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章啟程


    “這位師清漪姑娘也是本王請過來的貴客,她師承當年嶺南風水大師昆侖之手,精通奇門八卦機關拆解之術,便讓她與幾位英雄同行吧。”


    我正思忖著,冷不防尊王忽然把話題跳到我身上,惹得在座眾人齊刷刷將目光投向了我,我又驚又怒,扭頭瞪著尊王,卻發現尊王嘴角藏笑,手上似乎刻意把玩著某件物事,我仔細一瞧,竟然是昆侖一直不離身的青龍琉璃玉,頓時身體一陣無力,靠在了椅背上。


    昆侖。


    我的心隱隱作痛,是了,昆侖還在他手上,如今,成了要挾我的一件利器,逼得我無從招架。


    迫於無奈,我隻得站起身來向在座眾人作揖,說了今日在堂的第一句話:“有禮。”言罷顫顫坐下,腦子裏卻早已亂作一團。


    這尊王的意圖,經驗淺薄的我不能參透半點。看他似乎與昆侖淵源頗深,昨晚潛入昆侖的萱華軒到底是在找什麽物事?今日又威逼我去那薄田縣的古墓,難道真是因為我擅長風水機關麽?若論布陣,他這位洛神洛大人分明更勝我一籌,莫非古墓兇險,他不舍得自己手下這位得力助手犯險,而讓我這無所依的人去陪葬?


    尊王似乎很滿意我的識趣,接著道:“那明日薄田之行就有勞各位了,本王有些乏了,諸事由洛神安排便好,幾位英雄有什麽事找她即可。”隨即起身捏了那青龍琉璃玉,意味深長地瞧我一眼,常五則快步走到他身邊,隨著他慢慢進了帷幔遮掩的內堂。


    那負劍老道一行恭送尊王:“王爺慢走。”隨即均朝我快步走了過來。


    那老道幹癟的的臉上露出笑容,向我點頭道:“想不到姑娘原來是昆侖居士的高徒,貧道青鬆子,看姑娘骨骼清奇,非常人也。”我對他的客氣恭維此時沒多大興趣,指節捏得慘白,隻是簡單地點點頭。


    其餘三人見狀也自報姓名。


    “在下成雲。”


    “在下謝龍。”


    “在下蕭戩。”


    那喚作蕭戩的青年正是在廳堂上朝我擠眉弄眼的男子,我擔憂著昆侖的事,對他頓時有些不耐,臉色更加冷淡。


    蕭戩見狀嘻嘻笑道:“青道長,這師姑娘貌似不大開心呢,我們莫擾了佳人,還是早些迴去,明日也好辦大事。”青鬆子似乎也察覺到我和這尊王之間的關係不是主人與賓客那般簡單,也不敢蹚這趟渾水,做個招唿,四人便走出了大門。


    廳堂頓時空曠了許多,聽不到半點人聲。我頹然坐著,絞盡腦汁也無法明白這其中的蹊蹺,要是昆侖在,她會如何應對?她肯定不會像我剛出茅廬一般懵懂無知,缺乏周旋之術。


    我正恍惚間,突然覺得鼻息間一股清香撲麵而來,抬頭一看,卻是洛神不知何時站到了我跟前,手上端著一個精致的玉盞,遞到我麵前。


    我接過玉盞,詫異地瞧她,她頭朝玉盞點了點,示意我喝下去。


    我把玉盞移到眼前,裏麵玉液清澈透亮,映照出我一張略顯慘白的臉。


    “放心,不是毒.藥。”洛神嘴角上浮,見我懷疑,似乎有些輕蔑。隻是可恨這女子的臉被麵具遮罩,我也再難看清楚她的表情,如今人心難猜,再碰上個臉都不讓人瞧的怪胎,真是叫人難受。這些個人真真假假,虛虛實實,也不知算計些什麽,又想得到些什麽,我此時便像是顆棋子,被人隨心所欲捏著走,茫然無措。


    我見不得她那幾絲輕蔑,一時腦熱,端起玉盞一飲而盡,飲罷將那玉盞倒過來,氣勢逼人地瞧她。現在隻剩下我自己,為了能見到昆侖,從今以後不能輸掉一點,也不能被人瞧出我勢單力薄的怯懦。即使我從未真正入過古墓,但自小在萱華軒看過許多典籍,對這墓葬製度及風險都有著不同程度的了解,日後倘若真入了古墓,也不至於會如何受困。


    不過話說迴來我也不得不承認,其實那玉液入口芬芳,我的身體驀地感覺輕鬆了許多,宛若清泉滌蕩一般,有通骨洗髓之感。


    洛神見我飲盡,嘴角笑意勾起,隻是稍縱即逝,惹得我連連後怕。她也不再言語,直直地盯著我,我下意識去摸小腹,等了許久安然無恙,不由得心裏一陣苦笑。洛神仿佛看熱鬧般,將我臉上表情從驚恐到釋然的轉變一一收在眼裏,我難耐她這般模樣,皺眉問道:“洛大人可還有事?”


