薑仙凝挖了藥膏,在手中搓搓,一閉眼便奔著全身擦了上去。頓時,一陣錐心刺骨的疼痛全部傳入腦中。薑仙凝狠狠咬著毛巾,牙齒在毛巾上留下絲絲血痕。薑仙凝的頭不由自主的抖動著,疼痛似乎成了這世界唯一相伴的東西,除了疼痛,還是疼痛。無休無止,無止無息。


    最終,薑仙凝還是顫抖著,在全身擦完了藥膏。


    看看無甚遺漏,便一頭倒在了地上。


    又不知過了幾時,薑仙凝醒來,又被穿好衣服,放在了床角。薑仙凝揉揉眼,嶽婆婆依然在窗下納著鞋底。微微抬頭,床上,已不見了二娃。薑仙凝撐著坐起了身。


    嶽婆婆看見薑仙凝爬了起來,立刻站起身,走到床前,道:“美麗,你可是醒了,你做的那個是什麽毒藥嗎?你睡了整整三天。”


    薑仙凝一聽,什麽?三天,這不是完了。三天,就算沒超過時限,怕是也沒時間過其他關卡了。這可如何是好?薑仙凝心裏著急,但這一重已經到得如此地步,還是得過完。於是拉開衣服,看了看身上,果真是惡瘡全都沒了。


    這一次還是有些開心的,若是一次不成再試一次,更不知試到何年何月。


    薑仙凝對嶽婆婆道:“婆婆,家裏可有鏡子?”


    嶽婆婆道:“不是你說不想看見,把鏡子都扔了嘛。”


    薑仙凝道:“那也就算了,我臉上可還有惡瘡?”


    “怎的就能自己沒了嗎?”嶽婆婆想著,這孩子怕是又要發瘋,邊說便起身去關大門。


    薑仙凝看了想笑,對嶽婆婆道:“婆婆你不要關門,你來看看我的身上。”


    嶽婆婆不理她,繼續把門關好,然後轉身來看薑仙凝。


    “這有什麽可看的?美麗,你若是難受,就摔些東西,碗碗碟碟的,咱們不要也罷,隻是你可別再發瘋。”


    薑仙凝聽的好笑,拉起衣服給嶽婆婆看:“婆婆你看,是不是沒了?”


    嶽婆婆走到近前,看了幾眼,仿佛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揉了一揉,又看了幾眼,最後幹脆抱著薑仙凝,拉起衣服,看了又看,看了又看,並用手用力擦了幾擦,確認真的沒有了惡瘡。


    嶽婆婆驚唿道:“美麗,你真的是美麗了,美麗……”說著,眼眶又濕了起來。


    薑仙凝道:“婆婆你不要哭,幫我把臉上擦了藥膏,然後叫我爹來,給他也擦。”


    嶽婆婆連聲應著:“哎,哎,我去拿,我來擦,我去叫二娃。”


    薑仙凝心中有些柔軟,臉上掛起了笑意,如今竟是自然而然的說了我爹,也許二娃也不是個合格的爹,但是他拚著性命保護薑仙凝的時候,薑仙凝便在心裏暗暗的說道,這個人,他就是我爹。


    擦了藥雖是很疼,但薑仙凝和二娃都好了起來。沒了惡瘡的二娃,竟也是個俊俏的後生。


    看著沒了病痛的家,薑仙凝笑了笑,對兩人說道:“雖然,婆婆和我爹隻是幻像,但是,真的,人生有此相逢甚是幸事。你們讓我知道了什麽是家人。”


    薑仙凝伸出了手,拉著嶽婆婆和二娃,三人會心的對視著,薑仙凝道:“想必,這一重的法門,就是:病痛算的如何,隻要相互扶持,不放棄,一切都會過去。”


    語畢,四周景物逐漸扭轉,嶽婆婆和二娃的臉也漸漸扭曲旋轉,薑仙凝看著逐漸出現的扭動著的陣門,輕輕道了聲:“家人,保重!”


    便踏入第四關陣門。


    入得陣來,薑仙凝愣了一愣,一路行來,前幾重陣中景色也算得賞心悅目。雖第二重水幕裏映的是龍鍾老嫗,但隻說石洞水瀑景色也算得能看。


    但這一重走進來……薑仙凝雖是會當淩絕頂,但滿目所觸皆是一片死亡之氣。天地萬物,隻用一個字形容便可——死!


