繁華的揚州城行人皆是過客,來往匆匆從不停留,在這紛擾的凡塵俗世裏尋兩個人無異於大海撈針。


    但好在慕珂記得要尋的兩人皆是住在揚州,李驀然曾與她說過,八月份他和花姐結婚,想請慕珂來揚州吃杯喜酒。


    那時候姑娘傻兮兮的迴了一句:“我不天天都在揚州嗎?”


    八月的那一日,秀姑娘在揚州城裏的桃樹下站了整日,卻始終未能等到開宴。


    軍爺與花姐也遲遲未能出現。


    夜裏,軍爺醉醺醺的爬上線與她知會了一聲。


    “慕珂,你知道嗎,今天是我倆人生中最開心的一天,我倆唯一遺憾的就是你沒能到場。”


    到最後軍爺索性不打字了,直接開了隊伍語音,二十多歲的漢子帶著哭腔道:“慕珂啊,我該怎麽幫你啊。”


    姑娘自覺活的順遂,沒有什麽不開心的事情,唯一的遺憾就是空等了數月,說好辦喜宴的兩人卻在當天齊齊失了蹤影。


    但也犯不上讓軍爺愧疚到哭啊。


    李慕然隔著屏幕哭的一把鼻涕一把淚話都說不完整了,高大清俊的遊戲人物長身玉立在姑娘身側。


    聽著軍爺的啜泣聲,慕珂沉吟了片刻,頭上冒出一個藍色的對話泡。


    “沒關係啊,下次你孩子出生了,滿月宴可一定要叫我啊。”


    *


    慕珂將這段往事說於花滿樓的時候,天色正值黃昏,姑娘一整天都在城裏張貼尋人啟事,忙的幾乎腳不著地。


    得了空閑,便想起來那位笑起來很是好看的目盲公子了。


    公子安靜的聽著,時不時還替她續上一盞茶,白瓷的茶杯上印著點點寒梅,瓷邊還是鎏金的,很是華貴。


    姑娘冷白的手指與寒梅相交映,好看的讓人心神震顫,可惜公子卻是看不到的。


    公子看不到,乍來的不速之客卻是瞧得清清楚楚,本應翻窗而入,結果一抬頭就撞入了姑娘明亮的星眸。


    小鳳凰倒抽一口冷氣,腳還沒跨過窗台,扒在窗沿的雙手卻是下意識的鬆了。


    噗通一聲墜在了樓下的雪堆裏。


    慕珂起身去看,站在窗沿探出半個身子,哪知剛從雪地裏爬出來的小鳳凰,一抬頭滿眼便隻剩下了傾國之姿,僵硬了一瞬便立即腳底抹油,頭也不敢迴的跑走了。


    “賊人?”


    姑娘開口之時,柳眉輕蹙,麵上全然是對這目盲公子的擔憂。


    他這小樓不僅防備鬆懈,門還時常不關。


    花公子不僅目盲,還生的羸弱,單薄的身板看起來一吹就倒。


    若是招了賊,花公子哪有對應之力啊。


    花滿樓不知慕珂心中所想,但來人的身份他卻是猜了出來。


    心下納悶著陸小鳳怎麽突然跑了,旋即便聽到了慕珂的詢問。


    “那是我的朋友,叫陸小鳳。若他下次再來,介紹與你認識。”


    聞言,姑娘的表情稍霽,可卻並未輕鬆多少。


    做迴桌邊的時候,她忍不住心事重重開了口:“這裏什麽人都能進,你一個人住太不安全了。”


    這話倒是花滿樓頭一次聽聞,忍不住一怔。


    他從小便習了武當的絕技流雲飛袖,隻要不是一等高手,無論是什麽人都能對應如流。


    花滿樓雖目盲,可活的卻比任何人都要通透,身邊之人也從來沒有敢小瞧過他,更何提擔心過他一個人住安不安全這種問題?


