西風起,大雁南飛。多少人就與那大雁一樣飛入江湖,又有多少人成了不歸雁,葬身於風雨之中。


    三人已到洛陽城外。隼不言又望了望地圖,正色道:“鳳鳴堂應該就在城內。”


    “如此說來,少俠是去鳳鳴堂嘍。”柳飛花忽然有些笑意。


    隼不言道:“你笑什麽?”


    柳飛花道:“我笑有人不遠千裏而來竟是為了這種事,莫非天底下的男人隻想著一件事麽?”


    隼不言很好奇,問道:“男人隻想著什麽事?”


    柳飛花道:“女人。”


    隼不言忽然凜眉,反問道:“那天底下的女人何嚐不想著男人?若你娘不想著你爹,你又是怎麽出生的呢?”


    柳飛花啞口無言。“這......我自八歲起便沒見過他們了。”


    隼不言道:“至少你見過,許多人卻連見的機會都沒有。”


    他眼裏沒有一絲波瀾,就像玩笑。


    柳飛花雖然是個手無縛雞之力之力的弱女子,但眼神著實不差,隻道:“若有得罪之處,還請見諒。”


    隼不言道:“見諒,見諒。說起來你為何遭到這麽多人追殺?”


    柳飛花道:“小女子長居山中,未做過什麽驚天動地的大好事,也未曾與任何人結下仇怨。”


    她是話中有話。


    隼不言********看著地圖,沒有再問下去。


    他道:“鳳鳴堂是個要人命的地方,你隨口就說出來了。”


    “對呀,隻要你們男人的命。”


    “什麽意思?”


    柳飛花羞怯一笑,盤起垂在腰間的長發,就像烏緞在她指間劃過。隼不言覺得這頭發真漂亮,恐怕世上任何畫手都無法描摹出一成的姿色。


    柳飛花道:“看夠了沒,可否將佩劍借來一用。”


    隼不言道:“不行。”


    柳飛花道:“為何不行?”


    隼不言道:“我的劍是用來殺人的。”


    柳飛花道:“少俠若不借與我,就等同於殺了我。”


    隼不言歎了口氣。柳飛花便將殘劍拔出,將頭發削去,可憐這烏黑秀美的發絲就被拋棄在路上。任何人都會覺得心痛,哪怕佛祖在這裏,也忍不住親手為她接上。


    城門處熙熙攘攘,有人進去,亦有人出來,甚至還有立在那邊動也不動的人。


    眼看要進城門,隼不言卻放慢了馬步。


    他已瞧見那幾個人,分明是先前逃走的殺手。他們雖遮住了大半張臉,卻因倉促沒來得及考慮周全。乞丐盆子裏沒錢,因為沒人覺得他像乞丐;瞎子擺攤看相;更有在攤子上賣刀的,每把皆是鋒利無比,好笑的是別人來買他也不賣。


    攤上總共四把刀,看來總共有四個人,但扮成的乞丐、瞎子、賣刀的,一共隻有三個人。


    柳飛花的眼力也不弱,她道:“少俠小心,城門口的瞎子是他們一幫的。”


    隼不言道:“你是如何看出來的?”


    柳飛花道:“他右膀有塊紫色胎記,與瞎子的一模一樣。”


    隼不言道:“你打算去哪裏?”


    柳飛花道:“一個叫作‘龍隱客棧’的地方。”


    隼不言道:“你知道,我大可以將你拋下等死,但我沒有這麽做。”


    柳飛花泛起敵意,因為隼不言是蒙麵的,她根本看不見這個人的相貌,而隼不言說的話多半很輕佻,猜不出他的性格與身份,這對一個女人自然是很沒安全感的。柳飛花冷冷道:“少俠到底想要什麽?”


    隼不言道:“我要一杯酒,你可一定要請我。”


    柳飛花有些詫異,他幫了這麽多隻為一杯酒?雖然她嘴上一直喚著“少俠”,但她明白如今這世道根本找不到俠客了,隼不言要麽是傻,要麽是瘋子。


    “那便......有勞少俠了。”


    馬走向城門,自然有人攔路。


    先是那乞丐衝到馬前,伸出飯碗,喝道:“大爺喲!賞點錢吧!”


    馬蹄毫不留情地攆在乞丐手上,直叫他撕心裂肺地吼了起來!這下他殘疾了,真的可以去當乞丐。


    賣刀的借機喝道:“無恥惡賊!”提刀就朝隼不言劈去,卻在即將斬到的一瞬間劈向他身後的柳飛花!


    劍光一閃。


    他的心口已被刺穿,血還沒來得及落地,劍已歸鞘。


    瞎子見此情形,幹脆拉人看起相來,想要避人耳目。隼不言悄聲道:“龍隱客棧的人夠不夠厲害?”


    柳飛花道:“厲害。”


    因為她見過十步殺,見過那個人的殺人方法,恐怕世上已經沒人比他更會殺人了。


    隼不言便沒管瞎子,直接牽馬進了城,留下眾人瞠目結舌。


    他竟敢在洛陽城城門殺人,真是膽大包天!而他卻走得那麽輕巧,輕輕地我來了,輕輕地我走了,揮一揮衣袖,不帶走一片雲彩。


    隼不言還想找人問信,這些人卻怕了他,走哪哪清淨。


    倒因為馬上除他之外還有兩位美人,膽大的才敢抬頭望上幾眼。


    柳飛花道:“少俠,你是不願廢話,這下卻被當成極惡之徒。”


    隼不言道:“莫管他人笑罵我,隻求問心無愧。”


    一直走了許久,方知這龍隱客棧在洛陽城西北長街,因為這客棧沒個準點兒,時常三天開一迴,而一開門往往就是徹夜不眠。也不知為何,如此不準點的客棧倒是時常有人入住,盡是些不說名字的人。


    隼不言到的時候,門果然是緊閉的。裏邊沒有一點聲息,隻從圍牆裏傳來幾聲貓叫,很是瘮人。


    “龍隱客棧”四個鎏金大字,兩個字掉了漆,也沒人刷補。隼不言的手拉住門環,朝門上扣了幾聲,喊道:“我聽說這是客棧,不是棺材鋪!”


    果然它是間比棺材鋪還安靜的客棧。


    但裏邊卻喚來一聲嬌嗔,應該是個成熟的女人,談吐間能讓男人臉紅的那種。“誒喲~我們這是棺材鋪,那客人這麽性急就是趕著投胎的囉。”


    隼不言道:“我要進來喝酒。”


    “既然門沒開,就沒有酒喝。”


    隼不言道:“沒有酒,怎麽讓人歇息?怎麽能算客棧?”


    “哈哈,或許酒是有的,就是不給在城門大開殺戒的人喝。”


    隼不言暗暗吃驚,這消息傳得也太快了,還是這門內的女人有千裏眼、順風耳。他忽然聽見一種聲音,一種銳器出鞘的聲音,可能他再不走就會葬身於此。


    千鈞一發之際,柳飛花拿出那隻木牌子舉在門前。


    “這是一個人給我的,他說在這裏可以找到他。”


    ——門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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