    “我有說過這毒酒是一時半會便發作得了麽?”她眸光微閃,淡淡開口,而這突然的一句話,又把我趕到了懸崖邊側。


    “你!”我驚得站起身來,隨即揣摩到她話裏竟有幾絲譏諷意味,抬頭看她,她薄唇邊竟是戲謔的一抹弧度。不由得臉上一陣發燙,如今被她耍得團團轉,我卻毫無招架之力,而對方仍舊是深潭般波瀾不驚,兩廂對比之下,襯得我著實是可笑極了。


    “毒死我最好!”我一甩衣袖,憤憤起身離開,想早些離開與她獨處的不自在。所幸門外花樹旖旎,陽光細碎鋪疊,助我脫離這暫時的壓抑。


    一夜無話。


    清晨時分,尊王府前早已備好車馬,一行人趁著晨曦趕路,我多年未騎馬,騎藝生疏,馬上的顛簸令我頗吃了不少苦頭,所幸我身體還算強健,倒還撐得住。


    未免路人懷疑,幾人皆是尋常商人打扮,一匹馬上馱了些貨物包袱,實際上裏麵全裝著倒鬥的一些必要物事和武器,我的兵器也就是那把雕花短劍,一直掩在腰間。倒鬥物事是由蕭戩一手準備的,我當時好奇那些玄異工具,以往隻在書上見到,卻不能摸到實物,便走到蕭戩旁邊觀看。


    蕭戩雖然平日看來嬉皮笑臉,對這些物事卻十分謹慎,幾套粗麻繩,幾瓶朱砂,火折子,黑狗血等辟邪物事一應俱全,甚至還配了木匠用的墨線。


    古墓裏向來多蹊蹺,統治者帶著大批至寶長眠地下,不得不防著倒鬥者覬覦那些寶貝而前來盜墓,是以墓中皆有嚴格風水格局,配以匪夷所思的機關陣法甚至守護惡獸,來阻擋倒鬥手藝人的入侵。隻是魔高一尺,道高一丈,倒鬥者付出生死代價,漸漸積累了許多破邪的手段,流傳下來甚至發揚廣大。古墓裏最忌憚的便是起屍,屍體若是在開棺時納入生人氣,便有起屍的可能,而朱砂,黑狗血,墨線等便是對付這起屍的辟邪物。


    夜暮時分我們才到達薄田縣,蕭戩找了間幹淨的客店,一行人用過晚飯,皆迴房休憩,連日的奔波,令我有些困乏,便早早掩燈睡了。這薄田縣在附近算得上一個較為富庶的縣,盛產茶葉,隻是到了晚上有些陰氣森森,窗欞微微透出紅色,皆是大街上懸掛的大紅燈籠所致。


    也不知是何風俗,這裏大街小巷每隔段距離便燈籠高掛,晚上不免有霧,遠遠望去,霧氣裏團團紅色,當真是詭異非常。


    洛神就住在我隔壁,原先我以為尊王舍不得這位紅人前來,如今看來,她八成是來監視的,若是我們有什麽風吹草動,迴頭也好告知尊王。私下裏蕭戩朝我抱怨,說如今洛神跟了來,若是倒到什麽好物事估計也輪不到我們,全都得給尊王,著實是一件舍命不討好的虧本買賣。不過他一想到和當朝王爺鬥,還是全身一個哆嗦,嘟嘟囔囔抱怨幾句之後,隻得作罷。


    此時我正睡得昏沉,朦朦朧朧中,隱約聽得隔壁房裏傳來些許聲響,居然是一種極為痛苦的低吟聲,我聽得有些心驚,這大半夜怎麽會有這般聲音?


    我連忙從床榻上坐起來,穿好衣物靴襪,走到牆角處,將耳朵貼著牆壁細細一聽,發現那低吟聲越發得清晰起來,且聽來格外煎熬苦楚,好似發出聲音的人正在經受某種常人無法忍受的苦痛,儼然是隔壁洛神發出的。


    我急急忙忙推門而出,來到洛神門前,扣了扣門,問道:“洛神……洛神?”


    房間裏的聲音忽然安靜了下來,等了一會,屋裏點起了燈,漾出一片昏黃。隨即門被推開,一個身著素白紗衣的女子立在門口,長長墨發懶懶傾瀉在肩頭,夜晚來看,風姿嫋娜,遠不似先前我所見到的那般僵硬,燭光反照到她的白玉麵具邊沿,給她驀地添了淡淡一抹柔和的光暈。


    我瞧得一陣恍惚,以前我怎麽沒發現,她這身段窈窕纖細,甚至比昆侖還要好看。


    “何事?”洛神的聲音有些疲憊,透著一絲力不從心,我眼尖,瞥見她露出的雪頸上沁著細細一層汗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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