到底該如何形容這份感覺呢


    即便是黑暗之中, 也依舊如此的溫暖。


    就像是迴到最初,被渾濁的羊水包裹在胎盤中的嬰兒一般。


    已經什麽都不用擔心了。


    溫柔的母親披著厚實暖和的毛毯,圍在青灰的小爐前, 哼著不成調的小曲,縫補著丈夫兒子磨損厲害的衣服。


    然後感到了肚子裏的小寶寶翻了個身,就像是在打招唿一樣。


    很久沒有陷入如此香甜夢鄉的孩子,為夢中的美夢露出了恬靜的微笑。


    然後是刺鼻難聞的味道驚醒。


    是食物腐爛酸臭的味道在潮濕處發酵,醞釀發酵之後黏膩的像是鼻涕蟲一樣的味道, 帶著一股惡臭, 又被人為的加以濃厚的香料, 想要掩蓋住這難聞的味道。


    那個味道就怎麽說呢


    就真的可以當做生化武器使用了。


    安穩恬靜的美夢被蠻牛一樣的家夥橫衝直撞地打碎。


    累掙紮著從睡夢中驚醒,發現了比煉獄更為可怕的事實。


    夢是真的。


    劈裏啪啦在圍爐中熊熊燃燒的壁爐是真的。


    哼著不成調小曲的家夥是真的。


    以及那鋪天蓋地濃鬱到仿佛謀殺一樣的氣味也是真的


    隻是這些還算溫馨的家庭元素中加入了一道並不和諧的身影。


    這條累感到了些許不安。


    那是他離死亡最近的一次


    雖然不知道為什麽, 花開院彌生沒有殺了他。


    如果那家夥真的是上弦中的某位大人。


    殺掉區區下弦惡鬼,即便是無慘大人也絕對不會多說什麽。


    但是他還活著。


    正在遭受酷刑。


    “啊,你這麽快就醒了啊。”


    少年的語氣中稍微有些遺憾。


    他性一股腦的將竹筐裏冒起了小小的三角尖的色彩鮮豔的蘑菇全部倒進了咕嚕冒泡的石鍋中, 又添了一把柴火,抬高火焰。


    仿佛熬製毒藥的巫女,正在謀劃一場毒殺。


    “咳”混雜著冷空氣唿入肺部的刺激氣味, 甚至能夠對鬼造成內傷, 從某種程度上來講,還能神色如常的花開院彌生是個擁有強大意誌的家夥。


    在這鋪天蓋地無孔不入的氣味中,累覺得他輸得不冤。


    這難道就是來自上弦的鬼的實力嗎


    難聞的氣味甚至讓大腦運轉都顯得有些遲鈍了不少。


    累後知後覺的察覺到了他手臂上血管裏血液的不流通。


    被人綁住了。


    稍微一動彈就會被帶著荊棘的藤條劃破皮膚。


    是從骨子裏湧現的灼痛感


    這種厭惡感, 是紫藤花


    “你都幹了些什麽”


    花開院彌生非常無辜, 蹲在被捆綁的嚴嚴實實的男孩兒身邊, “在下隻是覺得累的提議非常好。”


    “我們可以好好談談。”


