噴泉池底流光浮動, 數道水柱穿過水麵齊頭迸向上空聚成水幕, 與周圍的燈影融匯, 顯得波光瀾瀾, 迷離迷醉。


    冬夜的風格外刺冷,嬌豔的玫瑰枝被吹的在空氣中顫抖, 花瓣簌簌, 擦著慕別的鞋尖,滑落在地。


    慕別眼簾微垂, 小王子眼神清亮,注視著他的視線卻熾熱無比,裏麵藏著不安和緊張, 還有昭然若揭的愛意。


    他伸出手觸碰容話的眉眼,有些冰涼, “差點忘了恭喜你,得到了第一。”


    容話的臉上出現茫然的神色, 將手中捧著的玫瑰朝對方的麵前送了送,“慕別, 我”


    “傷怎麽樣”慕別話鋒一轉,“還疼嗎”


    話被生硬的打斷, 沒有一點迴旋的地步。


    容話怔愣的望著慕別,慕別單手解扣,脫下西裝外套反手搭在了容話的肩膀上, “天冷了, 別感冒。”


    容話捧著玫瑰花的雙手控製不住的收緊, 指節泛白,“曲是寫給你的,花也是送給你的”他又把玫瑰往前送,“慕別,我喜”


    慕別向後推開半步,玫瑰花的前端落了空,僵住不動。


    “不要說了。”慕別的嗓音平靜,臉上毫無笑意,“想好了再來找我。”


    輕微的風掠過,容話的發絲被吹動,他立在原地,身前的人卻已消失不見。


    不遠處大樓的鍾聲敲響,午夜十二點整,平安夜過去了。


    漆黑的夜空中降下透白的雪花,和悠長的鍾聲一起散入整個城市,送去聖誕的祝福。


    玫瑰摔在地上,枝葉淩亂,花瓣零落。


    雪越下越大,很快,便將這破碎的數枝玫瑰掩埋進了雪中,看不見丁點紅色。


    如同玫瑰主人的心境一樣,熱烈的紅變為寒冷的白。


    小王子他喜歡的人,丟下他,離開了。


    慕地野望著前一刻噴泉池邊發生的景象,緊張的咽了咽喉,快速改道離開音樂廳,上了公司的車後,對司機道“迴我哥的家。”


    盛玉宇坐在容話的休息室內昏昏欲睡,有人從外推開房門,盛玉宇被動靜驚醒,睜眼看向門口,“容話你辦完事了”


    他打開牆上的燈,看清容話的發絲裏沾滿了白色的雪花,臉色異常的白,連忙走過去拍下對方頭發裏的雪,“外麵下雪了你身上怎麽這麽冷”


    單薄的襯衫被化了的雪潤濕,貼在容話的皮膚上,冷涼入骨。盛玉宇開了休息室的暖氣,把容話的大衣拿出來給容話穿上,把人推在暖風口下坐著,關切的問“有沒有覺得暖和一點”


    容話神情恍惚的望著盛玉宇,片刻後眨了一下眼,啞聲說“好多了。”


    他像是此刻才迴過神,環視一圈屋內,除了盛玉宇沒有別人,“盧軼霆息他們先走了嗎”


    “是啊,他們先去餐廳慶祝了。我在這裏等你辦完事迴來。”盛玉宇接了杯溫水遞到容話冰冷的掌心裏,拿出手機迴了一條喬菁的消息,“喬老板說我們現在趕過去還來得及,但估計今天得通宵了。”


    容話緩慢的點頭,把杯子裏的溫水一口喝完後,從座位上站起,“走吧,我們現在過去。”


    “你再坐會吧。”盛玉宇勸說“你身體還沒迴暖,現在外麵下雪出去,肯定會生病的。”


    “我已經沒事了。”容話把紙杯扔進垃圾桶裏,“別讓大家久等了。”


    盛玉宇半信半疑,容話卻先一步關上了休息室裏的燈和風暖,站在門外朝他招了招手,“快出來,我們走了。”


