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十章戚戚焉


    “洛神,洛神。”我的下巴磕在她柔軟的發絲上,有些茫然地喚她。


    怪不得先前她的行為有些反常,臉上也沒甚神采似的,原來,原來她早就知道她自己的身體狀況,隻是她隱忍慣了,隻想自己生生受著,卻並不願告訴我。


    腦子裏現在完全是一片空白,我摸索著,隻知道緊緊地將她揉進懷裏,可是這又能解決什麽,相較於上次發病時來說,她身上散發的寒氣越發的霸道了。隔著衣料,我的肌膚仿佛也隨著她凝結了,毫無縫隙,就這般緊緊地貼在了她身上,這種冰凍的苦楚凍得我渾身直打哆嗦,我簡直無法忍受。


    她此時還留著神智,雖是迷迷糊糊的,手裏卻發力要推開我,口中顫抖道:“快些走開……冷……別靠……靠近我……冷。”


    “你別說話!別動!我身體暖……我不怕冷,抱著我你會舒服點。”我眼睛熱辣辣的,燒灼得厲害,哆嗦著動了動手臂,命令似地將她穩好,她沒有再掙紮,也沒氣力掙紮了,渾身就癱軟在了我的懷裏。


    跟著我就聽見身旁一聲驚唿,我扭過頭,看見雨霖婞已經站起身來,一臉慘白神色,正朝我和洛神這邊望著,我當下急道:“妖女,你帶了藥沒有,上次的暖香丸,還有沒有?”


    “沒有,怎麽會有!這次出門連口水都沒帶,哪裏還顧得上帶著藥!”雨霖婞剛剛從淺眠中驚醒,見了洛神犯病,一時也手足無措起來,“這……這可怎麽辦?”


    是啊,怎麽辦,怎麽辦?我心頭不由得一陣惱恨襲來。


    生平第一次,我這般刻骨地怨恨自己,怨恨自己為什麽不是和洛神呆在一個安全的地方,有間安靜的屋子來遮蔽風雨,有團溫暖的爐火來驅散寒意,自然,也有藥丸來緩解洛神寒凍的痛楚。


    可是現在什麽也沒有,四周荒涼,且孤寂,我們像被甩在了一座孤島上,等待著死亡一步步的蠶食。


    而造成如今這個局麵的人,分明便是我。


    說白了,我們三人摸進這座不知名的陵墓,一切的一切,還不是我那不甘心被蒙蔽的好奇心在作祟。如果我不說要來姑蘇找線索,洛神斷也不會跟著我來受罪,眼下她犯了病,沒有藥物,什麽都沒有,隻能她一人苦熬。


    什麽身世……什麽謎題……什麽記憶…….全是虛妄罷了!我念想著它們給我滾得遠遠的,寧願那些真相和我的過往全部爛在某個陰暗的角落,也不該跑到這個鬼地方來。茫然無措,悔恨,心疼,各種負麵的情緒全部都朝我湧了過來,我突然有種自己被潮湧淹沒,無法正常唿吸的感覺。


    我又急又亂,突然洛神整個人身子一僵,耳邊她冰冰涼涼的唿吸一掃而至,接著我就聽見她嘶啞道:“清漪……後麵……跑。”


    跑?


    後麵有什麽?


    我焦躁地迴過頭,就見遠處原本應該坐著休息的花惜顏,此時已經朝我們所在的高台這邊飛快跑了過來,她的身後還跌跌撞撞地跟著九尾,一人一怪身形散亂,很快就跑到了我們麵前。


    花惜顏氣喘籲籲,麵色蒼白道:“不好,那些放毒的東西過來了!”


    我心裏霎時一個咯噔,環顧一下,當下瞧得十分分明,就見那九條透晶鎖鏈若龍爪般鎖住了中央島嶼,而每條鎖鏈上麵,不知何時,竟然都蹲著一個黑黝黝的影子。


    那些黑影很是熟悉,就一動不動地蹲在遠處的透晶上,透晶光芒湧動,映襯得它們身形越發詭異飄渺起來。我立刻就想起了不久前的一件事:原來先前我過鎖鏈的時候並沒有眼花,那鎖鏈上的確是蹲著一個黑影的,而且就是眼前這些鬼東西。


    眼下,唯一的通道就是那些鎖鏈,如今全被它們占據,我們是被包餃子了。


    雨霖婞一見花惜顏,臉色立刻寒至穀底,瞧也不瞧她,隻是朝那邊鎖鏈揚了揚下巴,提醒我道:“師師,這些東西邪得很,無緣無故地咬我一口,差點要了我的命。”她說著,手已經摸上了緋劍,一副不得不拚的模樣,我看得出她很緊張,額頭上有細細密密的汗珠沁出來。