    這隻是為了大家能夠心平氣和,坐在一起好好談談的必要手段。


    三流狗血言情劇之所以能夠被演繹為百集連續劇,又長又臭程度堪比裹腳布,很大一部分原因是因為主角團每個人都認為別人和他應該心有靈犀。


    開什麽玩笑。


    心有靈犀這種超稀有技能,就算是雙生子刷不出來來的概率都高達99好嗎


    為什麽所有人都有一種即便我不說,你也應該知道我到底想說什麽。


    以及,就算我不辯解,你也應該相信我,我才是正義的一方。


    該怎麽說呢


    如果不是編劇強行降智了劇中的各種人物智商,就這些騷操作放到現實生活中,都可以直接送給操作者一首鐵窗淚。


    兇殺案現場被發現的證據全部指認愛在心裏口難開的主角是犯人的時候,主角卻還在關心友人、戀人的不信任。


    甚至大吵大鬧。


    來來迴迴就那麽兩句話。


    「你相不相信,這不是我做的」


    「你們竟然不相信我不是兇手」


    大哥,大家在法製社會,就算警察叔叔和你有不正當關係,但也請走基本法好嗎


    拿出證據啊盆友


    花開院彌生作為一名合格的社畜,吸取了各方經驗。


    不論是電視劇還是生活中的經驗,並引以為戒。


    他比較希望有什麽問題,就當場提出。


    這樣才能長遠發展合作關係。


    屑老板雖然人垃圾了,但也不是沒有什麽優點的。


    比如女裝很好看。


    又比如女裝真的很好看。


    花開院彌生覺得如果屑老板一輩子都不開口說話的話,他其實很願意和屑老板一起努力共存。


    好吧,稍微正經一點。


    跟在無慘身邊這麽多年,彌生學到的最大一點就是永遠不要把雞蛋放在同一個籃子裏。


    畢竟苟吃雞,剛快遞。


    因為一點點暴露的可能,鬼舞辻無慘對於悉心培養數十年的下弦之月都能夠果斷舍棄,斷尾求生意識之強


    想想四百年前的屑老板多麽的輝煌。


    再看看戰國時代以後,甚至開始女裝出賣色相的屑老板東躲西藏的日子。


    唏噓。


    你永遠都不知道自己那看似普普通通的敵人,會不會是新時代的天選之子。


    防範未然,穩健才是發展硬道理


    累木然地聽完了花開院彌生的一堆歪道理。


    從有限的信息中,他獲得了巨大的信息量。


    以至於大腦有些超負荷。


    “所以你要殺了我嗎上弦大人”


    鬼的情報是能夠共享的


    得到鬼王之血越多,能力就越強,甚至能夠短暫的獲知下位者的思維。


    看起來非常不公對吧


    但這就是無數弱小的鬼拚命進食,想要獲得勳章的動力啊。


    花開院彌生皺起了眉,他能夠感受到麵前身材弱小的鬼的嘲諷以及恐懼。


    覺得他和累之間有點誤會。


    “在下隻是弱小的,隨處可見的鬼,除了活得時間稍微有些久了以外,沒有任何的特別之處。”


    “鬼話連篇的家夥。”累嘲諷道。


    “畢竟在下目前種族算是鬼”花開院彌生權當這是誇獎了。


    累“”


    “你到底想幹什麽”


    彌生一臉無辜地指了指正在冒著不知什麽顏色泡泡,咕嚕咕嚕作響的鍋,“人類世界有一句話,我覺得也很有道理。”


    沒有什麽是吃一頓飯解決不了的問題。


    如果有,那就再加一瓶酒。


    當代社畜必備職業技能之二


    應酬


    大家都是打工仔。


    掛上職業微笑,喝完這碗湯,一起為屑老板偉大夢想奮鬥吧


    累“你這家夥是認真的”


    鬼是嚐不出人類食物味道的。


    說是味如嚼蠟也不為過的那種。


    與之相對應的是在成功轉生為鬼之後,他們對人血肉的渴望。


    近乎瘋狂的渴望。


    宛如飲鴆止渴的癮君子。


    越是掙紮,就越是陷入那份鮮嫩肥美血肉之中。


    不可自拔,沉浸於虛幻的夢境之中,掌握弱者的生死,不斷的壯大己身。


    在經曆了最初的暴飲暴食之後,獲得了更多力量,從人類的血肉中脫胎應運而生的是血鬼術。


    到了這個階段,鬼對於食物的要求就從大眾化到了精細化。


    打個比方。


    就好像窮苦人家吃飯,是單純的想要填飽肚子。


    至於食物味道如何,需要什麽方法食用


    這並不是現階段,家徒四壁的他們可以考慮的。


    但是一旦躍過了那條分界線。


    這就好比進入了小活。


    想吃什麽就吃什麽的幸福生活到來。


    這個程度上的鬼,會挑剔的選擇自己感興趣的麵包人進食。


    雖然嚐不出各種各樣的美味。


    但不同的人類,食用起來的味道是不同的哦。


    以吃下一個人相當於一百個人的營養的稀血來講。


    稀血之於鬼,就好比頂級的神戶牛肉一樣。


    是可望不可即的存在,撞上一個就是走大運了的那種。


    花開院彌生拍了拍手,覺得這個問題不大。


    既然是誠心的想要和人溝通,主人家製作料理時,當然也會考慮到客人對食物的忌諱。


    “安心吧累。”