    薑仙凝此時站在一座小峰之上,身邊插著一杆大旗,低頭看時,自己身上穿著甲胄,但已是血跡斑斑,破損嚴重。頭上笠子早已不知去向,頭頂胡亂綰著一個抓髻,一蓬散發自頭頂垂下,用血粘在半邊臉上。抬眼望去,漫山遍野皆是死屍,偶有留著一口人氣的,也隻得出氣不得入氣,低聲的呻吟著。想來此地是個戰場。


    薑仙凝抬手,想把臉上的頭發拿開,一柄長刀卻卡在虎口,薑仙凝提起長刀,長刀已被血汙的毫無光澤,刀口已經坑坑窪窪。薑仙凝把刀插在地上,用麻木的手扯一扯貼在臉上的頭發。頭發依然貼的結實,想是血已經幹了,隻扯得生疼,那蓬亂發卻依然自顧自的貼著臉頰,絲毫未動。


    扯開身旁的大旗,一個‘趙’字映入眼簾。薑仙凝迴想了一會,這幻境也算得有些真切,當今皇帝想來似是姓趙。四處眺望一番,薑仙凝不知此事要去哪裏。此地隻有自己一人算得活人,也不知還會不會碰到敵軍。


    薑仙凝雖也跟著長輩們下山曆練過很多次,也算遇過大妖大魔,但似乎加起來也沒斬過幾個魔物。如今這滿地死人,也不知道是為誰所殺。若是再遇敵人,難道要真槍真刀的殺一場嗎?


    若真打起來,這可是在殺人。若是殺個魔物還尚可,即便是在幻境之中,即便是兩軍對陣,若真是要殺人,薑仙凝是斷下不得手的。


    薑仙凝收了刀,係在後背,遠遠望去,前麵有一座城池。管不了那麽多,如今肚饑口渴,先去城裏吃點東西再說。若是碰到敵軍,大不了投降便好,反正幻境之中,也丟不得誰的臉麵。


    如此想著,薑仙凝走下山坡,奔遠處城鎮走去,一路上死屍拌著腿腳,甚是難行,偶爾有個活人,便抓住薑仙凝的腳,喊著救命。


    薑仙凝低頭,見此人早已沒了雙腿,怕是過不多時便會失血而死,如今隻是平白忍受痛苦罷了。


    那人拉住薑仙凝的腳踝,嘴裏喃喃說著‘救命’。薑仙凝低頭道,你已經沒了雙腿,怕是走不了了。


    那人鬆開一隻手,摸了摸下身,果真空蕩蕩一片,頓時臉上浮現一片悲戚,道:“將軍,那你便殺了我吧。別讓我再受苦了。”


    薑仙凝拉了拉腳踝:“你便是走不了,也未必一定死,我殺不得人,也帶不走你,你隻自求多福便好。”


    那人聞聽此言,冷笑一聲道:“真好笑,你殺不得人?那這一地死屍是如何來的?兩軍對陣,不殺則被殺,你即活著,又怎能殺不得人?”


    薑仙凝不想跟她多言,擾亂自己心智,用力拔出腿,繼續向前走。


    隻聽那人在身後道:“你我雖是敵軍,但終歸是人,隻是陣營不同,如今我就要死了,你跟我有何深仇大恨,竟不能給我個痛快?讓我受這煎熬?”


    薑仙凝心中委屈,轉迴身,對那人道:“我跟你沒有仇也沒有恨,但你的腿也不是我砍得,我殺不得人就是殺不得人。我不殺你,卻為何你今日之痛就是我給的呢?”


    那人聽了,哈哈大笑:“你說的好聽,今日你沒死,成王敗寇,你便迴去稱王稱霸,但這功成名就之後,是多少人命堆積起來的?你說你殺不得人,但你身上手上的血是哪裏來的?你的刀又是因何而豁的?”


    薑仙凝聽的氣憤:“我沒殺人就是沒殺人,這些人不是我殺的,我也不會殺你。”


    “你沒殺人,那你可願死?”


    “我為何要死?”薑仙凝不解。


    “如此世道,非殺即死。你可是要死?”


