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天過後依舊是杳無音信。晚飯時,本來一個齊齊整整的家。現在飯桌上,卻空出了兩個位置。蘇成泰發了脾氣,撂下碗,怒道:“聞生怎麽會突然這麽沒規矩了,出門也不先說一聲!”


    蘇時瑛給蘇成泰夾了一筷子青菜,放到他碗裏說:“爸,你又發脾氣,醫生都交代了,你現在要平心靜氣。”


    “平心靜氣,你們一個個的要我操心,我怎麽能平心靜氣。”蘇成泰歎說道。


    “聞生這次是不太懂事了,年輕人嘛,總是這個樣子。”蘇時瑛笑了笑說。


    “爸,這次是聞生的朋友得了急病,所以他才沒時間迴來告訴你。”周習坤如同嚼蠟地吃了幾口飯,放下了筷子。


    “是,就是嘛。”蘇時瑛笑容勉強,手落到桌子下,在周習坤的大腿上捶了一下。周習坤無動於衷。


    “這孩子…。”蘇成泰還想說什麽,可這時電話鈴聲響起了。電話是找周習坤的。周習坤趁機離了餐桌,他拿起聽筒聽到了對麵周習盛的聲音。


    “燕棠,晚上金蟾舞台,你明白我的意思吧?”周習盛是邀功請賞的語氣,大喇喇、得意地說。


    周習坤聽得心思一動,背過身,一手捂住聽話筒:“找到了?”


    “那還用說?”周習盛斜坐在椅子裏,長腿架在桌子上,空閑的手裏夾著一根古巴雪茄。夏長明站在他身邊,劃亮了一支長火柴,湊過去點燃。


    “他在哪?我去見他。”周習坤完全沒去理會周習盛,一本正經地口吻不急不緩問道。


    “小弟啊,你沒聽我剛才說的麽?先看戲,再帶你去見他。”周習盛憊懶地長吸了一口雪茄。


    “先見人。”周習坤簡潔迴答。


    周習盛碾咬了一下牙根,像是被什麽酸了牙,在雲霧陣裏說:“好!地方不好說,我讓車去接你。”


    “好。”周習坤放下聽筒。他目光看過一眼餐桌,轉身快步上樓更衣。蘇時瑛看了她爸一眼,也放下了碗筷跟了上去。她在周習坤身後,迴房進了屋,抱著雙臂,用臀抵關上了門。注視著正匆匆穿衣係領帶的丈夫。丈夫全心全意地穿戴,卻沒注意到她。直到走過來要出門,才發現被堵住了路。


    “時瑛,讓一讓,有些急事必須要出去一會。”周習坤好言道。


    “習坤你最近是怎麽了?”蘇時瑛沒有讓步的意思。


    “沒有怎麽啊。乖,一會就迴來。”周習坤拉了拉蘇時瑛的胳膊,他知道有一段時間冷落了嬌妻。何況又是在她懷孕的特殊時期。他雖想好好補償,但是不是現在。


    “你現在可是一天到晚往外跑。我的話你倒是聽了一句沒有?”蘇時瑛皺著眉頭,她是大家閨秀,所以善於控製自己的性子,可忍得了一忍不了一二再再而三。被哄慣了的人,突然受到冷落必然是會胡思亂想。


    周習坤笑了一下:“怎麽會沒聽呢?”


    “那趁著那個白聞生不在,你趕緊的去和爸爸說去廠裏頭幫忙嘛。”蘇時瑛說。


    “好,好。”周習坤連口答應,摟過蘇時瑛的腰,又在她臉上親了一口“我先出門,迴來一定按照太太的指示辦。好不好?”


    “你這成天不在家,你就不怕這孩子出生不認你這個爸爸?”蘇時瑛蹙著眉尖說。


    周習坤笑把手捂在她肚子上:“他會認得的。寶貝,乖乖在家陪著媽媽。”


    “你啊。別以為這麽隨便說兩句兒子就會聽你的了。”蘇時瑛拿開他的手。


    周習坤倒是真想陪她,可是此刻樓下已經傳來了汽車的鳴笛聲,催促著他出門。周習坤隻能又勸了她幾句,在蘇時瑛的脾氣還沒消的情況下,先行下了樓坐上了周習盛派來接他的汽車。


    車行駛了很長的一段時間,進了一所軍醫院,車沒有停穩,門就彈了開。周習坤走出車,迎麵就遇上了周習盛。他一口氣上了台階,一邊往裏走一邊問:“人在哪?”


    周習盛兩手插在軍褲裏,唇角是笑著的,可是眼睛凜凜看著周習坤不發一言。


    周習坤迴過頭:“他在哪?”這次聲音語氣都變重了。


    “你急什麽,他還沒醒過來。”周習盛眯著眼睛說。


    “大活人失蹤好幾天我能不急?”周習坤沉住氣反問道。


    “我隻是想讓你做好些心理準備。”周習盛說。


    “他怎麽了?”周習坤皺著眉頭問,他知道白聞生這次該是遭了罪,可他要求不高,活著就行了。


    周習盛笑了笑:“別的倒沒什麽。就是被人玩慘了點,連刀子都上陣了。外加天冷得了肺炎。”


    周習坤聽了此話,麵部肌肉一跳,聲音卻極為木然:“在哪裏找到他的?”


