其實,白毛風並未去遠,他也在白河鎮。野山參大客棧在白河鎮的南邊,他呢,貓在白河鎮的北邊。


    這是老子的地盤,誰怕誰呀,誰勝誰負,難說得很呢,咱們騎驢看賬本,走著瞧吧。


    白河鎮北有個大宅院,叫做李家堡,暗殺魔王的那一幫子徒子徒孫,全在李家堡的高牆深院內窩著呢,好吃好喝,養精蓄銳,隨時準備出擊,與白道英豪決一雌雄。


    李家堡的黑漆大門常年緊閉,少有人進出,象是鎮上一戶安分守己的鄉紳,從不敢惹事生非。


    鎮上居民隻知道李家堡的李員外,早年是山東的富商,因逃避仇家,才隱姓埋名,跑到長白山的白河鎮隱居了下來,除此之外,就一無所知了。


    說是這麽說,可李員外長得是高是矮,是胖是瘦,誰也沒見過,總之,李員外是屬於那種一朝被蛇咬,三年怕井繩的人,膽小謹慎,深藏不露,不識廬山真麵目,隻緣身在李家堡。


    在關外,象這種或犯了王法,或逃避仇家,身世隱秘,背井離鄉的人,比比皆是,光在白河鎮就有好幾十吧,誰不都有本難念的經嘛,塵世的事,煩雜搔心,就象藤纏樹似的,死死纏著你,解了一扣又一扣,自己的事都管不贏呢,誰有那份閑心去管李員外的閑事呢。


    誰也不曾料到,這個李員外竟是江湖上的嗜血大鱷白毛風。


    傳說中,白毛風的老巢是在長白山白雲峰的山洞裏呢,山洞洞中有洞,洞洞相套,幽深曲折,高低莫測,冬暖夏涼,四季如春,溫泉叮咚,水質甘冽,是個修身養性、養精蓄銳的好去處,並且,洞裏還埋藏著無數的金銀財寶,聽老人們說,白毛風住的洞叫做黃金寶窟,他的一張金絲楠木大床,就安放在堆積成山的金銀財寶中間,那張大床叫“想做就做美夢床”,在美夢床上睡覺,不僅睡得香甜踏實,而且,每天都能做一個你想做的美夢,臨睡前,隻要你拍一下床頭雕花欄板上的鳳凰,說出你的心願:“鳳凰鳳凰,我要做個發財夢。”睡著後,就包管讓你做個驚喜連連的掘金美夢;如果,你想與初戀的情人偷歡,也可如法炮製,說:“鳳凰鳳凰,我要與初戀情人小玉滾床單。”等到頭一著枕頭,青澀的小玉就微笑著在你身邊出現了,於是,又溫柔又聽話地任你顛鸞倒鳳,把人美死。不過,想做就做美夢床,一夜隻能做一個好夢,不能一個接著一個來,要不,也真能把人美死啦。要是你覺得累了,可以不做,不拍床欄雕花鳳凰,不許心願就行了。離開了那張想做就做美夢床,白毛風就睡不安穩了,一夜要醒七、八迴,拉七八迴的尿,把人折騰死,所以,一般白毛風不出洞,隻有接了暗殺的大單子,才會出洞,親自去操辦暗殺事宜,譬如柳仁寬案。


    這些,隻是傳說,白河鎮上的老人們口口相傳,可以聽,可以傳,其實多半瞎扯蛋,真有那麽一張神床嗎我想飛上天就飛上天,我想做皇帝就做皇帝,我想做大俠就做大俠,我想跟誰睡就跟誰睡,這豈不是意想天開嘛,等到醒了,全是一場空。


    不過,你還別說,生命到了盡頭,不是空,能是啥呢


    同樣,誰也不曾料到,其實,白毛風在白雲峰呆的時間並不長,他在白河鎮的李家堡,呆的時間才最長呢。


    畢竟白河鎮市集繁榮,物產豐富,酒肆林立,商埠繁盛,並且,車蓋雲集,交通便利,客流人流,絡繹不絕,能及時收集到來自各地的情報,不過,這些還在其次,最重要的是,他的老婆、兒子在李家堡,老婆叫瑤瑤,兒子叫順順,有老婆與兒子在的地方,就有牽掛,就叫家。


