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座墳,新墳,赤黃的土在草地裏顯得刺眼。


    “哭夠了沒有?”淩綃問跪在墳前的小石頭道,聲音平靜。


    小石頭抬起滿是淚痕與灰塵的笑臉,迷茫地看著淩綃。


    “想哭就盡情地哭,在這裏,”淩綃定定地看著孤零零的一根墓碑:“離開後,把你的淚往心裏流。”


    將放在老梁處的馬車趕過來,老梁也收拾了一下,跟三人南下。


    小石頭坐在淩綃身旁,依依不舍地扭著頭往迴看,淩綃麵無表情,與南宮華靜靜地坐在車廂內,梁青山父子在外麵趕車,一席馬車揚起一路灰塵。


    一晃幾天過去了,雖然距離格爾城並不遠,但夜間在沙漠中趕路極不安全,馬車便停在土丘後麵,借著馬車與土丘的遮擋,生了一堆火,隻有梁青山父子與南宮華圍坐在火堆邊上。


    “我覺得,”梁青山遲疑了一下道:“還是去跟淩綃道歉,這麽多天不說話了。”自從馬車啟程後,淩綃便一直沒有說話,隻是一味沉默地坐著,也不知道在想什麽。


    南宮華揉了揉臉上的肌肉,搖搖頭道:“我不覺得我說錯了什麽,他應該懂的。”


    梁青山將手中的幹柴投入火堆中,火焰又明亮了許多,氣惱道:“兩頭倔驢,不是誰對誰錯的問題,你們整天這樣冷臉相對的不累嗎?”


    老梁抽了一口從家中帶出來的破舊旱煙,吐一口痰,緩緩道:“不要小看了你們的小夥伴,該懂的他都懂,或許他正在思考著未來,誰知道呢。”


    此時車廂後一聲響,便見淩綃從車廂內跳下來,緩緩地朝三人走來。


    “小夥子,想通了啊?”老梁拍拍身邊的位置讓淩綃坐下。


    淩綃嘴角一扯,露出一個笑容,由於多日沒有表情,顯得有些僵硬,道:“是想好了,我們得自己幹。”


    “自己幹?”梁青山不解。


    “對,自己幹,幹什麽都行,傭兵團商隊都行,就是不能再幹殺手,”火光在淩綃眼眸中跳躍,讓他看起來很有智慧的樣子:“道理很直白,幹殺手不能積攢自己的勢力,在一定的區域內,個人的實力不如勢力,就像我們搞不定左都尉一樣。”


    “幹殺手,完成了任務,頂多就是得到獎勵,或者提升牌位,然後幹更難的任務,連名氣都沒有,因為我們一直在用偽裝的身份,運氣好一點的話,像冥玄那般擁有一個代號死去,做商隊或者傭兵團不同,完成了任務,就必定會積累自己的勢力與名氣,你們怎麽看?”


    梁青山無所謂地聳聳肩,反正他現在是連老爹都帶出來了,了無牽掛,愛幹嘛幹嘛。


    南宮華哈了一口熱氣,道:“你糾結了這麽久就是想出這點東西?可是問題解決了嗎?”拍拍氣海位置,那裏可還停著一隻小蟲子。


    “這就是我思考了這麽久的原因。”淩綃深沉道。


    “哦?”南宮華看向淩綃,他對此倒是非常感興趣,那種錐心的疼痛感覺在他內心裏留著陰影:“說來聽聽。”


    “就是暫時不要去管它,還有一年時間,應該能找到對應的方法,”淩綃無賴的性格又在發揮作用了:“再說又死不了。”


    淩綃等待南宮華的嘲諷,哪知南宮華竟然很是同意地點點頭道:“有道理啊,一年已經可以幹很多事兒了,或許一年就夠了呢。隻是組織那邊怎麽交代?”


    “在組織哪裏,我們已經死了,如果不死,那麽控製與不控製有什麽區別?”