    “一艘漁船上。”周習盛說。


    周習坤不再問什麽,直接說:“帶我去見他。”


    周習盛迴頭給了夏長明一個眼色。夏長明便跑過來站到周習坤跟前抬手,毫不迴避諱地直接看了周習坤一眼,道:“七爺,這邊走。”


    周習坤坦然接受了這個目光,知道這個小子心裏沒啥好貨,腳步依舊跟著夏長明到了三樓的一件病室,他推開門就看到白聞生側躺在雪白的病床上,神情倒是很安然像是睡著了。周習坤鎖上了門,走過去站到了床邊看著不做聲。其實他心裏有點畏怕,他寧願白聞生這麽睡著,因為周習坤不知道該說什麽,他也不知道白聞生見到他會有什麽反應。


    他站著長籲短歎,五味雜陳。看著白聞生細細長長的手落在被子外麵,就忍不住輕輕地握了一下。涼滑的感觸讓他幹脆把那隻手握在了手心,一個骨節一個骨節地細致揉捏。等他把玩夠了一抬頭卻發現白聞生睜著兩隻烏黑眼睛,早已經在注視著他了。周習坤收迴了手,有些尷尬和內疚地笑了下。


    兩人對視,而卻靜默的過了幾分鍾後,還是周習坤先開口道:“你安心在這養病。別的不用去想,我每天過來看你。”


    他這句話說完,並未得到及時的迴答,又是沉默半晌以後,白聞生才說:“嶽父他,知道了麽?”


    周習坤也沒想到他第一句就會問這個,直說道:“我不知道你出了什麽事,所以還沒找到之前還不敢跟他說,騙他你去南京見朋友去了。”


    “那就不要告訴他。”白聞生垂下眼皮。


    “我就告訴他你病了,讓他來看看你吧。”周習坤想了想說。


    白聞生搖搖頭,輕語輕言地說:“我暫時不想見蘇家的人。”


    周習坤皺起眉頭,心裏頗有點驚訝,看著白聞生。


    白聞生扭過頭,目光是看向窗外的,眼神渾渾濁濁,看不出神色。一會以後,他平靜地說:“是蘇時征做的。其實我一直醒著。”


    周習坤簡直驚了一下,暗暗倒抽了一口涼氣,神色複雜地盯著白聞生,舌頭抵在牙齒後麵,一些話在他嘴邊轉了幾個圈,還是未能成句成段,最後他放棄地如實道:“我知道,發現你不見,我就去找到他了,讓他帶我去找你。可惜沒有找到,隻好拜托我大哥了。”


    “嗯。”白聞生輕輕吭了一聲,又沒了聲。


    “你打算告訴嶽父麽?他如果知道,會還你一個公道。”周習坤有些猶豫問。


    “不。”白聞生迴答的聲音輕卻是果斷。


    “為什麽?”周習坤皺了下眉頭。“你是心軟還是怕蘇時征?”在周習坤的心中白聞生是單純的柔弱的,而且自成一個世界,對外界不關心,也不讓人進去。


    “都不是。”白聞生閉上眼睛,眉心裏流露出一絲痛苦的神色:“又不是為了他才這麽決定。”


    “那是……?”周習坤不解問。


    “白家欠他們家的算是還清了,以後就真的互不虧欠。”白聞生道。


    周習坤沉下眉頭思忖了一會,他對白家和蘇家的具體恩怨並不是特別清楚,不過白聞生這話既是原諒又有點絕決的意思,既然還清楚了債,那以後就不必再受恩情所製。周習坤覺察出了一些意思,點點頭道:“好。就如你所說的,我也不會將這個事泄露出去。”


    話題似乎又戛然而止,不過現在周習坤自如了許多,他往白聞生的床邊一坐沒有了要離開的意思。其實他挺想看看白聞生的傷處的,不過對方必然不會願意,此刻起爭執沒有什麽必要。於是他隨意說了一些詢問白聞生身體狀況的話,白聞生神態疲憊可俱一一迴答。兩人交談著直到響起了敲門聲。


    敲門的是夏副官,顯而易見周習盛已經等得沒了耐性。周習坤這才兀然記起了這迴事來,他站起身,看了一眼門,卻又對白聞生表現出戀戀不舍,不肯挪步。白聞生也隨著看了看門,輕柔柔地開口道:“你先去吧。”


    “這……。”周習坤為難的看著白聞生。


    白聞生的嘴角一動,似是笑了一下:“你明天再來吧。”


    周習坤心中敞亮了一瞬,白聞生這句話是給了他一張莫大的通行令。頓生出山窮水盡疑無路,柳暗花明又一村的感慨。他揚起嘴角,稍點了頭:“好。過一天我給你轉一家私人醫院吧,這裏畢竟人多眼雜。”


    白聞生點頭:“由你來定。”


    周習坤走出病房時感覺自己腳步頗為輕快,就連眼角嘴邊都情不自禁地帶著一絲笑意。這種有心而發的喜悅,連周習盛也覺察到了。他狐疑地瞅了周習坤一眼:“心情不錯?”


    周習坤揚起了一邊眉毛看向周習盛:“怎麽?”


    “騷!”周習盛一個字一針見血地說。


    周習坤皺緊眉,嘴角壓低了。


    周習盛這才笑湊過去:“我是說你笑得好看。”


    可他此番解釋已然無用,周習坤已經大邁步走出了醫院走廊。周習盛背負起手,對著盡頭那片白光勾勒出的背影笑了。

章節目錄

閱讀記錄

民國重生之交鋒所有內容均來自互聯網,繁體小說網隻為原作者危橋的小說進行宣傳。歡迎各位書友支持危橋並收藏民國重生之交鋒最新章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