    薑仙凝聽不懂什麽殺和死,總之她不會殺人,也不會送死。薑仙凝不再理他,快步踏著一地屍體,奔城裏跑去。


    那人聲音卻如幽靈般,一直迴蕩耳邊:“要麽另他人死,要麽自己死,你到底選哪個?到底選哪個?到底誰死?誰死?”


    薑仙凝被那聲音逼得快步跑到城下,城門大開著,門前無人鎮守。薑仙凝放滿了腳步,慢慢踱了過去,城門高大,此時薑仙凝立於城門之下,好似一隻螞蟻站在一座屋舍之前。


    薑仙凝站在城門口,頭暈目眩,不敢前行。


    城中,觸目之處,皆是死屍,或躺或坐,或附或臥。


    ——屠城!


    薑仙凝唿吸急促,眼神渙散,頓時昏倒在地上。


    醒來時,薑仙凝在一座大帳裏。外麵有些嘈雜。


    薑仙凝起身,想要走出大帳,看看外麵情形。誰知才一動彈,就聽門口有人喊道:“紀將軍,裏麵這位醒了。”


    薑仙凝走到一半,慌忙又坐迴床上。此時,一個身披鎧甲,頭戴笠子的人進了帳篷。此人身材高大,劍眉鳳目,高鼻闊嘴,下頜微微有些胡須,真真是氣宇軒昂,一派英姿颯爽。筆蒾樓


    薑仙凝不認識來人,不知是敵是友,剛要起身,那人卻邁步上前,一把按住薑仙凝。


    “趙將軍才剛轉醒,還是休要動怒吧。”


    薑仙凝聞聽此言,想來,這人是敵人。心中便多了一絲警惕。


    “你是何人?”


    對麵的人愣了一愣:“趙將軍,確是勞累了。憑你一人之力,在我大軍中殺個三進三出。真真是英勇。但想是傷了哪裏,竟連我都不識得了嗎?”


    轟轟轟——!!


    接連幾團像素火焰爆發,將幾隻“神秘”的身形徹底淹沒,在火光中分解為漫天的像素,消散無蹤。


    林七夜用精神力將這一幕盡收眼底,對於衛冬的戒備放鬆了些許,他的精神力掃過前方,確認了幾隻從牆體中破出的“神秘”的位置後,迅速的選擇最優的突破路徑,繞開了它們的圍剿。


    “你真的不知道別的什麽線索了?”林七夜皺眉看向衛冬,“這些東西的數量太多了,如果再找不到出口,我們遲早會被耗死在這裏。”


    “這我真不知道……”衛冬苦笑著說道,“我隻知道這神社就是一處供奉妖魔的地方,那些石像都是日本本土的‘神秘’,不過我一開始以為這些隻是單純的石像而已,真的沒想到它們居然還能複蘇。”


    日本本土的“神秘”?


    林七夜若有所思。


    衛冬在進行日本“人圈”毀滅計劃之前,專門有研究過這方麵的內容,所以能認出這些是日本本土“神秘”,而林七夜在集訓營可沒有學的這麽細致,自然也就不會注意到這些細節。


    但當他聽到這句話的時候,腦中靈光一閃,像是想到了什麽。


    “你知道絡新婦嗎?”林七夜問道。


    “知道啊,也是日本妖魔傳說中的一種。”


    林七夜的雙眸頓時亮了起來。


    “你想到了什麽?”雨宮晴輝疑惑問道。


    “那句預言,‘絡新婦的石像底端,藏著離開死境的鑰匙’。”林七夜認真的說道,“這個地方沒有出口,後方還有大量的本土‘神秘’追殺,完全可以算的上是‘死境’,而這裏又有諸多石像複蘇……


    ‘絡新婦’,‘石像’,‘死境’三個要素都齊了,如果那句預言是指向這個情況的話,離開這裏的方法或許就藏在絡新婦的石像底端。”


    “前提是這個預言的結果是正確的。”雨宮晴輝提醒道。


    “我們沒有別的選擇。”


    雨宮晴輝陷入了沉默,片刻之後,他點了點頭,“那就賭一把。”


    “把絡新婦的樣貌特征告訴我,我試著找一下它。”林七夜一邊飛奔,一邊閉上了雙眼。


    在雨宮晴輝和衛冬的描述下,林七夜很快就找到了絡新婦石像的位置,那是一個半身蜘蛛,半身妖嬈女人的存在,此刻正要從牆壁中破出,身上到處都是密集的蛛網,一雙血紅色的眼眸正瞪大了在環顧著四周。