    盛玉宇隻好跟上去,走到半路又突然想到一件事,“慕別沒和你在一起”


    容話的背影一頓,半晌說“他走了。”


    盛玉宇隻以為這句話的意思是慕別先迴去了,沒想太多,和容話一起離開音樂廳,趕往oo。


    餐廳內燈火通明,牆壁上掛滿了容話在參加靈魂樂章時拍攝的照片,從宣傳照到定妝照,再到寂靜鄉和今晚的公演,全是容話的身影。


    容話和盛玉宇並肩走進餐廳,看見餐廳裏到處都掛著他的海報照片,一時有些愣了。


    “我們的冠軍終於來了”喬菁從桌子上舉杯站起,圍著坐的其他人七七八八的倒了一圈。


    容話和盛玉宇走過去,盧軼麵色坨紅的靠著椅背昏昏欲睡,半睜開眼看著容話,“來了啊,我還以為你今天拿了第二不敢和我碰麵了”


    盧蔚瀾紅著臉一巴掌拍到盧軼的頭上,“團隊成績倒數第一,誰給你勇氣嘚瑟的”


    衡星在旁眼神發虛的點頭附和,拿起桌前的紅酒杯默默的喝。


    遊殊神誌似乎還算清醒,舉杯朝向容話,“容話,恭喜你和霆息哥拿了第一。”


    喬菁遞了兩倍剛倒好的酒給容話和盛玉宇,容話和遊殊碰杯,“謝謝你,遊殊。”


    遊殊淡笑,兩人各自抿了一口。


    霆息揉著頭從椅背上坐直了身,問遊殊“我包放哪兒去了”


    遊殊指著他身後,“背後掛著的。”


    霆息皺著眉去開包上的拉鏈,摸索半天拿出了一條裹好的紅綢布,把一個角遞給容話,“來拿著”


    容話接過一角,霆息順勢拉開


    “熱烈祝賀容話霆息披荊斬棘,喜提靈魂樂章比賽冠軍”,幾個晃眼的白字大咧咧的出現在紅布上。


    盧軼看清後酒醒了一半,“霆息,你竟然早就準備好了這種東西狼子野心”


    霆息心情愉快的吹了聲口哨,“怎麽能叫狼子野心,這是自信。”


    喬菁嘖聲接過這條橫幅,“我明天就掛在餐廳門口,掛他個大半年。”


    霆息道“謝謝老板娘捧場。”


    盛玉宇上前摸了兩把橫幅,“這標語有點”


    “土。”容話替盛玉宇說下去。


    霆息反問道“土嗎”


    遊殊說“真的土。”


    霆息不以為意,醉醺醺道“越土的東西才越能夠彰顯人性的根本,土樂土樂的,大家看得開心,我也很開心”


    “他喝醉了,就喜歡顯擺。”遊殊幫霆息解釋,“本性難移,各位理解一下。”


    “得第一了慶祝,當然應該怎麽高調怎麽來”盧蔚瀾手一抖,給自己的紅酒杯給倒了滿,舉杯道“容話霆息,我敬你們一杯”


    霆息和容話剛舉杯,盧蔚瀾就先一飲而盡,拿著空杯對兩人晃了晃,“你們兩,總不好意思不幹吧”


    “好”霆息爽快的幹了,容話緊跟其後。


    “各位,我這是紅酒,經不起你們這麽豪飲啊。”喬菁看來還沒徹底喝醉,“後勁可足了”


    “老板娘沒關係,都是男人,喝醉了大不了在床上躺幾天”盧軼也從椅子上站起來,軟綿綿的朝霆息和容話晃了晃杯,幾滴酒液飛濺,“容話霆息,你們倆四手聯彈的默契還差點,不過情感到了,還不錯。”


    盧軼誇讚人的方式別具一格,熟悉他的的人早就習慣了他這種帶刺的說話形式。


    霆息煽風點火“盧軼你一個敬酒的人怎麽話這麽多,直接喝了。”


