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章客棧


    “你……”我拖遝著,思忖要不要問清楚方才的事情,從一開始這女子便掩掩藏藏,叫人捉摸不透。


    洛神見我欲言又止,不再開口,薄唇一如既往地抿著,顯出強硬的弧度。我曆來五感通透,耳中辨出她方才的唿吸氣息有些紊亂,暗忖莫不是半夜練功走火入魔,否則怎會有這般的呻.吟與倦怠?


    接下來兩人誰也不說話,就這樣僵立著,屋內燭光暈靄,映得光影憧憧。


    “無事,是我弄錯了,早些休息吧。”我頓了許久,終究不耐這無聲的氣氛,作個招唿便要轉身離開,誰知此時馬廄忽然傳來一聲淒厲的馬匹嘶鳴聲,刺破夜空,緊接著是淩亂的馬蹄聲,在這暗夜裏顯得格外刺耳。


    我還未反應過來,洛神早已經一個箭步自二樓欄杆上躍下,速度快得駭人,轉眼便推開了一樓的大門,倏然沒入了夜色中,隻剩下門口兩盞大紅燈籠,落了一地幽幽紅影。我急忙也施展步法緊隨其後,誰知剛到門口的石階便見一個人影從天而降,許是站地不穩,那人腳下一個踉蹌,嘴裏痛得直哼哼:“哎喲大半夜的,疼死老子了!”


    聽聲音竟然是蕭戩。


    原來他在三樓聽到馬廄的異常聲音,急得穿了衣服便從窗戶往外跳,隻是輕功火候沒到家反而把自己的腳扭了。


    他見是我,急得大叫:“師師姑娘快些扶我一把!”


    我最惱別人叫我師師,世上除了娘親便再無人這般喚我。這該死的登徒浪子還沒認識幾天竟敢這般放肆,我氣得扭頭,也不管他死活便朝馬廄奔去。


    一路上霧氣忽濃忽淡,隻辯得物事大致的輪廓,空氣裏彌漫著一股腥臭氣味,還夾雜著濃濃的血腥味,叫人幾欲作嘔。


    走到馬廄才發現現場腳印淩亂,我們總共有七匹馬,數了數隻剩下六匹,地上血跡斑斑,貌似是什麽大型野獸將馬匹給叼了去。我四處尋了尋也不見洛神的影子,此時四周除了馬廄裏驚馬的嘶鳴聲,便再沒有別的聲響,那馬匹越是叫得淒厲,我就越是心寒,不知不覺手心便沁出了一層冷汗。


    我蹲下身來仔細觀察地上那帶血的印記,除了馬蹄印之外還有一種不知名野獸的爪印,那爪印碩大,留存的血印顯示著那獸掌隻有兩個鋒利的爪子,突兀地伸出來,令我暗暗心驚。


    我幾乎能夠想象那猛獸就像站在我眼前一般,唿哧唿哧喘著粗氣,噴出腥臭的氣體,隻一個瞬間便能將我撕成碎片。


    我心中正胡思亂想著,突然聞得身後幽幽淺淺地繞過來一絲冷香,下意識瞥眼去看時,卻發現肩上搭上了一隻素白冰涼的手。


    我嚇得猛然站起身來。


    迴頭一瞧,卻見洛神悄無聲息地立在我麵前,玉白的麵具下一雙眼幽冷深邃,看得我心裏似撒了片冰。


    “被它逃了。”洛神薄唇輕啟,聽出話語裏些許惋惜。


    “是什麽東西?”我許久才緩過勁來,脖子上還滿是虛汗。


    “個頭很大,我久追不上隻得作罷,看逃走方向好像是東邊那座山。”


    “那山叫哨子嶺,幾位客官可莫再往那邊追了,馬丟事小,命丟可事大。”洛神話音剛落,一名老者手中提了盞燈籠,走到我們跟前顫顫說道。


    我認出這是客棧的木掌櫃,他身後還跟著兩個人,其中一個模樣精壯,另一個身形頎長,隻是走路有些跛,正是成雲和蕭戩兩人。蕭戩見到我便嬉笑抱怨:“師師姑娘好狠的心,叫扶我一把也不願,當真是傷人的心。”


    我冷哼道:“這不是能笑能走麽,成大哥扶著你豈不是很好?”隨即我亦懶得搭理她,向木掌櫃詢問道:“掌櫃的,這哨子嶺,可有些什麽蹊蹺?”