    以前,白毛風覺得,自己定是魔鬼投身到人間來的,自己活著,就是為了使別人受罪遭殃。在他剛記事時,便父母雙亡,從此,就成了一個到處流浪的孤兒,記得十三歲那年,為了區區十三貫銅錢,起了黑心,一刀捅死了一個菜販,當時,噴濺的鮮血,淒厲的尖叫,令他十分興奮,卻從來不知道什麽叫害怕,也從來未曾做過惡夢,隨著被他做掉的人越來越多,連最初那一點兒興奮都沒了,覺得自己定是一個另類,是一個冷血殺手,常人擁有的害怕、同情、憐憫、惻隱、自責、悔恨等等感情,從娘肚子出來,便已蕩然無存。幹這行的,也許都如此吧,看看七殺手七兄弟,無不都是這付德性,沒心沒肺,膽大包天地在江湖上闖蕩,無論是自己的還是他人的生命、生死,渾沒當過一迴事,即便自己掛了,也是命該如此,自認倒黴而已。


    這是他們那類人,性格中冷酷無情的一麵;即便是他們那類人,性格中也有另一麵,在自己親人跟前,同樣也充滿了慈愛與溫存。


    尤其與老婆瑤瑤在一起時,他由衷覺得,生命是如此美好,害怕有一天,會失去了瑤瑤,失去瑤瑤,天是會塌的呀,莫名其妙,他也有害怕的時候了


    瑤瑤今年二十二歲,賢淑美麗,能做一手配他胃口的好菜,一個殺人惡魔與一個美麗少女,竟成了一對恩愛夫妻。


    他倆的邂逅相遇,純屬偶然。


    六年前,日薄西山,鄱陽湖畔的蘆葦蕩裏,一夥水賊攔劫了一艘商船,將商販夥計盡數殺戮後,水賊們欣喜地發現,船艙角落裏,一個美麗絕倫的少女在瑟縮哭泣,水賊們大樂,浪聲四起,於是他們起哄抽簽,以敲定輪斫的先後次序,正在眾賊囂嚷不休之際,白毛風飛進了船艙,一番廝殺後,水賊們死的死,逃的逃,白毛風扶起了花容失色的瑤瑤,這是白毛風平生做過的第一件好事,也許是心血來潮,也許是緣定前世,當四目相對之際,愛憐之情,油然而生,瑤瑤既已父母雙亡,無依無靠,便死心塌地跟從了這位救命恩人。


    暗殺幫的幫規規定:嚴禁惹事生非,行走江湖,即便偶遇劫匪打劫商戶,也隻做沒看見,匆匆走避,不得橫生枝節,除非打劫到自己頭上,當另作別論。否則,若是違規攬事,三刀六洞,決不輕饒。


    幫規是白毛風自己定的,全幫上下,無不遵奉,而作為一幫之主的白毛風這次竟破了規矩,連他自己想想都感到不可思議,跟所有的暴君與匪首一樣,好在定規矩是為了駕馭下屬,並非為了約束自己,下屬犯事,決不姑息,自己犯事,則是打破常規,靈活機動,一代天驕,英明決策,那不是一迴事嘛。


    自從遇上了瑤瑤後,白毛風便生了憐愛之心,而瑤瑤則賢淑溫柔,盡心盡力地伺奉著這位五十餘歲的郎君,過了一年,還給他生了一個大胖小子,取名叫順順。


    如今,五歲的順順天真爛漫,妙語連珠,常常樂得白毛風爆發出陣陣歡笑。


    深夜夢迴,他看看躺在身邊酣睡的妻兒,心底便湧起了無限的愛憐之情,生怕會失去他們。


    在妻兒身邊,情愛、仁慈、溫存、幸福這些常人的情感便迴到了心裏,他發覺,自己其實也是一個普通的人,常人所有的,我都有啊。


    白毛風並非第一次擁有家庭,二十年前,他娶的第一個老婆叫小婉,也是一個美麗善良的姑娘,他深愛著小婉,小婉也深愛著他,小婉的家人堅決反對這門婚事,白毛風與小婉不管不顧,走到了一起,不知何故,結婚多年後,小婉才生下一女,女兒長得象小婉,女兒一歲時,小婉因病去世,他隻得將女兒過繼給了小舅子,小舅子的條件非常苛刻,規定每月他最多隻能去看一次女兒,看女兒時必須易容改扮,而且,不能暴露身份,尤其不能告訴女兒,自己是她的生父,否則,免談過繼之事。為了讓女兒過上正常人的生活,白毛風狠了狠心,全答應了。