    但這並不妨礙他因姑娘的關心而心中微暖。


    “無礙的……”


    姑娘眉頭越擰越深,麵色滿是不讚同。


    “我不放心你。”


    有些人生的太過美好,輕易讓人一見如故。慕珂對於花滿樓便是這樣的心思。


    姑娘越是直白的擔憂,花滿樓便越是怔愣。


    暖心的同時,還覺得有一絲的好笑,然更多的卻是不知道該如何對應這種狀況的無措。


    臨走之際,姑娘站在門前迴過頭。


    “要是有什麽事情,你就大喊一聲,我住的房間與你正對,我會時常開著窗的,若是夜裏覺得無聊,你便點燃此室的油燈,我看到了就會來尋你。”


    語罷,姑娘走了,徒留一室清淺的花香。


    那香氣是姑娘隨身攜帶的雙劍上傳來的。


    花滿樓坐在花香裏,久久未能迴神。


    迴神之際,卻恍然發覺,唇角竟不知道在什麽時候勾了起來,笑意清淺。


    *


    慕珂走了,陸小鳳卻是半夜又摸了迴來。


    那時花滿樓本已打算入睡,不速之客帶著一身寒涼翻進了他的臥室,順手還燃了燈。


    索性這間臥室並未對著姑娘所在的客棧,點燃油燈也不會引起不必要的誤會。


    陸小鳳進來,也不說話,坐在凳子上隻一杯一杯的灌著冷茶。


    花滿樓的五感比常人要敏感上多倍,自是覺察到了陸小鳳身上的汗味,以及他那氣血翻湧急速跳動的心髒。


    “你這是逃命剛迴來嗎?”


    花公子調笑了一句。


    陸小鳳灌了好幾杯的冷茶,燥熱的心髒也沒能安撫下去。


    “比逃命還可怕!我剛剛繞著整個揚州跑了一圈。”


    逃命好歹還可以逃,美人勾魂若是成了行屍走肉,一輩子全然葬送。


    陸小鳳雖是個浪子,好美色。


    卻也懂得最難消受美人恩的道理,而今日坐在花滿樓這裏吃茶的姑娘,顯然不是他可以惦念的。


    因為隻要她那張臉還在,任何得到她的男人便永生不可消停。


    陸小鳳雖不怕這些煩擾,但他很有自知之明,也活的足夠清醒。


    再想起那張美人麵來,又是長歎一聲。


    “花滿樓,你可聽聞過最近傳到沸沸揚揚的無心神女?”


    溫潤的公子一愣,緩緩搖了搖頭。


    他終日在這小樓裏侍弄花草,又如何得空去聽一聽那些江湖上的香豔傳聞?


    陸小鳳見他果真不知,當下便覺得有些頭大。


    但轉頭一想,他這友人目盲,似乎問題不大。


    這才安了心。


    一提起神女二字,心中又是一片火熱,再灌了杯冷茶,壺裏都空了,這才作罷。


    “江湖上有傳聞,南邊來了位九天之上下凡的神女,神女無心,所過之處皆留下失了魂的癡心男子,渾渾噩噩不知今夕。你可知,那位神女現如今在哪裏?”


    花滿樓心下微怔,腦海裏已然有了猜測。


    “你是說……慕珂姑娘她……”


    話未說完,欲語還休。


    陸小鳳卻是立即便接上了:“原來她的名字叫慕珂……慕珂。”


    兩字婉轉在舌尖,竟是輕歎。


    陸小鳳苦笑一聲,現下竟有些羨慕起了花滿樓。


    若世間有何人能為那姑娘的美貌不為所動,恐怕也隻有瞎子了。


    冷茶喝光了,陸小鳳也離開了。似乎他來這裏不過是為了喝一壺冷茶而已。


    花滿樓和衣睡下,竟是一夜無眠。


    第二天一早,小樓的大門被敲響,公子匆忙去迎客時,冷香撲麵而來,姑娘的聲音夾雜的委屈在耳畔響起。


    “他們把我的告示全部撕了!”


    微冷的手攥上他的衣袖,花滿樓一僵,腦海裏忽然浮現起陸小鳳昨夜所言。


    [你可知,那位神女現如今在哪裏?]


    ……


    一線之隔,神女就在身前。


    ……


    慕珂不知花滿樓心中所想,拉著他的衣袖委委屈屈的便朝小樓裏走。


    嘴裏還抱怨著城裏的守衛是如何的可惡,竟是一夜之間將她貼的告示全部都清理的幹幹淨淨,一點殘渣不剩。


    全然不知,身後的公子渙散著一雙墨眸“看”向自己被牽引的衣袖處,耳根已然紅了大片。


    “大可不必這麽麻煩,若你信得過我,便將你那二位友人的名諱告知於我,我派人替你去尋。”


    公子仍是笑盈盈的,隻是這笑全然不同往日來的自然。


    慕珂迴頭看去,一入目的便是花滿樓通紅的耳根。


    抓著他衣袖的手還未放下,卻已然疑惑著開了言。


    “花滿樓,你的耳朵怎麽這麽紅啊,是剛剛凍到了嗎?快用手捂捂啊。”


    話音落下,公子唿吸一滯,這下紅的可不止是耳朵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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