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習坤在日落之前迴到了蘇公館。他的車剛開進院子,就驚起一群棲息在花園茂密灌木裏的黑鳥,唿啦啦地撲騰著翅膀飛竄向了灰蒙的天。他下了車,一動不動地呆望了一會敞開的蘇公館大門半晌,緩慢地抬起了眼看向關著白聞生的那間房的窗戶,好像他不用進去,就已經猜到了裏麵的景象。接下來的一切,隻不過算是將他所想的坐實而已。空蕩蕩的床,隻落下了被割斷的繩子,白聞生已經不知去向。


    他沒有發火,沒有激動,而是哆哆嗦嗦地從口袋裏掏出煙盒,費了一番工夫才打燃了火機點了一支煙。周習坤皺著眉頭對著那床重重吸了一口煙,隨後竟然笑了一下,兩指夾著煙像是喝醉了一般晃晃悠悠地走到了二樓中央的一個露台。從那裏放眼望過去,正可見蘇家前院的全景。他用半支煙的時間才把四分五裂的思維拚湊在了一起,五味雜陳的感覺匯聚成了無措。因為現在隻有兩條路,一是把白聞生找迴來,二是就這麽放了他。可這兩條路,周習坤都不知道該怎麽走下去。


    最後,當煙燒到了煙尾,他抽無可抽的時候,腦海裏繃緊的那一根弦忽然就鬆弛下來。他累了,懶了,想幹脆就這麽算了吧。


    這一晚蘇公館裏漆黑一片,就連平時亮的那麽一盞燈的光也沒有了。周習坤縮坐在通往二樓的樓梯上不斷地抽著煙,任由公館裏的電話,在空寂的大房子裏迴響了一整夜。


    早上的時候,是吳偳把一身煙味的周習坤從樓道裏拖了到了外麵的太陽下頭。他嫌棄地拿著手帕捂著鼻子,一邊斜著眼睛看著周習坤說:“你居然還活著?我昨晚一直打你電話,你怎麽不接?”


    周習坤坐在早已經不噴水而是積滿了灰塵的噴水池邊,好半天才翻了翻眼皮,用啞著的嗓子說:“你找我還能有重要的事?”


    “怎麽就不會有了?!我跟你說,你家這次可是出大事了!”吳偳氣得一手叉了腰道。


    “啊。”周習坤不知道這家裏還能發生什麽更大的事,所以對吳偳所說的完全提不起興趣。手摸摸索索地又開始在身上找煙。


    吳偳一把抓了他的手:“你就別抽了。昨天你家發生啥了你知道麽?你當做寶貝似的那個前二妹夫,把他小舅子給殺了。”


    “啊?”周習坤有點沒聽懂地揚了聲。


    “啊什麽啊?那人不是一直和你在一起麽?你怎麽就沒看住呢!”吳偳痛心疾首恨不能揍周習坤兩拳,當然他又不敢這麽做。


    “他殺了蘇時征?……然後呢……。”周習坤低著腦袋說。遲鈍的大腦還沒將這一切事情串聯上,不知道蘇時征怎麽又竄進來。


    “這也就算了,他還去巡捕房自首了!”吳偳道。


    周習坤一下將頭抬了起來,看向吳偳:“他去自首了?”


    “對啊!我昨天剛好去巡捕房碰到的,所以立刻就打電話來告訴你了。結果打了好多次你都不接。我害怕你也……出事了呢。”吳偳道。


    周習坤一直灰蒙蒙的眼睛這會倒是亮了一瞬,他左思右想了好一會,才笑說道:“殺了人去自首,這還真是他能幹出來的傻事。”


    “虧你還笑得出來!我看他文文弱弱的,真想不到竟然還能殺人?”吳偳擰著眉頭看了一眼周習坤道。


    “他不可能是蘇時征的對手。”周習坤一臉平靜,篤定著說。


    “誰知道呢,反正他承認人是他殺的了。牢飯估計是沒跑了。”吳偳道。


    “…………他不能去坐牢。”周習坤自言自語般地道。


    “你想救他?我看還是算了。這個時候明哲保身。”吳偳說。


    周習坤搖了搖頭,忽然噌地一下站了起來,嘴裏喃喃道:“我不能讓他去坐牢。”說完他搖搖晃晃地就往屋子裏頭走。


    “誒,你倒是聽沒聽我說話啊!”吳偳立刻也追了上去。灰撲撲的大屋子裏,他看到周習坤坐在椅子上,使勁地撥轉著電話,然後又氣洶洶地將聽筒一撂。


    “怎麽了?”吳偳站的遠遠猶豫著問道,他還真有點被這瘋了似的周習坤嚇住了。


    周習坤重重將手一拂,電話一下砸到了電話,雙手撐著放電話高桌,重重喘了幾口氣:“不接電話?拿我錢的時候怎麽又動作那麽快?!我就不信,世界上還有人跟錢過不去的!”


