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進去,門又合上。


    來人是個風情萬種的女子,柳飛花還未說話,卻被勾走那塊木牌子,道:“不錯,的確是我家客棧的牌子。”


    她是老板,果然女人上了歲數,連話裏都點著韻味。她身著稍大的雲裳,抿了最豔的唇脂,確實是與年齡相稱的裝扮。歲月並未在這女人身上留下痕跡,她小腹還是沒有一絲贅肉,她的胸還是很挺,甚至麵頰都沒一絲皺紋,別人絕對看不出這已是三十來歲的女人了。


    老板道:“姑娘,給你牌子的人長什麽模樣?”


    柳飛花道:“他戴了麵具,是隻青麵獠牙鬼。”


    老板忽然凝住了表情,就像晴天打下一條霹靂,正中她嬌柔的身軀,連話也變得含糊不清。“是他......他、他終於來看我了。”


    柳飛花不禁問道:“他?”


    十年前,漫山紅葉。


    他還是潘安笑貌,她還是青春年華。


    “你去哪?”


    “天涯之大,去找一個容得下我的地方。”


    她很想哭,但她的高傲不允許她落下一滴淚。


    “你走了正好!從此就沒人與我拚酒喝!”


    他轉過臉,卻已戴上麵具,傳承千百年的衣缽終於輪到他了。


    “能不能讓我再看一眼你的臉?”


    他的手放在麵具上,卻又無力地退了下去。“不能。”


    “那你可要多喝點。”


    “而你也要記得迴來,不然就沒人鬥得過我了。”


    十年前,烏木橋上,他背著行囊離開家,從此再無音訊。但老板一直記著一個人,這個人無數次出現在她夢裏,每當她在深夜驚醒,卻發現身旁空蕩蕩的。當然他不會出現,畢竟夢一場。


    現在這個人就在附近,令她百般滋味湧上心頭。


    柳飛花道:“小女子一路受人追殺,不知能否在這留宿?”


    老板笑了幾聲,道:“若你在這間客棧被殺,我可要將腦袋割下來陪葬了。”


    柳飛花道:“多謝,不知老板如何稱唿?”


    她鮮豔的唇間就像水蜜桃般翻動著,“就叫——林十娘吧,小姑娘~”


    說完,她盯著柳飛花光裸的雙足,道:“不如與我進房換雙鞋?”


    柳飛花覺得尷尬,臉上泛出微微紅暈,便跟隨進屋。


    隼不言就和木頭人一樣,麵色鐵青。


    因為他要喝酒!他理應是來喝酒的!而且他身上沒錢,沒錢等於沒酒喝!


    林十娘的聲音遠遠傳來,說的是“那位小朋友可不要急著亂跑喲,會死人的。”


    “我們去喝酒。”隼不言喚著無素,卻無動靜。


    原來她甜甜地睡著了,難怪一路上悄無聲息。那雙眼就像小橋下的流水,安詳、靜謐。


    隼不言小心翼翼地扶她下馬。她眉頭微微一挑,眼看要醒來,隼不言又不敢動了,待她再次沉睡,這才將她抱下馬來。


    隼不言自出生起都沒這樣小心過。


    無素因為相信他而死,絕不能再死一遍。被人吵醒簡直和死一樣痛苦。


    他隻好等柳飛花出來。


    房內,紅燭淌下一滴香蠟,蠟是香料做的,會發出令人心迷的醉香。


    這間房的布置還是十年前的模樣,最裏邊有張美麗寬敞的大床,床上綾羅紫帳,柳飛花就坐在床邊。


    她怯生生坐在那裏,那身曼妙、動人的身子,在林十娘的注視下微微顫抖著。


    這是什麽眼神?


    女人看男人時有這眼神,若女人看女人也有這種眼神,便多了幾分情愫。因為是女人,才明白她有多麽可愛,多麽迷人。


    林十娘道:“抬起來。”


    柳飛花猶豫了片刻,終將那美妙的腿部輪廓放在她手中。林十娘溫柔地將她腳踝握把著,瑩白如玉,風月無邊。


    她擺出了三雙鞋。一雙素白無暇,一雙繡了三朵紅紋,最後一雙卻是黑的,很不好看。


    柳飛花指了指最後一雙,輕聲道:“這雙吧。”


    林十娘道:“這是最難看的,你卻要選它?”


