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聞生看見周習坤穿著件綢料睡衣,不知道什麽時候站在自己身邊。自從周習坤住迴了自己家,兩個人就沒了什麽聯係。可是因為蘇成泰的病,蘇時瑛還是得留在他身邊。所以兩個人又有了交集。


    “嗯。”白聞生注視了他一眼,點頭道。


    兩人就近進了一間客房,“哢噠”扣上了門鎖。燈亮了,房間正中放了一張床,被單疊出過棱角,整齊幹淨地平鋪著。這就是上次的房間,可兩人像是都把這件事真的給忘了,避而不談。


    “聽說工廠裏出了事?”周習坤麵對著白聞生,直接了當地問。


    “嗯。”白聞生也正是想找人商量,最合適的人選,也隻有周習坤了。他把中午的事情複述了一邊,又說了下午工人罷工的事情。


    “那些人提了什麽要求?”周習坤看著白聞生。


    “他們要辭退女工江阿北。還有給他們補給他們飯貼。”白聞生說。


    “你打算怎麽辦?”周習坤先不發表自己的看法,而是詢問白聞生的。


    “他們雖然要開除的是江阿北,其實是衝著薛成天去的。江阿北是薛成天的姘頭。薛成天和管理飯堂的薛成海是兄弟。我看了賬目,飯堂那克扣了工人的夥食,給工人吃的都是摻了沙石的劣質米,菜就更別說了人,運來的都是人留下不要的。可工人們的工資裏照最高的飯菜價錢扣除工資,難怪工人們會鬧事。”白聞生皺著眉頭說,他心中的確為工人們憤憤不平。


    “要辭退江阿北容易,可是薛成天是絲廠裏的‘老人’,牽一發而動全身。怕是不容易。”他思忖著又道,這些事他已經琢磨了一個下午了,可是還是沒找到最好的辦法。


    “而且江阿北小產,薛成天肯定不會就此罷休吧?留與不留,都是個禍害。”


    周習坤聽他說的頭頭是道,忍不住笑著點點頭:“的確是個難辦的事,要安撫好兩頭,都不是容易的事。”


    “要不要去告訴嶽父?這件事就算不說,遲早也會傳到他耳朵裏吧。”白聞生說道。


    “嶽父他一直很看重薛成天,如果他現在知道了,我怕病情加重。”周習坤言語溫柔而又無奈。


    “那怎麽辦?”白聞生問道。


    周習坤抬起眉毛,似想了一會,笑:“我倒是有個辦法。有沒有用,還不知道。不過你先別告訴嶽父。如果實在沒了辦法,再告訴他不遲。”


    “什麽辦法?”白聞生有些不信地問道。


    周習坤唇角揚勾著笑,高深莫測似地說:“哪出的問題就治哪。”


    他知道白聞生聽不懂,也不想告訴他具體方法。因為白聞生是個很“正”的人,對於歪門左道的方法,絕對不會支持。


    白聞生雖然不是十分信任周習坤,但是現在這個節骨眼上也隻能姑且試試。


    “那幾天?”白聞生問道。


    “3天吧。3天辦不好,就告訴嶽父大人。不過我要是辦妥了,有什麽獎勵麽?白老板?”周習坤換了個腔調,笑眼裏閃著光,一副討好求賞模樣。


    “你要什麽好處?”白聞生一本正經地問,還真端上了些老板派頭。


    “不要多了。親我一個。”周習坤厚顏無恥,又同時含情脈脈地笑道。


    白聞生目光盯著周習坤一怔,脖頸後從背湧上一股熱流,身體的反應是他沒辦法控製的。目前為止,在這個世上與他肌膚相親最多的人是周習坤,是周習坤打破了他一直以來禁錮。這一切在他心裏一直是“不禮”之事。即使對張賀祥也是發乎情止乎禮。周習坤不在的時候,他可以一如往常,迴避不去想這肮髒的事,可是一旦看到他,就身體裏藏著的種子開始生根發芽,長出藤縵。


    他克製著,心裏那個小人揮舞著道德的小劍披荊斬棘,將那些藤縵砍斷斬碎,這一切變化才沒顯露到臉上,保持了方才的嚴肅說:“你都是要當父親的了,為何還這樣?“


    周習坤目光晦暗地笑了:“這都是身不由己。好,我不為難你,一起吃餐飯,總是可以?白老板,賞臉麽?”