    盧軼受不了激,仰頭就幹,喝完後整個人脫力的坐迴原位,盛玉宇忍俊不禁“盧軼你喝懵了。”


    盧軼拿著空杯擺手,眼神失焦,“誰喝懵了容話霆息,你們快幹,別想耍賴”


    霆息上頭,說幹就幹。


    容話剛拿起酒瓶準備往自己的高腳杯裏倒,遊殊按住他的杯壁,低聲說“心口。”


    “沒事。”容話抿唇笑了一下,從遊殊的手裏移出杯,深紅的酒液注入透明的玻璃杯,他朝著盧軼的方向舉了舉,“我喝了啊,你看清楚。”


    盧軼含糊的嗯了幾聲“喝,喝”


    霆息挪著椅子在盧軼身旁坐下,上半身歪斜在桌麵,手有一下沒一下的拍打著盧軼的肩膀,“哥們,你這酒量不行啊嘿嘿,嘿嘿”


    遊殊無奈的走過去攙扶霆息,害怕對方從座椅上摔下來。


    盛玉宇扯了扯容話的袖子,“話話,我有個東西給你看。”


    “什麽東西”容話放下酒杯,跟在盛玉宇身後走過去。


    餐廳正中的鋼琴旁擺放了一棵一人高的聖誕樹,樹的頂端有一個q版的翻糖人,頭戴王冠,身穿禮服,坐在一架鋼琴前神情專注,舉手投足活靈活現。


    容話一眼認出,“這是你做的我”


    盛玉宇點頭,“像嗎”


    “像。”容話道“很像。”


    盛玉宇拍了拍胸膛,歇了口氣,“我還怕自己做的不好。”


    “你做的很好。”


    盛玉宇笑嘻嘻道“這是我送給你的聖誕禮物和冠軍禮物。”


    容話眼睫翕動,半晌說“沒有找到不是大棚的胡蘿卜。”


    “沒關係。”盛玉宇不在意道“現在市麵上都是大棚種植的胡蘿卜,根本買不到土生土長的,除非自己種。”


    容話揉了一下眼,“我們什麽時候去買胡蘿卜的種子,在花園裏種吧。”


    “好啊”盛玉宇笑容可掬,“我們來年一月份播種的話,四月份就能收獲了”


    容話頷了頷首,一道小小的身影從旁邊慢吞吞的走過來,隔擋在容話和盛玉宇之間。


    喬豆豆裹著熊貓耳朵的毛毯,仰頭看著容話,睡眼惺忪的說“容話哥哥老公,你迴來了”


    容話蹲下身,給喬豆豆緊了緊身上的毛毯,“豆豆怎麽沒迴家睡覺”


    “我在等容話哥哥老公啊。”喬豆豆打了個哈欠,伸出手抱住容話的脖子,困的連眼睛都睜不開的在容話的臉上親了一下,“恭喜容話哥哥老公拿了第一名。”


    容話的眼睛裏有了點溫度,“謝謝豆豆。”


    “不用謝。”喬豆豆小大人似的抄著手原路返迴,“容話哥哥老公,玉宇哥哥老公,豆豆要迴去繼續睡覺了。不要讓我媽媽喝多了,不然她明天起不了床送我去幼兒園”


    盛玉宇摸了摸喬豆豆的熊貓耳朵,“知道了,小大人。”


    遊殊站在窗外,瞳孔中倒映出覆雪的街道,“因為引以為傲的聲音不在了,所以遲遲不肯袒露自己的心意,一直隱忍。桀驁的鮫人族,原來也會做出這樣壓抑天性的事”


    衡星輕晃著杯中的紅酒,神色黯淡,以妖音傳話“她不知道我是妖。”


    遊殊的眼中透出一抹懷念,喃喃自語“他從前也不知道”


    “你在說誰”