    我並沒有應她,心裏卻莫名地湧起了一種躁動,洛神正在犯病,我本就夠焦慮的,這會子突然又橫空冒出這些煞星,一個個瞧著不善,就差撲過來將我們生吞活剝了,突然感覺入了絕境。


    洛神此時縮在我懷裏,冰冰涼涼的,從我這個角度來看,隻能瞧見她衣襟處蒼白的肌膚,烏黑的發。她整個人沒有再顫抖,一動也不動,仿佛沒有了生氣,我甚至有種錯覺,她已經沒有唿吸了。


    而抬眼望著鎖鏈上的那些黑影,卻都正在以一種不快不慢的速度朝我們靠近。


    我覺得我快要被逼瘋了。


    人說被逼到了一個境地,焦躁就會變成一種徹頭徹尾的瘋狂,而且這種瘋狂是安靜的,冷的,且是冷到骨子裏去。


    所以我一下子就冷靜下來了。


    我現在什麽也不想,下意識將洛神緊緊抱在懷裏,站起身來,以一種我自己聽來都很陌生的聲音,冷冰冰道:“我們無處可逃,隻有,殺過去。”


    說完後,在雨霖婞和花惜顏眼裏,我看到了一絲恐懼的神色。


    她們是在怕我麽?


    也許我骨子裏就是殘忍的,冷血,嗜殺,好虐。


    隻是這些東西藏得極深,而因著這種隱藏而帶來的恐懼也更加徹底,我不敢告訴別人,其實我明白,我不怕眼前那些不知為何物的怪物,我,其實怕的是我自己。


    我抱著洛神走到中央,就著那高台將她靠好,她安靜地低著頭,墨發散下來,好像是睡著了一般。


    我望著她,眼裏澀澀的,下意識將錦瑟緊緊地握在手裏。不料這時,卻突然聽到了一陣奇怪的聲響,哢嚓哢嚓,好像是什麽機關運作的聲音,我環顧一番,想瞧瞧到底是哪裏發出來的,此時雨霖婞和花惜顏已經退到了我身邊,那些黑影也已經快要從鎖鏈上下來了。


    緊接著,是一陣厚重而沉悶的聲響,在我們三個人的驚詫目光中,高台下端包被的青銅處,竟然裂開了四道細細的縫,縫隙首尾相接,好像一道門的形狀。接著那縫隙越來越大,隱約現出了一塊四四方方的青銅板形狀,接著那青銅板朝裏麵一倒,啪的一聲,劈出一個約摸一人高的門洞來。


    與此同時,那門洞裏一道影子一閃而過,很快就淹沒在了黑暗裏。


    怎麽會有個人?


    這門是通到哪裏去的?


    這陡然出現的門洞裏麵似潑了墨,凝固著一片濃稠的黑暗,我看得心裏一寒,先前在體內沸騰的躁動一下子被壓了下去,突然感到十分害怕。怪不得中間會有這麽一個簡陋的高台,還花費九條鎖鏈來牽引,原來鎖鏈真正鎖住的不是別的,而是掩藏在這門洞裏的世界。因著這門是莫名其妙出現的,洛神就靠在這門的不遠處,我趕忙一個箭步上前,將洛神抱了迴來。


    花惜顏瞧見這突然出現的門,細長的眼光芒微閃,好似十分興奮,道:“我們快進到這門裏去。”


    雨霖婞瞧她不順眼,冷哼一聲:“進去?鬼知道這裏麵是什麽地方?先前好好的,怎會開了一扇門的,若是我們貿然進去,說不定骨頭渣子也不剩一點。”


    花惜顏微微笑了笑,搖搖頭,一聲不吭地抬腳走到門洞處,隨即朝我道:“師師,你信我麽?信我就隨我來。”說完不等我迴答,已經走了進去,轉瞬她的身影便消失了,尋也尋不見。


    我和與雨霖婞料不到她突然這般舉動,一時驚呆了,迴頭一看,那些黑乎乎的東西已經躍過鎖鏈,似猴子一般跳到了“島嶼”上。


    我望了眼懷裏的洛神,暗忖眼下和它們硬拚兇多吉少,先前是毫無退路背水一戰,我被逼得實在無法才起殺念的,現在突然冒出一條通道,我潛意識就變得很依賴這條通道,至少它通向一個未知的世界,我們還有希望,有喘息的機會,若是留在這裏,那便真的是絕路了。


    我想到這,一咬牙,說了聲:“進。”深吸口氣,抱著洛神走了進去。


    門洞裏麵黑乎乎的,我腳步甫一邁出,便踏了個空,我下意識就覺得不妙,難道門下麵是個無底洞?可是隨著而來的是又一個稍低的落腳點,我的腳又踏在了實地上。


    原來,裏麵是一條階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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