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10章有此盈盈女


    洛神挨在我身邊坐著, 側臉看了我一眼,低聲道:“怎麽了?”


    我忖了會, 道:“通常舞獅班子裏的小哥, 都是吃苦耐勞的手藝人罷。我聽說舞獅班子和戲班子一樣, 酬勞並不高,且日日都要辛苦訓練,過得較為清苦。”


    洛神眸色略疑:“怎麽說起這個?”


    雨霖婞貼湊過來,嘻嘻一笑:“師師你不會覺得那小哥身材好,待人溫文有禮, 於是生了憐心,想去接濟接濟他?”


    我惱道:“你又胡說些什麽。我是說, 方才見他裏麵的衣衫,料子極好,他的手瞧上去也沒受過什麽苦, 光潔細膩得很,想來該是非富即貴的公子,怎會前去賣藝舞獅?”


    雨霖婞不屑道:“師師, 你這人就是想得太多,腦子胡思亂想地在那繞彎,得多累?眼下元宵佳節,就不允許人家添置件上品的新衣衫。再說那手,也是人家保養得好。”


    我托著腮, 含糊道:“也許罷。最近我頭腦是有些亂,想太多了,沒事。大家吃元宵, 待會四處逛逛。”


    說完,低下頭動了幾下勺子,舀了幾個元宵下肚,之前的興致卻略微有些淡了。


    洛神淡淡瞥了我一眼後,也未曾說話。


    幸而雨霖婞她們沒有發現我的異樣,吃過熱騰騰的元宵後,幾人隨著人流一路行去,買花燈,猜燈謎,遇見玲瓏別致的物什,瞧上了眼,便會毫不猶疑地買下來,圖個心裏舒坦快活。雨霖婞和花惜顏,長生在前頭走著,臉上笑容明媚,看得出她們玩得分外歡暢。


    洛神隨著我身邊,默默地看著前麵歡欣雀躍的雨霖婞幾人,唇角亦是蘊了薄薄的一層笑。路旁花燈的光漾在她微垂的眼裏,並不燦爛,倒是顯得有些涼。


    走了一段路,我聽見她極其輕微地咳嗽了下。


    我忙停下來,見她手指掩在唇邊,嗬出的白霧散了出來,忙道:“怎麽,著涼了麽?”


    洛神輕聲道:“嗯。天氣冷,有些風寒,不礙事。”


    她以往除了寒疾發作之外,其它時候並不畏寒,即便刮風的冷雨夜,衣衫總也是單薄得很,沾染風寒一事,卻從未有過。我暗忖了下,道:“你以往身子可不似這般的,是不是之前的傷還未曾調養好,適應不了這裏的天氣?我脫衣衫給你穿罷,暖和些。不,不,我看我還是先送你迴去穩妥一點,你在床上裹著被子歇息一陣,之後再等我們迴來,很快的。”


    洛神淡笑:“說什麽先行迴去歇息,我有這般嬌貴的麽。長生她們興致好,曉得我獨個迴去了,定也玩得不暢快,再者說,我也想陪著你們過完這個元宵節。”


    我挽著她的手臂:“明年後年大後年,年年都有元宵節,又不缺這一個。”


    洛神道:“年年都有元宵節,但是年年又有不同。我就要今年這一個。”


    我拗不過她,隻得道:“那你先披上我的袍子,迴去我給你煮薑湯驅寒。”


    “我這樣攬著你,就不冷了,你身子熱,之前不是說冬日裏要給我做暖爐的?你身為暖爐,就要有暖爐的覺悟。”洛神笑著將我反手摟緊些,略微往前一示意:“你看許多人都往那頭去,熱鬧得很,我們也去瞧瞧。”


    我被她摟著往前走,很快就趕上了雨霖婞和花惜顏,長生。幾人一商洽,便隨著人潮往最喧嘩之處走,走到後麵,人越來越多,隻聽見鼓點震天地響,高空煙花四散爆開,夾雜著身邊眾人的喧嘩叫喊之聲,委實嘈雜得很。


    我覺得耳朵有些疼,眼見身邊人流推搡擁擠,遂高聲喊著雨霖婞千萬將長生看護好,莫被人衝撞了去。隻是叫了幾聲,聲音都被鼓點和喧鬧聲掩蓋了,再舉目一瞧,雨霖婞她們早就沒影了,不曉得被人流推擠到了何處。


    我心裏一急,正要進到人流深處去,不想有幾個人粗暴地擠了過來,洛神忙伸手攔在我身前,引著我往一旁走,盡量避開四周的推擠。


    我一麵走一麵道:“這裏怎如此多的人?長生她們也不曉得怎麽樣了。”


    洛神安慰道:“今日元宵佳節,這裏可能正有什麽慶祝,人才會聚集過來。別擔心,有霖婞和惜顏姑娘帶著長生,出不了事,我們去邊緣人少的地方,我保證能尋到她們。”


    我疑道:“她們往人多之地去了,我們去人群邊緣,不是更加尋不見?”