    “我的愛人。”遊殊手捧著側臉,瞥著衡星說“她看你的眼神並不是毫無愛意的,你大可將一切告訴她,如果你真的喜歡她。”


    “我配不上蔚瀾。”衡星一口喝盡高腳杯的酒,“我在人族眼中,隻是一個身體有殘缺的啞巴,我什麽都不是”


    “所以你打算重新找千麵取迴自己的聲音”


    “是。”衡星不假思索,“等我有了聲音,才配重新站到她麵前。”


    遊殊手搭迴欄沿上,仰頭看向夜空裏不斷落下的雪,“妖族可活百年千年,但人族的壽命至多不過百年。你有沒有想過,或許她等不到你取迴聲音,就已經白發滿頭,兩鬢霜白。”


    衡星聞言,瞳孔緊縮“我不是沒想到過這種可能,但現在的我,根本不配以愛人的姿態站在她身邊”


    遊殊說“鮫人族天性自私,果然沒錯。”


    衡星“什麽”


    “你一直都在考慮你自己的感受,但盧蔚瀾是怎麽想的,你可清楚”遊殊將手探出屋簷外,一片雪花落盡他掌心裏,“我聽霆息哥說,她是知名的女鋼琴家。家室樣貌才氣什麽都不缺,她要想找一個門當戶對的,上門來的人必定趨之若鶩,哪還輪得上你。”


    衡星捏緊杯沿,目光驟然變得尖銳“我不會讓別人靠近她一步。”


    遊殊掌心合攏,雪花在他皮膚上融化,“一邊把她禁錮在身邊不準任何人靠近,一邊又踩著線不越過雷池半步,給了她靠近你的機會又裝聾作啞的當做什麽也沒發生。你果然自私。”


    衡星表情一滯,字音滾到嘴邊想出聲,才反應過來自己一個字也說不出。


    遊殊感受著手掌裏冰涼的觸感,一針見血的道“你要是給不了她迴應,不如趁早收手離開。人族姑娘的心,比我們做妖的可易碎的多。”


    “我不會放手的。”衡星平複情緒,“我從離開海底的那一刻起,就沒想過放手。”


    遊殊眸光閃動,片刻後道“那你大可想想,她或許想要的隻是一個和她心意相通的戀人,而不是一個在明麵上足以和她匹配的陪襯”


    衡星半晌無言,隻說一句“再有千麵的消息,還請及時告知我。”


    喬菁和盧蔚瀾背靠背的坐在一起,兩人的臉上都呈現出肉眼可見的醉態,喬菁打了個酒嗝,指著窗外的衡星道“蔚瀾妹妹,是不是就是這個狗男人,讓你牽腸掛肚的”


    盧蔚瀾的角度看不到衡星,聞言還重重的點了一下頭,“就是這個狗男人”


    喬菁說“男人都是狼心狗肺的壞東西,得到了就不知道珍惜。”


    盧蔚瀾嘟囔道“我還沒得到過。”


    喬菁上身搖晃的扶住盧蔚瀾的胳臂,“那接吻了嗎”


    “沒。”盧蔚瀾頭歪在喬菁的肩膀上,“睡在一棟房裏,中間還隔了道牆”


    喬菁眼神發虛的看著盧蔚瀾,“那今晚,就把他睡了。”


    盧蔚瀾困惑的眯著眼,“什麽”


    “得不到他的心也要得到他的人。”喬菁慢吞吞的說“你被他這麽吊著算怎麽迴事你要掌握主動權,該睡就得睡,你不能吃虧”


    盧蔚瀾身體往地上歪了一下,有很快歸正,“喬菁姐,我怎麽感覺是我吃虧。”


    喬菁說“那我問你,你想不想睡他”


    盧蔚瀾忽然覺得有點口幹舌燥“想很久了。”


    “那還猶豫什麽”喬菁笑嗬嗬道“今晚就把他辦了,保證以後他在你麵前服服帖帖”


