景天遙每次看到我這樣,就開玩笑,笑我市儈,說我是小市民階級。他這樣開玩笑的時候,趙黎如果在,就會站到我身邊,從我盤子裏拿東西吃,淩藍秋會幫我罵他,莫延則是一臉毫無心機地跟著他笑,齊楚在旁邊看。


    -


    陽光不錯,我開了窗,坐在陽台上看書。聽見樓頂泳池傳來陣陣喧嘩。


    那是關瑩瑩的笑聲。


    我在等塗遙來找我,如果他不來找,也沒有關係。


    不管怎麽說,我還是他的經紀人。


    看了一會書,天漸漸黑下來,忙了這麽多天,一旦閑下來還真是不習慣,總是不自覺去看手機,擔心有來電。


    是我來的時候話說得太滿。


    淩藍秋出奇招,好多人跟我打聽我要怎麽迴擊,我說我要去美國度假,你們都配合一點別打擾我,迴來你們就知道了。


    結果整個下午一個電話都沒有。


    我小時候愛看書,看出近視眼,我爸教訓我,說天快黑的時候不能看書,還說了句俗語還是什麽。


    隔了太久,我都記不清了。


    去看電視,全是英文台,看了半天看不懂。


    想起要去遊泳,找出臨時配的隱形眼鏡來換——本來是準備騎馬的時候戴的,上次我在這邊騎馬,衝下一個坡的時候,我戴的邊框眼鏡直接甩了出去,齊楚陪著我一起在草原上找了半天。


    其實沒必要這麽急著做準備,因為塗遙也不一定會來叫我。


    我隻是覺得戴隱形眼鏡的過程有點嚇人,不想他看見。


    戴了半天隻戴上一片,還丟了一片,聽見門外麵有腳步聲,我以為是傭人,出去準備叫住他,推開門隻看見一個人影,準備追上去,結果他聽到腳步一迴頭,我就撞在他身上。


    這個人,我光聞見他的味道就知道他是誰。


    -


    “你怎麽了?”齊楚扶起我,目光敏銳看見我通紅眼睛,大概他以為我眼睛周圍的藥水都是眼淚,聲音頓時冷下來:“發生什麽事?”


    我隻戴了一片隱形眼鏡,睡得頭發亂糟糟,穿著睡衣,連拖鞋都穿反了。


    我一輩子也沒這麽狼狽過,還沒站起來,忙不迭往後退,站不穩,背重重撞在牆上。


    齊楚穿一件淡藍色的襯衫,越發顯得整個人無比幹淨,大概也知道我不想他碰我,鬆開了手,但是沒有收迴,在空氣裏虛抱著,隨時準備扶住我。


    就算我看不清楚,也知道他臉上表情是落寞的。


    我不想和他說話,也不想讓他看到我,轉身就準備進房間,他大概是真以為我哭了,一心要問出個究竟,默不作聲一路追過來,我關門,他一隻腳卡住門框,不說話,和我沉默對峙。


    我努力辨認他臉上表情,這才發現我兩隻眼睛都看不清了。


    *!


    又掉了一片。


    隱形眼鏡這種東西,真是魔鬼的發明。


    世界一片模糊,我隻能看見一大團一大團的色彩。高度近視不戴眼鏡時候殺傷力簡直就是零,我一手抓住門把手,蹲下來用另外一隻手在地上摸那片隱形眼鏡。


    天殺的關永平,客房竟然鋪了地毯,我摸來摸去找不到那片柔軟的隱形眼鏡,急出滿腦門的汗。


    “你在找什麽。”齊楚的聲音從我頭頂傳來。


    關你屁事,信不信我稍一用力就夾斷你的狗腿!


    我默不作聲在地上找,越著急越找不到,準備摸迴床邊去找邊框眼鏡,聽見齊楚歎了口氣,一把揪住我衣領。


    “你想撞到桌子上嗎?”


    要你管?傻逼。


    我知道這時候最好認慫,因為我連伸出手去扇他耳光都未必瞄得準,難道要我大聲叫救命?