    會很美味的。


    “采用的都是雨後的那田蜘蛛山上生長的新鮮蘑菇呢”


    都是一些非常漂亮的好孩子呢。


    為了保證口感,他還加入了一些紫藤花嫩芽作為調味。


    剛剛抽芽的嫩枝對鬼的傷害並不大。


    更像是食用螞蟻時,被微微刺激的那一下小針的刺痛感。


    “據說是非常新穎爽口的味道。”


    累“你這家夥是腦子有問題”


    彌生正在盛湯的手微微的抖,他不可置信地瞪大了眼,覺得他必須和問題熊孩子好好聊聊


    現在


    立刻馬上


    好好聊聊


    這個鍋,他不背。


    都是童磨告訴他的啊


    是童磨


    伊之助也到了叛逆期了。


    誰能想到看起來就十分鐵血的山主牠其實走的是溺愛風呢。


    就是那種要星星絕對不會摘月亮。


    家裏小孩兒說今天太陽是從西邊升起的,也能無視正從東方徐徐升起的的旭日,海豹鼓掌。


    超驕傲


    一切都是家長間盲目的攀比之風。


    最初的起源是伊之助隨手送給了為他縫製好被小樹杈劃破了的小兜兜。


    非常喜歡老虎兜兜的伊之助為了表示感謝,將一朵小花送給了教徒。


    那是幼崽送出的第一份禮物。


    非常的具有紀念價值。


    或許對教徒來講這隻是一朵微不足道的小花。


    但對傻爸爸組來說,這是幼崽成長的標誌


    他們伊之助終於長大了。


    學會感恩了。


    所以,他的禮物在哪裏所以牠也想要禮物。


    就這麽攀比起來了。


    即便是山主,也會有自己的小心思。


    新仇舊恨加起來,牠不知從何處叼來了一株紫藤花幼苗,鼓動伊之助將這個作為禮物送給童磨。


    偏偏這一個敢送,另一個還真就敢接


    如果不是紫藤花和萬世極樂教的畫風是在不太一樣,童磨差點當場頒布教令,封著花為教中聖花。


    從童磨寄來的第一千零一封垃圾短信中提煉出信息的花開院彌生看著有關紫藤花的十八種吃法菜譜,欲言又止。


    不愧是你童磨。


    這個鍋,花開院彌生表示不背。


    但真要解釋下去,又是太麻煩了。


    因為這就牽扯到了關於狗比上司那一係列匪夷所思的騷操作們。


    花開院彌生一度懷疑,要是有一天童磨死了,絕對是因為食物中毒


    堵上典藏版屑老板兔女郎寫真和日唿絕美浴照,他


    既然追求刺激,那就貫徹到底嘍。


    累並不在意這些小事。


    和他發現的那個可能相比,花開院彌生的這些小癖好,都隻能算是小事。


    十二鬼月之間,也有著森嚴的階級製度


    他絕對沒有看錯,在失去意識之前,他在花開院彌生的左眼中看到了倒逆的上弦


    “你這家夥到底是怎麽迴事”


    十二鬼月中的上弦中,絕對沒有花開院彌生這樣的存在


    彌生歎了口氣,“在下真的隻是個普普通通,依靠裙帶關係混吃等死的鹹魚而已。”


    十二鬼月這樣高貴的存在,怎麽可能會是他這種為了生存不斷打工的社畜呢


    雙手捧碗,像是一隻進食的倉鼠一般,將腮幫子塞得滿滿當當,花開院彌生小口的喝著不知名的湯羹。


    加入了紫藤花嫩莖作為調味的湯羹,味道還算不錯。


    五髒六腑間傳來的灼燒感,讓花開院彌生久違地感知到了他還活著的這個已經麻木了的現實。


    果然和童磨形容的一樣,是活著的感覺啊。


    並不滿意花開院彌生避重就輕的迴答,累紅著眼,勢必要讓彌生給出一個答案。


    隻是形式比人強。


    他打不過花開院彌生。


    “迴答我,你到底是什麽”