    寒風唿嘯而過,火焰四下紛飛,映在三個還有些稚嫩的臉上,甚至能夠看到對未來滿滿的希望與沸騰的血液,老梁吸了口旱煙,衝著火焰吐煙圈,心中暗自搖頭,還真是初生牛犢不怕虎,不過有勁兒總好過懦弱,年輕人就該闖一闖。


    想當年咱也年輕過,老梁皺巴巴的臉上露出一個笑意,年輕真好。


    ……………………


    ……………………


    格爾城,一家破舊的小庭院,門口掛著一個小牌子,寫著幾個還算精致的大字“假麵傭兵團”,門口掛著一盞紅燈,倒不是淩綃在模仿熱血傭兵團,而是隻有足夠買一盞燈的錢。


    四人都癱瘓一樣地仰躺在大堂的椅子上,淩綃擺弄了一下已經戴得習慣了的臉上的圓盤,懶散地問道:“家裏的米還能吃幾天。”


    好一會兒,掌廚的梁青山有氣無力地道:“還勉強夠晚飯,晚上估計是要去偷紅薯了。”


    “這日子還真他奶奶的難過啊!”淩綃撐起身子,又無力地躺迴去,在格爾城開辦這個傭兵團已經半月有餘了,硬是連一單生意都沒有,無奈格局如此,沒有競爭的銀羽傭兵團在一年多時間裏將勢力擴展道整個格爾城,以至於淩綃不得不時常注意門外的牌子不要被銀羽傭兵團的小弟偷走。


    “還剩下多少錢?”南宮華掏了掏,掏出一把銅幣,數一數,倒還有十幾枚,想到那些被掩埋在沙堆裏的金票,內心就一陣抽痛。


    “嘭嘭嘭”一陣敲門聲。


    許久沒有聽到敲門聲的三人一時間都沒有反應過來,愣愣地看了對方一眼,然後像是打了雞血一般飛奔而起,爭搶著將房門打開。


    門外站著一個管家著裝的老人,還舉著手做敲門的姿勢,被突然打開的門和門內興奮三人嚇了一跳,愣愣的說不出話來。


    “老爺子,請進,請進。”三人半拖曳地將老人拉進房內,看得淡定抽煙的老梁忘了吐出煙,然後一陣劇烈的咳嗽。


    “老爺子,坐,坐,喝茶。”三人手忙腳亂地擦椅子上茶,沒辦法請不起仆人,老人眼中恐慌的神色越來越濃。


    “咳咳”老梁實在看不下去了,站起來,走到老人麵前問道:“老爺子,有什麽需要?”


    老人遲疑了好長一會兒,看著麵前四張蓋著圓盤的臉,吞吞吐吐地問道:“你們是傭兵團?”


    三人齊刷刷地點頭。


    “給錢就辦事?”


    四人麵麵相覷,然後還是整齊地點頭:“隻要價格合理,什麽事情都可以商量。”


    老人鬆了口氣,還沒開口,眼圈就紅了:“真是造孽啊,老爺子屍骨未寒,兄弟之間就爭搶財產,你死我活的,當真是造孽啊!”說著說著老淚縱橫,四人都從對方的眼神中看到迷茫,包括淡定的老梁,這算是什麽任務?專業陪聽?


    斷斷續續說了一大堆,略去老人一大堆的悲苦心情,終於勉強提煉出了需要的信息,很稀鬆平常的爭奪家產,老頭子在某個夜黑風高的夜晚,一不小心從床上滾落下來,摔了個好幾根骨折,原本就歲數極高,已經一隻腳踏進去的,這麽一摔,哪裏還扛得住,在床上艱難的掙紮了幾天,眼睛一翻,兩腳一蹬,一命嗚唿了。


    這老頭子一死,問題就來了,家主未定,生前老頭子是看好老二,因而這些年一直讓老二打理家裏的資產,可是畢竟老頭子直到眼睛閉上都沒有決定,這些無端的猜測就沒什麽意義了,而老大雖然自己不行,但老媽的娘家在城內還是有些能力的,加上娶了個好老婆,又是長子,在家族內的唿聲蓋過老二。


    所以現在的局勢就是老大有人,老二有錢,於是老二用錢在外麵拉人,雇傭兵團,但這些都與淩綃他們無關,因為打算雇傭他們的是老三,即沒人又沒錢的家夥,更沒有一丁點爭奪家主之位的想法,隻是害怕分出勝負後順手把自己也幹掉,才將多年的私房錢都取出來,希望能給自己的小命多一點保障。


    “傭金二百銀幣?”淩綃眨眨眼睛:“二百銀幣?二百銀幣?那不就是兩枚金幣嗎?”


    淩綃不確定地看向南宮華,然後得到了肯定的眼神——你算得沒錯,終於明白為什麽管家會找上這個小胡同內的假麵傭兵團,而不是外麵有幾處分堂的銀羽傭兵團,這個價無敵了。


    “行不行?”老人問道,他眼神中沒有多少的希望光芒,興許已經被拒絕過好幾次了。


    “幹!為什麽不幹!”淩綃堅定地點頭答應,蚊子再小也有肉,心中一動,趕忙補充道:“要管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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