    愛妻小婉的去世,給了他沉重一擊,從此,一個幸福甜蜜的家破滅了,他以為,這是老天對他的懲罰,既然自己成了孤家寡人,也好,便可甩開膀子,想幹啥幹啥了,既然老天不讓老子過消停日子,老子也要攪得這世界怨聲載道,沸反盈天,這叫“打翻狗食盆,大家吃不成”,與所有喪心病狂的惡人一樣,他們都不信命,不信天,也不信上帝,怨天尤人,一意孤行,從此,心地更歹毒,出手更兇狠,成了一個嗜血成性、冷酷無情的混世魔王。


    直到遇上了美麗善良的瑤瑤,他的瘋狂才稍稍收斂,至少,在瑤瑤麵前,他是一個好丈夫,在順順麵前,他是一個好父親。而離開了家,他依舊是個混世魔王。


    為了應變,白毛風哄著瑤瑤學輕功,學騎馬,學幾招防身的功夫,瑤瑤是個文靜的姑娘,盡管不愛學,也架不住他的軟磨硬泡,隻得跟著他,練起了輕功、騎術與拳腳,日子長了,也有了幾分長進;順順隻有五歲,一有空,白毛風就帶著順順在內院裏奔跑,他清楚,危險隨時有可能降臨,為了求生,他為妻兒做好了最壞的打算。即便自己死了,也不能讓妻兒遇到不測,他把自己的命看得輕如鴻毛,把妻兒的命,看得重如泰山。


    除此之外,其餘所有人的命,都隻是草芥螻蟻,他是天生殺人如麻,而能毫不動容的人麵禽獸。


    曆年來,白毛風始終低調秘密地隱居在李家堡內,從不拋頭露麵,除了幾個親信,沒人知道他在白河鎮,更沒人知道他住在李家堡。這是他一貫的作派,狡黠詭秘,是他求生的法寶。


    暗殺幫規矩森嚴,原則上任何人不得違背幫規,象許多暴君與黑幫匪首一樣,隻有他們,偶而能破例違規。


    李家堡的後院是白毛風的私宅,除了老二龍卷風外,任何人不能隨意進出。


    打理私宅的除了妻子瑤瑤外,便是一對中年夫婦李叔李嬸,他倆全住在內院,沒有子女。


    除了白毛風外,沒人知道李叔李嬸姓甚名誰,更沒人知道他倆的來曆。


    李叔四十來歲,高高的個子,脊背有些佝僂,一張棗紅色的臉,一付敦厚忠實的模樣,說話慢條斯理,從來沒人見過他有急眼的時候,除了有時幫妻子料理後院的粗重活計外,還是整個李家堡的總管,李家堡的日常事務全由他一手操辦;李嬸長得也平常,一張圓圓的扁臉,兩道彎彎的柳葉眉,一雙眼角微微上揚的單鳳眼,薄薄的嘴唇,一望便知是個要強的女人。李嬸則是後院的總管,負責後院的日常事務。


    在李家堡,李叔李嬸的話說一不二,別看他倆說話低聲下氣的,象是個辦事人的模樣,其實,他倆的話絕對管用,說話管用,就用不著大嗓門,沒人敢跟他倆擰著幹,聽說,就是連白毛風,也得讓他倆三分。


    李家堡的人還說,李叔李嬸的功夫也不俗,說是這麽說,誰也沒見過,道上的人講究的是耳聽為虛,眼見為實,是驢子是馬,得拉出來遛遛,才能算數。


    夜,李家堡後院的一間密室裏,爐子燒得熾旺,燭光搖曳,今夜,當家的要在這兒聚會議事,李嬸將酒菜擺上桌之後,便側身退了出去,李嬸絕對按規矩辦事,不該參與的事,就不參與,不該知道的事,就不問,這是白毛風器重她的原因之一。


    白毛風剛在八仙桌上坐定,龍卷風便帶著老妖狼、瘸腿狼魚貫而入了,因密室溫暖如春,眾人將皮襖脫下,掛在一旁的衣架上,身著輕薄夾衣,紛紛在八仙桌旁落座,桌上菜肴豐盛,陳年高粱燒酒裝在一隻青花瓷瓶裏,白毛風春風滿麵,舉著瓷瓶,為眾人斟酒,眾人見幫主如此興致,一時有些摸不著頭腦起來,白毛風向來不苟言笑,等級觀念極強,今兒怎麽一反常態起來眾人客套一番後,便吃喝起來。