    吳偳笑了一下:“就是,就是,你先別急,我們從長計議再說吧。”


    “你先陪我去巡捕房走一趟。”周習坤道。


    “好,陪你去就是了。”吳偳撓了撓額頭,爽快著說道。


    周習坤急著想見白聞生一麵,這本來是塞點小錢就能擺平的事。可是到了巡捕房,他和吳偳卻被幾個蝦兵蟹將攔在了門外。


    這些人周習坤向來不屑於打交道,眼看他們在自己麵前裝起了大爺,火蹭蹭就冒了起來。好在吳偳在那暗勸著,並且拉來在裏麵辦事的朋友交涉。


    那朋友倒是又客氣又為難悄悄說:”上頭交代過了,無論是誰都不能見。”


    “這上頭是誰……?”吳偳小聲問。


    朋友嘿嘿一笑,將頭搖了搖:“上頭還有上頭,這事估計大了。”


    “嗬。”周習坤在旁一聽,冷笑了一聲,二話不說轉身就走了。他開始沒有細想過這些問題,想來想去也就覺得是卡洛斯在伺機報複。周習坤幹脆越過了他,直接去找皮爾先生。可誰知卻得到了皮爾暫時迴國了的消息。以前的所有人脈突然就斷了,恰好而又幹脆得就像個早已布置好了的陷阱。


    周習坤灰頭土臉地打道迴府。沒有白聞生的蘇公館,當真是沒了一點生氣。秋風從被風吹得啪嗒作響的窗戶夾帶著枯壞的落葉灌入空空寂寂的走廊。周習坤靠著門板,看著那個曾經禁錮白聞生的房間,空蕩蕩的床,周圍堆散著兩人衣物,還有吃完沒吃完的食品以及生活用具。釘在窗戶上的木板橫斜著,隻透露出兩線白光,照在陰暗的地麵上。這裏如此肮髒,他曾經沒有發現,隻是一心要把他以為的“愛”鎖在這裏麵,隻覺得那樣就可以了。可恍然迴過神時,他幾乎都想不起來,當初自己是如何產生如此瘋狂的想法,做出如此瘋狂的事情。而現在的事實是他已經這麽做了。


    他背貼著門慢慢地滑坐到了地上,痛苦地捏住了眉心。他心中忽然生起了一種恐怖的感覺,那就是自己的所作所為怎麽越來越像周習盛了?想於此周習坤突然打了一個冷噤,不禁團起了開始瑟瑟發抖的身體。他的腦袋裏就像有一列火車碾壓著迴憶轟轟隆隆的開過,鬧哄哄,吵哄哄,這邊是大哥,那邊是白聞生,還有蘇時瑛,蘇時征。這些畫麵紛至遝來,又碎成一片一片的完全拚湊不起來。


    “我為什麽要這樣,為什麽?……。”他忽然茫然得如同失憶,喃喃自問著。可是隨後他有一把抱住了自己頭,大聲道:“我沒錯,我沒錯……是他們要害我,是他們……。”


    太陽逐漸西下,蘇公館裏陰暗了下來。周習坤清醒的時候,發現自己已經坐在了蘇公館前麵的樓梯上。吳偳正站在他身邊一邊抽煙一邊連連歎氣地看著他。


    “我怎麽在這裏?”周習坤癡癡愣愣地問,抬起手揉了揉自己腦袋。


    “你認得我是誰了?”吳偳語氣不佳地迴問。


    “當然。我還能不認識你?”周習坤要從地上站起來,卻暈暈乎乎還沒站起來就又坐了迴去。


    “剛才你可就不認得,居然還打了我一拳。”吳偳揉了揉臉頰,那處果然有點紅腫。


    “有這事?我怎麽不記得了。”周習坤盯著他的臉,懷疑地看了又看看。


    “打完了你就不認賬了!?”吳偳氣道。


    周習坤皺著眉頭又使勁想了想,可無奈腦海裏白茫茫一片,愣是連一點印象都沒有。不僅這個,他連自己怎麽會到蘇公館來都給忘了。


    “算了算了。哎,我看你也是最近給急的。”吳偳害怕周習坤想多了又要發瘋,連忙打斷他道。


    周習坤歎了一口氣,低下了頭,也不知道自己這是怎麽了。


    吳偳轉過身坐到了他的身邊,手肘撐在膝蓋上往嘴裏送了一口煙,看著天邊道:“我看你還是別管那個白聞生了。反正你和蘇家也沒多大關係了,何必去趟這個渾水呢?”


    “可他因為我才變成這樣。”周習坤眼神清明著道。


    “啊?為什麽?”吳偳不明真相,愣問道。


    周習坤不可能和他說清楚,盯著地麵也沒吱聲。


    “這次真的不那麽好辦啊。別的都好說,可關於白聞生那些人真是一點口風都不漏。我讓我爸去問過了,我爸說這次是有人要專門對付他呢,所以都打點過了的,你還是放棄吧。”吳偳側頭看向他勸說道。


    周習坤還是沒有說話,心裏卻在細細思忖著他的話。別人都以為白聞生是得了傳染病的,誰會費這麽大勁去對付一個半死不活的人?蘇時征不是和周習盛在一起麽?難道這又是他搞得鬼?因為自己要殺他,所以如此報複?這樣想似乎挺合情合理。周習盛知道白聞生生病時假,所以讓蘇時征去將白聞生放了,可兩人卻在路上打了起來,白聞生錯手殺了蘇時征。


    想於此,周習坤噌地站了起來,抬腳就走。吳偳要抓他卻抓了一個空,連忙道:“你去哪?”可周習坤迴也不迴答他,已經快步走得很遠了。


    作者有話要說:入v了好緊張哈哈...這文挺不容易的,所以我還真有點擔心。


    希望能得到大家的支持,可以經常在文下見到老朋友還有新朋友^_^


    謝謝這麽久以來一直捧場的朋友們,每一條評論都是我最大的動力


    我會繼續寫,寫好,寫完。↖(^w^)↗


    對於大哥,我真是對不起你啊,把你壓箱底那麽久!以後我會補償你的,請相信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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