    彌生歎了口氣,“在下隻是一個區區試驗品而已。”


    作為鬼舞辻無慘可悲空虛人生的旁觀者,他隻是活了太久的時間而已。


    畢竟前麵也說過了,他是關係戶啊。


    累冷笑,“如果連上弦大人都隻是可有可無的雜魚的話,我們這些苦苦掙紮的家夥,到底算是什麽”


    彌生覺得他今天歎的氣簡直比平時還要多地多,所以他才說,雖然喜歡小孩子,但他真的不會帶孩子啊。


    就像行走的十萬個為什麽一樣的小朋友,真的很挑戰人的耐心啊。


    他拉起了累的手,在男孩兒抗拒的神色下,放在了他空曠的胸腔上,滿意於累驚愕不已的神情。


    入手是一片空無。


    即便化身為鬼,累也能夠感受到自己心髒的跳動,低沉平穩的心跳聲給他帶來的是無法言說的滿足感。


    但這些都和手指尖傳來的觸感完全不同。


    累收迴了手,下意識的撫上了自己撲通作跳的胸膛。


    看起來呆呆的,有那麽一絲的可愛。


    無心的惡鬼於是低低地笑了出聲。


    像是靡爛的花,在黑暗中綻放出所有的惡念,如同惡魔在純潔的處女耳畔低語,“感受到了嗎累”


    “在下隻不過是苟活於世的落敗者。”


    花開院彌生在上弦死鬥中輸掉了所謂榮譽。


    少年略顯苦惱的聲音從累的腦海傳來,“稍微有些麻煩了啊。”


    “被累發現了這麽大的秘密,即便是在下,也會感到困擾啊。”


    “你要幹什麽”


    “童磨大人曾經給過在下一本書,裏麵有講過人類大腦結構,在下絕對很有趣。”


    漫不經心的說著恐怖的話題,“上弦二的那位大人非常具有探究精神。”


    他將自己記憶深刻的事件全部儲存到了記憶宮殿之中,在必要的時刻,將食指插入腦髓,像是翻書一樣找尋到所需的記憶。


    “是一項相當了不起的成果。”


    “請放心好了累,在下會非常小心的。”


    為了防止撕毀的書籍因為超強的自愈能力恢複,他有特意使用特殊材料製造而成的手術刀哦。


    累終於感到了害怕。


    因為他能夠感覺到花開院彌生話裏的認真。


    比死亡更加可怕的是未知


    花開院彌生的行為或者思考都可以說是一個巨大的未知變量


    累驚恐的後退,卻發現他根本無處可逃


    之前被濃鬱刺鼻氣味所掩蓋的木頭散發的黴菌的味道讓他意識到,他們所處的屋子年久失修


    搖搖欲墜的屋脊,以及外麵難得的晴天,都將累逼入了絕路。


    更何況


    行動變得遲緩了。


    是剛才的那口湯


    累“你到底在湯裏加了什麽”


    花開院彌生“在下已經說過了啊,隻是一點紫藤花嫩芽而已。”


    隻是為了儲存並不屬於這個時節的紫藤花嫩芽,加入了一點點的防腐劑。


    由珠世小姐友情。


    純天然無公害,不添加任何防腐劑的那種。


    “所以才說了啊累,為什麽要這麽快的醒過來呢”


    在彌生最初的計劃中,他會讓累在睡夢中安心的完成手術。


    不會有任何恐懼,平靜恬淡的忘掉不應該知曉的事情啊。


    需要和珠世小姐在確認一下劑量問題了啊。


    對付普通的鬼已經足夠了,但是一旦牽扯到了十二鬼月之後,在藥品的實效上


    但不愧是珠世小姐,隻是那少的可憐的鬼王之血,就已經研製出了能夠對鬼造成傷害的毒藥。


    被恐懼與睡意淹沒之前,累終於反應了過來。


    看到他醒來的那一刻,花開院彌生眼底劃過的那絲遺憾到底是怎麽迴事。


    原來是這麽迴事啊。


    不過,這種忤逆不到的行為,也是無慘大人允許的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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