    隻是,她的位置與林七夜等人的逃離方向正好相反,也就是說林七夜想去到那裏,就必須迴頭殺穿那十幾隻正在窮追不舍的日本妖魔。


    當然,林七夜也可以直接【夜色閃爍】過去,但雨宮晴輝和衛冬不行。


    “在反方向。”林七夜深吸一口氣,“我們必須要闖過去。”


    雨宮晴輝將手放在了刀柄上,眸中閃過鄭重之色,雖然他無法使用禍津刀,但自身的刀術功底還在,不至於毫無戰鬥之力。


    而衛冬則從包中又掏出了一枚彈夾,塞進了手槍之中,同時左手握著一枚像素風的手雷,用牙咬下了保險,將銀環吐出,說道:


    “你開路,我們掩護你。”


    林七夜點了點頭,“好。”


    話音落下,三人同時停下腳步,迴頭麵對那十數隻咆哮衝來的日本妖魔,雙腳猛踏地麵,身形如箭般衝刺而出!


    林七夜將右手的直刀甩出,斬向為首的那隻妖魔,同時伸手在空中一招,一座龐大的召喚法陣再度張開。


    一抹白光閃過之後,一隻滿身繃帶的幼小身影落到了林七夜的肩膀上,抱住了他的脖子,微微歪頭。


    “木木,幹活了。”


    “嘿咻——!!”


    哢嚓嚓!!


    木木背後的繃帶飛快的鬆開,一枚枚鋥亮的掛載式導彈懸在它的身後,刺目的火光自導彈的尾端噴湧而出,唿嘯著飛向身後廊道中蜂擁而來的十數隻妖魔。


    “臥槽!”


    衛冬看到這一幕,瞪大了眼睛,脫口而出就是一句國粹,然後猛地捂住了自己的耳朵。


    轟——!!!


    三枚掛載式導彈在狹窄的空間內同時爆炸,巨大的衝擊力直接將周圍密密麻麻的房間撕成碎片,洶湧的火焰如浪潮般瞬間淹沒了那十幾隻妖魔的身影。


    與此同時,木木自林七夜的脖子一躍而下,身形急速膨脹成一座巨大的鋼鐵堡壘,橫在了三人之前,將熾熱的火浪隔絕在外。


    雨宮晴輝是親眼看過林七夜動用導彈的,但眼前的這一幕對衛冬來說,屬實有些超出理解範圍了……


    抬手就發射空對地掛載導彈?這生猛程度已經堪比會長了啊!


    待到火焰基本散去,鋼鐵堡壘如氣球般縮小,又變成了一個掛件般的木乃伊背在林七夜的身後,三道身影急速的穿行於火浪之間。


    幾道寒芒自火海中閃爍而出!


    即便木木的火力已經拉滿,但依然有幾隻妖魔自爆炸中存活,這些妖魔的故事傳播越是廣泛,力量便越強,此刻能夠從火光中衝出的妖魔,都不是像林七夜之前輕鬆秒掉的那些雜魚。


    一個手中提著青燈的幻影迎麵撞上林七夜,燈盞間的青光大作,這一刻林七夜周身突然彌漫出無盡的死氣,像是擁有生命般,瘋狂的鑽向林七夜的七竅。


    林七夜眉頭一皺,正欲有所動作,一聲槍鳴便從他的身邊響起。


    一枚像素子彈精準的擊中了幻影手中的青燈,將其直接化作漫天像素分解開來,環繞在林七夜周圍的死氣也隨之消散,林七夜轉頭看了一眼,衛冬正握著手槍,對著林七夜微微一笑。


    鏘——!


    刹那間,一抹刀芒自雨宮晴輝的腰間閃出,在火浪中劃過一道圓弧,斬下了那失去了青燈的幻影頭顱。


    緊接著,又是幾隻妖魔從不同方向的火焰中閃出,咆哮著衝向跑在最前麵的林七夜。


    “比人多……”


    林七夜喃喃自語,他伸出手,在空氣中一按,九道絢麗的魔法陣光輝在他的身前閃爍,一道道穿著深青色護工服的身影自魔法陣中閃出,向著那些妖魔攔截而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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