    木掌櫃麵色有些死灰,在紅色燈影照射下越發駭人,聲音低沉道:“那哨子嶺是本縣通往其華山的必經之地,除了一條地道外周圍都是峭壁,縣裏都是通過這地道前往其華山。客官也知道我們薄田縣茶葉頗有些名氣,而這其中就數其華山上的土壤長出來的茶枝最是喜人。隻是兩個月前連下暴雨,把其華山衝塌了一塊斜坡,露出個山洞,幾個茶農去了山上采茶反倒遇上麻煩,就剩下東街的一戶人命大,丟了條胳膊才逃了迴來。從此以後,這薄田縣就不大太平了,這不,大晚上的家家戶戶都得掛著大紅燈籠驅邪,晚上幾乎沒人敢在街上晃啊。”


    我一聽心裏有些門路,這其華山,不就是尊王那位下將軍挖出金片的山麽?


    這時蕭戩在旁咋唿道:“哎呀莫不是那底下的粽子出來撲人了啊,這下可不得了了。”


    那木掌櫃奇道:“粽子?這位小哥,這粽子又怎麽會撲人呢,莫要說笑。”


    粽子是倒鬥裏的行話,指的是陵墓裏的屍體,若是對倒鬥無甚了解的,確實是聽不明白。


    我怕蕭戩再口無遮攔會把我們的老底都給抖了出來,雖然是尊王的命令,若是弄到上頭官府也是不好的買賣,未免少生事端,忙使個眼色給成雲,成雲心領神會,攙著蕭戩道:“蕭子你腳扭了,何必非吵著要來,來讓哥哥迴去給你瞧瞧。”沒等蕭戩出聲,便快作幾步將他給拖了迴去。成雲練得一手名喚精鋼手的外家功夫,力大無比,這蕭戩便像個小雞般給成雲拎了去,半點聲都作不得。


    洛神對這鬧劇倒是波瀾不驚,接著道:“敢問老先生這生還的那位喚作何名,住在縣裏何處?”


    木掌櫃道:“那人叫謝主,我們都叫他謝老三,他家住得不遠,就在杏花巷,幾位一問便知。”臨了又有些擔憂道:“幾位還是快些迴到店裏去,晚上還是少出來為妙啊,我這把老骨頭,還不知道能經得住多少驚嚇了。”


    洛神點點頭,朝他打了個躬,拿出一塊散銀遞與他道:“今日驚擾先生了,煩請先生收下。”


    那木掌櫃見狀,連連推辭:“這可萬萬使不得,幾位剛入了我的店子就折了匹馬,老朽實在是過意不去,再拿銀子就是大大的不是了。”


    “那權當是我在先生這住店的定錢,我們還得多叨擾些時日。”


    掌櫃的聽洛神這麽一說,這才收下,千恩萬謝後提了燈籠一路蹣跚地去了。


    我在旁有些詫異,這女子平時冷冷淡淡的,對這老人家倒是很懂禮數。


    “那明日要去杏花巷打探消息麽?”我問她。


    “那是自然,不過現在我還有件事情要辦,師姑娘,你不覺得今晚上有些蹊蹺麽?”她這是第一次叫我師姑娘,令我頗為意外。


    “蹊蹺?有野獸出來便是蹊蹺了,這不是顯而易見的麽?”


    “我不是說這個。”洛神頓了頓,抬頭向客棧三樓示意道:“三樓住著誰?”


    “蕭戩,成雲和青鬆子,謝龍和我們在二樓住。”言罷我忽然醒悟,驚訝道:“這馬叫如此淒慘,連掌櫃的都一並出來,其他尋常賓客害怕不敢出來情有可原,青鬆子,謝龍與我們一路,又是倒鬥中人,怎麽也沒見到人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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