    在密室喝酒聚會,主要是為了議事,因而,喝酒就不象是喝酒了,到象是喝茶,眾人偷瞥一眼白毛風,見他將左頰黑痣上的白毛撩到了耳後,那顆黑痣,不知因燭光還是因興奮,看起來有些發紫,兩道倒掛的白眉毛下,一雙三角眼炯炯有神,笑眯眯地掃視了眾人一眼,喝了口杯中的高粱燒酒,又夾了一筷野雞肉,大口大口地咀嚼起來,含混不清地招唿道:“李嬸的菜做得著實不賴,嚐嚐呀,不知對不對大家的胃口,來,吃,吃嘛,都是一家人,客氣個啥呀。”


    老妖狼邊品嚐著菜肴邊道:“幫主說好,肯定錯不了,呦,還真不錯。”


    老妖狼打著哈哈,吃著菜,喝著酒,湊著熱鬧。


    自從歸順暗殺幫以來,他見到的白毛風,總是黑著臉,擰著眉,一付令人望而生畏的模樣,沒見過他有高興的時候,今兒還真是第一迴。wqu


    龍卷風畢竟是白毛風的老搭檔,當然知道他的脾氣性情,估摸幫主今天一定遇上了高興的事兒了,究竟是啥事兒呢他也不知道,幫主是個難以捉摸的人,就連他,這個相處了幾十年的弟兄,也休想猜度得到。


    瘸腿狼抿著酒,笑笑,看了一眼眉花眼笑的白毛風。


    白毛風單衝著瘸腿狼,問:“軍師,笑啥”


    瘸腿狼道:“幫主笑,在下也笑。”


    “為何”


    “本幫必有喜慶可樂之事。”


    “真不愧為軍師呀,什麽事”


    “想必幫主有了退敵之策。”


    “嗨,豈止隻是退敵之策呢,不全對,敵不可怕,飛天俠盜丁飄蓬、霸王鞭夫婦、伏魔和尚、雪蓮仙姑都不可怕,至於瘋瘋顛顛的淨空發癡叫不醒與南海藥仙南極翁,更何足道哉,幫中探子密報,刑部捕快與三十六條水道也有大批好手進入了長白山,哈哈,說句實話,本幫主並未將這些人放在眼裏,人多有用麽,人多嘴雜,弄不好一言不合,自己人便動起手來,總之,這些人要麽是有勇無謀,要麽是有謀無勇,要麽是瘋瘋顛顛,要麽是性格乖張,統統成不了氣候,老子要讓他們興衝衝來,灰溜溜去,弄不好,隻怕是來得了,走不脫啦,聽說,淨空發癡叫不醒至今還在九九八十一彎迷魂穀裏轉悠呢,象他這種腦袋瓜子,要想再迴少林寺,恐怕得下輩子啦,哈哈,哈哈”白毛風朗聲大笑。


    老妖狼諂媚道:“幫主神機妙算,天下無敵。”


    白毛風放下杯筷,道:“天下無敵不敢說,其實,本幫主也有忌諱的人,那就是千變萬化柳三哥。”


    老妖狼道:“近些天,柳三哥突然消失了,有些怪。”


    瘸腿狼道:“也許,流血過多,在養精蓄銳。”


    龍卷風道:“不好說,真個不好說。”


    白毛風搖搖頭,道:“據探子密報,柳三哥沒死。當初,本幫主用冰凍雪封鎖八脈點穴法,點了南不倒的穴道,當今天下,除了本幫主外,要想解開此穴的人,恐怕不會超過三個人,也許,柳三哥是其中之一,如果,柳三哥解開了南不倒的穴道,定是氣血兩虧,至少在一個月內,真氣盡失,大喪元氣,已成手無縛雞之力的廢人,對啦,軍師猜對了,如今,柳三哥正在養精蓄銳呢,哼,老子叫你養老子要讓你死在長白山你們柳家的人,注定要全死在老子的手中,一個也跑不掉,哈哈,自己送上門來,一個也跑不掉。要知道,這是老子的地盤,在老子的地盤上撒野,那真是活膩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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