    手腕被抓住了。


    我甩開。


    狗皮膏藥一樣,竟然甩不掉。


    我迴頭瞄準那模糊人影,一腳踹過去,他閃都不閃,我踹了個空。滿肚子都是火,越發覺得自己無比窩囊。


    “你就這麽想打我?”他低聲問我。


    不打你幹什麽?和你躺在床上唱相親相愛一家人嗎?


    人為刀俎我為魚肉,我隻當自己是瞎子,站著一動不動,他怕我摔了,牽著我慢慢走到床邊,讓我坐下,我偏站著,消極抵抗。


    他站得離我這樣近,我卻看不清他表情,隻隱約知道他輕輕歎了口氣,也可能沒有歎。臉上忽然被人碰了一下,是他在我臉上捏了片東西下來。


    “看,你隱形眼鏡在這裏,你坐下來我就給你。”


    我立馬坐了下來,伸出手:“給我!”


    他無奈:“你就算準我不會騙你……”


    真是話多。


    手掌裏被放上什麽東西,輕到幾乎沒有什麽觸感,我湊近了仔細辨認,他抓住我手腕。


    我翻臉:“你想幹嘛?”


    “我怕你戳瞎你眼睛,我幫你戴……”


    “要你多事。”我眼睛幾百年前就瞎了,要不也不會喜歡上你。


    “肖林。”他忽然叫我名字。


    我像瞎子一樣在床頭櫃上摸隱形眼鏡藥水。


    他蹲了下來。


    “就當做我們還沒有翻臉好了……”他的臉那樣近,我睜大了眼睛卻看不清他表情,他說:“我幫你戴隱形眼鏡吧。”


    “憑什麽?”我反問他:“我有什麽好處?”


    “你做什麽事都要好處嗎?”


    “當然,人生苦短,當然做對自己有好處的事……”


    “那你為什麽要喜歡我。”


    我沒有迴答他,隻是“嘩啦”一下,把床頭櫃上所有東西全掃到了地上。


    他抓住了我的手。


    “好,我不說了,”他托住我下巴:“睜大眼睛,我幫你戴隱形眼鏡。”


    “我戴了你就會走嗎?”


    他“嗯”了一聲。


    眼睛睜大,盡量不眨眼,世界仍然一片模糊,有冰冷的東西碰觸到眼球,生理眼淚頓時湧了出來。


    世界亮了起來。


    我看見近在咫尺的齊楚的臉,黃昏陽光暗紅,照見他半邊臉雕塑一樣漂亮。


    他就蹲在我麵前,專心致誌看著我。那雙眼睛像星辰一樣耀眼,能把人都拽進去。


    我別開了臉。


    “我好了,你滾吧!”


    -


    我不想知道,他今天為什麽這樣溫和。


    我也不想知道,他剛剛那幾次失敗的嚐試,我痛得閉緊眼睛眼淚往下滾的時候,碰到我臉頰的溫暖的東西是他的手指還是別的什麽。


    我甚至也不想迴憶,某個黃昏,他和我一起在滿地的牧草裏麵找一副眼鏡,最後他欣喜跑到我麵前,給我戴上眼鏡。世界在那瞬間清晰,而我這輩子唯一喜歡過的人就近在我眼前。那一幕和現在何其相似。


    我隻要記得,我是肖林,在這座城市的另一端,某個醫院裏,還躺著一個叫趙黎的人。


    我隻要記得,他沒戴過隱形眼鏡,我以前也沒讓他給我戴過隱形眼鏡,唯一一個能讓他練得這麽熟練的人,是兩個月前,在雲麓片場大聲和明月聊著戴隱形眼鏡能不能演戲的,景莫延。


    -


    我不要猜他為什麽對我好到底是發自內心還是示弱,我也不要記得他是我喜歡過的人。


    他是齊楚,是景莫延的齊楚,僅此而已


    作者有話要說:唉,兒子啊,說了不要鬆懈啊,不要隻做不解釋啊……看吧,齊渣渣又鑽空子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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