    “事辦成了再說吧。”白聞生沒有聲調地道。


    “好。”周習坤滿口答應。


    翌日上午,工廠依舊在停滯狀態。白聞生坐的車,擠了半天才從水泄不通的工人群裏,殺出條路來。在這過程中,白聞生一直緊閉著眼,紋絲不動,如老僧入定一般。到了下午,封堵著工廠大門的人群,忽然就散開了。那些剛才瘋了般的人,竟然乖乖地入了位,開始工作。


    又過了幾天,住在醫院病房裏的江阿北突然變得不哭不鬧,河東獅成了小白兔,態度良好地自動辭了工。白聞生驚訝還未完,薛成天笑得諂媚,態度誠懇地來向他低頭認錯,並且交代了自己在飯堂的錢財上動的手腳。這事情迎刃而解地太過利索,簡直讓他措手不及。


    白聞生漸漸起了好奇,不知道周習坤到底是用了什麽辦法,讓這些人一個個都來了翻天覆地的大轉變。


    不等他主動去詢問,下午還在辦公室的時候,就有人送來了周習坤的一封信。裏麵竟然是一張煞有其事的邀請函,請他晚上在赴當日之約。


    這邀請函簡直是慎重到了隆重的地步。白聞生將邀請函放到桌上,過了一會又覺得不對,拿起來在鼻子邊聞了聞,竟然聞到了一股淡淡的香水味道。拿在手裏又反複看了一會後,然後他幹脆拉開抽屜,把邀請函端正放了進去。


    下午的時光,恍恍惚惚地就消磨了過去,眼看就到了落日時分。司機照例過來接白聞生迴去。白聞生先是低頭鑽進了汽車,可車剛走了一段路,他又從車裏鑽了出來。


    當時自己明明答應的是“再說吧”,可周習坤沒有再說,而是直接地自作主張,白聞生覺得自己完全可以不予理睬。可畢竟又的確是欠了他一份恩情。左思右想一番,白聞生還是決定去一趟。


    臨冬,夜晚來得很快。白聞生步行了一條街,街道上的燈光就統統亮了一起來,天空成了一片灰藍的色調。他走得很慢,自從和蘇時婷結了婚,他極少有時間和機會單獨上街。


    讀書的時候,他常常一個人傍晚時分在學校外的堤壩上散步,有時候會遇到張賀祥。張賀祥手裏總是拿著一個本子一支筆,或許給他朗讀一段泰戈爾的詩,或者是他自己寫的。不知道什麽時候他就把那些詩聽進了心。


    白聞生迴想起這些,恍如隔世,詩詞歌賦風花雪月是上輩子的事了,現在麵對的生活是賬本工廠阿婷。他很快地把這些迴憶切斷,重新把目光投迴現實。


    前方狹窄的人行路上有兩個混混模樣的人,一個靠著梧桐樹站著,還有一個在蹲著抽煙,將路占了大半,路人不得不從夾縫中擠過去。白聞生並沒有過多在意,還是依舊按照自己的步速往前走,可走了離他們還有幾步遠,一個人蹲著的人忽然抬起了眼睛,不知道是有意還是無意地瞪了白聞生一眼,那眼神十分不友善。


    白聞生覺察出了幾分不對,腳步猝然停了住,往後倒退了幾步,想要繞道而行。可當他轉過身,卻看見還有兩個人,正衝他笑得猙獰,一步步朝他走過來。在往後麵一看,剛才那兩個人也站到了他的身後,堵住了退路。


    “你們做什麽?”無路可走的白聞生,站定了腳。


    “我們老板想見你。”其中一個咧著一臉笑,往前買了一步,將煙頭丟到地上,髒兮兮的布鞋跟著踩碾了上去。


    “你們老板是誰?”這句話白聞生並未問完突然就有一隻手從背後他鐵箍一樣勒住了他的脖子,還有一隻手嚴嚴實實地用一塊布捂住了他的嘴。


    白聞生知自己是逃不過他們,可這明明是青天化日,竟然也敢如此猖狂。他竭盡嘶喊了一聲,可周圍路人隻在白聞生嗚嗚聲中,視而不見聽而不聞地加快了步伐走了過去。這街上常有兩幫火並,世人都知明哲保身,早慣了不聞不問。


    車燈,霓虹閃爍著成了一片晃眼的金花,白聞生扭掙了幾下,那些金花就像飛蛾,成群朝他撲了過來。那車水馬龍,人來人往的街道扭曲變了形,被那片撲扇的金翅,完全占據。汽車的笛聲響成了一線,在耳邊轟鳴響開。


    他想不出這些人的來曆,實在自己與人恩怨極少。時間也容不得他細想,巨響過後,他的眼前變成了一片黑,白聞生徹底的暈了過去。那幾個人男人,一個抱頭,一個抱腳就將他拖入了一旁的黑弄堂。


    與此同時,坐在一家華麗西餐廳裏的周習坤不可能知道白聞生在路上發生的一切,這家餐廳樓層很高,從窗戶可以眺望到江景。他選的就是可以看到江景的好位子。周習坤心情愉悅,因為最近他的確是順風順水好運連連。他等著夜幕深沉,等著白聞生。他是有自信,那人一定迴來赴約的。


    可是等過了三個小時,周習坤的自信心逐漸開始動搖了。


    “還不來?”他開始翻看手表。


    又等了一會,周習坤實在是坐不住了,從一開始的義憤填膺到失望挫敗,直至迴到家裏後的故作泰然,他的心經曆了幾起幾落。可沒想到,家裏也沒找到白聞生的影子。招來司機一問,司機卻說二姑爺今天沒有坐車迴家。問到底他去了哪裏,也不知道。


    周習坤楞了,不好的預感,油然而生。因為白聞生絕對不是一個會到處亂跑的人,一個不會亂跑的人不見了,會是去哪了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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