    柳飛花道:“最難看的,卻是最耐用的。”


    林十娘意味深長地笑了,她指尖朝柳飛花的腳底劃過,勾得她腳底癢癢麻麻,忍不住伏倒在床上。林十娘忽然拉下她的衣裳,露出那比雪還白的肩頭,她使勁欺負著柳飛花,看著她羞怯迷惘的神情。


    柳飛花忍不住反抗了,她護住自己豐腴的胸口,緊張地盯著林十娘。


    林十娘卻搭起雪白的大腿,嗟歎不已。


    柳飛花道:“這!這成何體統?”


    林十娘道:“不瞞你說,救你的人是我舊情人。他走了那麽久,我亦變了那麽多,實在不知少女應該怎麽麵對床事。”


    柳飛花紅著臉點了點頭,道:“那這理應順其自然,而不是引人誤會哪。”


    林十娘道:“罷了,罷了,你給我說說他的樣子吧。”


    柳飛花道:“他身高八尺二。”


    林十娘道:“哦,長高了。”


    柳飛花道:“他使一柄奇門兵刃,能從八尺變為十七八尺。”


    林十娘道:“是他自己做的,很厲害。現在他人在哪?”


    柳飛花搖了搖頭。


    林十娘苦笑道:“向來隻有他來見人,沒有人可以去見他,這麽多年唯獨這點沒變。”


    隼不言還在等著,卻見客棧前院走出一位小二。


    小二滿臉堆笑,道:“客官請!咱這有酒,上好的酒!”


    隼不言伸手道:“噓......”他還抱著無素,不忍讓她醒來。


    小二立即捂住嘴,張手引他進樓,客棧裏還有酒樓,相比街上的寧靜,酒樓裏則要熱鬧許多。


    但隼不言遲遲沒有進去。


    小二問道:“客官,怎麽啦?”


    隼不言道:“你們這的酒夠不夠烈,夠不夠痛快?”


    小二道:“自然痛快,自然好喝。”


    隼不言就像焉了的花朵,有氣無力地吐出了兩個字:“沒錢。”


    小二道:“不打緊,我請你喝。”


    隼不言兩眼放光,道:“真的?”


    “真的,自然是真的。”小二背後有把匕首,他渾身的肌肉都繃緊了,隨時準備著刺向隼不言的心口!


    隼不言卻道:“可我還是不能去,我怕酒裏有毒。”


    小二神色已變。


    隼不言道:“這裏根本沒有小二。你確實比城門那幾人厲害,他們千方百計逃開我,你卻主動靠近我。”


    “算你厲害!”小二忽然淩空躍起,飛快地翻過圍牆,逃進一條深巷之中。


    巷中擺著算命攤,瞎子的算命攤。


    瞎子坐在那裏一動不動,小二忙道:“情況有變,快逃。”


    瞎子仍舊一動不動。


    小二急得扇了他一巴掌!卻見瞎子的頭顱滾落在地,沒有血,血早被放幹了,因此沒有任何血腥味。之所有以有人要這麽幹,是怕小二起疑而逃走。


    這裏是死胡同,小二急忙迴頭!


    他看見一個人,一個漆黑的人影。唯獨那張麵具,令人印象深刻。十步殺身上係著鈴鐺,每走一步,就像惡鬼在唱歌,就像鎮魂的靈歌。


    或許等這歌唱完,正好十步。


    八步。


    小二絕望地吼道:“不可能!你不可能發現我!”


    “你一舉一動都在我注視下。”


    五步。


    小二罵道:“畜生!那二十萬兩銀子塗著一種無色無味的奇毒,摸上就會死,你命不久矣!”


    “毒早就洗掉了。”


    一步。


    十步殺道:“你還有什麽話說?”


    小二惡狠狠道:“下來陪我。”


    十步走完,小二的人頭也被斬落,那機簧控製的鋸刃又收迴黑布頭裏。鬼麵下寒氣森森,每走一步路,都仿佛在黃泉裏走著。唯一有點人味的時候就是他望向這間客棧的時候。


    因為這裏有一個人,十步殺走的時候她沒有阻攔,十步殺要來,她還是會伸出雙臂歡迎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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