    洛神拉著我閃躲人流:“不會,你聽我的便是。”


    好不容易走到邊緣之處,人流鬆散了許多,我暗自捏了一把汗。趁此當頭,問了路過的人之後,才曉得青萱這裏每逢正月十五元宵,都會有一場盛大的祭典,以求新的一年風調雨順,另外則是祭天祭龍,而那龍,自是指代周穆王時期困鎖在鎖龍沉淵裏的那條。


    怪不得之前來到青萱,總覺得夜裏冷滲得慌,街上幾乎無人走動,今夜卻反常地喧嘩起來。整夜燈火通明,一年之中,也就今夜最為熱鬧。


    隻聽得又是一聲鼓聲點響,穿透夜空,原本聒噪的人群,倏然便安靜了下來。


    我越發疑惑,拉住那被我問話的人詳詢,那人答道:“點鼓響起,便是祭舞過陣便要開始了的意思,這是序曲。今年青萱祭典換了新的舞姬,聽聞那舞姬大人是鎮長大人的好友,乃是個身段了得的大美人。且她此番隻是給鎮長大人麵子,幫他這個忙,撐下場麵,往年可是見不到的。”


    我點頭道:“多謝你了。”


    那人迴個禮,轉身腳步匆匆地鑽到了人流中。


    洛神沒說話,拉著我走到一旁一處高高的旗架下。那旗架聳立,薄軟彩紗纏繞飄揚,上頭橫著一條圓木,左右各自懸掛著一盞大紅燈籠。


    洛神道:“走。”


    我“啊”了聲:“走哪去?”


    “這。”洛神言罷,攬著我的腰身,飛身踏步,我頓感身下輕飄飄的,宛若飛鴻,隨她翻上了那懸掛大紅燈籠的橫杆上。


    洛神摟著我,兩人在那橫杆坐定,雙腳懸空。高處寒風唿嘯,我隻覺得腿腳發軟,往下隻看了一眼,立時眼冒金星,哆嗦道:“我……我恐高。”


    洛神點頭道:“我曉得。”


    “我……我要暈過去了……”


    “不是沒暈麽?”


    “我馬上就要暈了。”


    “傻姑娘。馬上又是多久?”洛神嘴角勾笑,道:“別自己嚇自己。你慢慢來,不怕的,我在你旁邊護著你。坐在這,視野寬廣,燈火璀璨,底下一覽無餘,可以尋到霖婞她們的身影。”


    我含糊道:“好。”不過還是不敢將視線放遠。


    洛神的眸光軟了下來,看似有些唏噓之意:“你怎會恐高?你不該恐高的。”


    我閃躲道:“我為何不能恐高。但凡高一點的地方,我就怕。我印象中,好像記得自己從很高很高的地方摔下來,流了許多血,骨頭碎裂,差點死掉,但是實際上又記不大清楚,隻曉得高處是危險的,那會要了我的性命,從來都是刻意迴避。”


    “很高很高的地方?”


    我道:“嗯,很高很高。”我說著,抬頭看了下天空,忽然覺得渾身發冷,隻得又拉迴目光。


    這時,又是一聲鼓響。


    我循聲望去,眼前又發起暈來,洛神將我摟緊些,唿出的白氣溫暖,漾在眼前。我依靠在她肩頭,找尋依托,同時慢慢地將視線下移,如此來迴,終究是勉強看了個大概。


    旗架下稍遠就是一方高台,應是之前那人口中所說的的祭舞台了,呈正方形,上麵亦是彩紗飄飛,在寒冬夜色與四周燈火爛漫中,勾勒得如夢似幻,光芒燦然。下麵安靜了許多,偶爾能聽到幾聲悄聲細語。


    洛神在我耳邊道:“看前麵,她們在那。”


    我循她所指望去,就見祭舞台對麵也聳立著與這邊相對應的一樹旗架,雨霖婞與花惜顏並排在那旗架橫杆上坐著,中間則坐著長生,長生的兩條小腿兀自在空中搖晃著,倒似歡喜得很,我不禁鬆了一口氣。


    雨霖婞顯然也是發現我們了,朝我們這邊使勁揮手,雖是看不清她的表情,但是我完全可以猜到她此時定是一臉賊笑。隻見她在懷裏摸了摸,不曉得摸出了什麽,拿手在上頭搗鼓了陣,手一甩,頓時一道金光自那邊甩將過來。


    洛神手一揚,眼明手快地將那東西接到手中。


    她將那東西攤開放到掌心,我一看,嘴角不由抽搐了下。


    雨霖婞扔過來的是一片薄薄的金葉子,中央用指鋒帶出內力,刻了三個字的痕跡:“可涼快?”


    我道:“迴她,也迴三個字。”


    洛神道:“迴什麽?”


    我道:“去你的。”


    洛神唇角僵了下:“罪過。”


    言罷,一本正經地在金葉子的背麵,用內力寫了那三個字,纖長兩指夾住金葉子,甩將迴去。


    雨霖婞抬手接了,很快,她的一條腿就往我們這邊示威一般踢了一下,花惜顏去拍她的肩膀,以作安慰,不曉得在對她說些什麽。


    我一陣樂嗬,正笑著,鼓點大作,咚咚作響,於此同時,漫天煙花在天邊四散開來,宛若天女散花,彩光一時大盛。


    煙花的璀璨點耀了洛神的臉,白皙肌膚上華彩流動,幾欲奪人眼眸。但她眼裏的神色,依舊有些涼,帶著幾絲類似不甘與悵惘的意味。


    我看得怔了下,心莫名有些疼,卻聽她輕聲道:“舞姬出來了。”


    我忙扭頭去看,不過因著恐高,隻得緊緊捉著她的肩膀,往祭舞台看去。


    但見彩紗舞動,於那爛漫煙花的華光以及鼓點的翻湧中,走出一名華服女子,沉黑色作底,紅色封邊,上麵暗紋壓花隱約可見,顯得典雅而又端莊,烏黑長發流瀉,在後麵結了紅繩,發梢竟是過了臀際。


    隻是那女子戴著一張類似青銅質地的麵具,將整張臉都遮蓋了,瞧不清麵容,但是腰肢身姿,卻極是嫋娜,度其年齡,大約是個分外年輕的女子罷。


    她手裏托著一條輕軟白紗,極其的長,在身後拖曳盤繞了一圈又一圈,宛若一條靜止的白龍。


    作者有話要說:重頭角色登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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