    盛玉宇瞪大了雙眼望著她們,“我的耳朵不幹淨了”


    喬菁向他投來意味深長的一笑,“小夥子,你的路還很長。”


    容話拉著盛玉宇一起坐下,重新拿起自己的高腳杯倒上酒,對著喬菁和盧蔚瀾的方向敬了敬,“謝謝盧老師和喬女士。”


    “不謝”盧蔚瀾酒意上頭,前言不搭後語“大家聖誕快樂”


    喬菁被她這句祝福語不知刺中了哪根神經,猛地從座位上起來,高舉杯道“聖誕快樂”


    睡到一半的霆息和盧軼從夢中驚醒,看見喬菁和盧蔚瀾碰著空杯,也下意識的去夠桌前的杯子,附和著說“聖誕快樂”


    “聖誕快樂。”容話喝完一杯,又倒一杯,旁若無人的對著迷糊的盧軼和霆息敬酒。喝完後,又倒一杯,接二連三,如此反複。


    盛玉宇漸漸察覺到不對勁,眼看著一瓶紅酒將要見底,他按住了容話倒酒的動作,“話話,別喝了吧。”


    容話動作遲緩的放下杯,點了點頭。


    醒過酒後的遊殊和衡星從外麵走了進來,見餐廳裏喝倒了一片,先是把喬菁挪迴了餐廳臥室的床上,再將餘下的幾人分別帶迴了車裏。


    凡千山公館和其他兩家都不順路,遊殊和衡星都開了車,提出要送容話和盛玉宇一程,出乎意料的被盛玉宇言辭拒絕了。


    遊殊和衡星勸說不下,隻好各自帶著車廂裏的醉鬼,轉道迴家。


    盛玉宇從餐廳裏拿了把備用傘,和容話合撐著,一起朝方便打車的街道上走。


    雪打在傘麵上,發出沙沙的聲響,深夜的氣溫比白天降低了許多。


    容話一直垂著眼前進,走了很久之後,突然問“我們為什麽要走來這裏”


    盛玉宇若有所思的看著他,“因為我們要去打車迴家,餐廳前麵的街上出租車少。”


    容話點了一下頭,又察覺到一絲不對,“遊殊和衡星,好像說了送我們迴家”


    “剛剛說的,你就站在旁邊。”盛玉宇道“但是被我拒絕了。”


    容話哦聲,也沒追問盛玉宇拒絕的原因。


    盛玉宇忽然停下腳步,“你今晚很奇怪。”


    容話步伐頓住,沉默幾秒後,說“沒有,你多想了。”


    “你又騙不了我,幹嘛要說謊話。”盛玉宇神情一變,嚴肅道“你有心事。”


    容話還想隱瞞,“我真的沒有,玉宇。”


    “你以前說你不會在人前喝很多酒,因為喝醉後會失態,你不喜歡自己在人前失態。”盛玉宇直視容話的眼睛,“可你今天晚上喝了很多。”


    容話抿了抿唇,又鬆開“因為開心,拿第一開心。”


    盛玉宇搖頭,“你今天失誤了,這個第一對你來說你覺得受之有愧,你根本不會因為這個開心,相反會對自己失望。”


    容話眼簾垂下,一句辯解的話都說不出口。


    盛玉宇一言即中,不覺得輕鬆,反而更擔心容話,“話話,你到底遇到什麽事了,我很擔心你。”


    容話單手抓住盛玉宇的臂膀,指節顫動,“玉宇,我隻有你了。”


    盛玉宇聞言,心內警鈴大作,“容話”


    “我被拒絕了。”容話收緊撰著盛玉宇衣服的手,“我跟他表白,他把我一個人丟在原地,走了。”


    盛玉宇眼珠轉了轉,不用容話挑明,他也猜到了對方口中的他是誰。


    迴憶起容話從音樂廳迴來時那副失魂落魄的模樣,盛玉宇心底陡然生出一把怒火,“他就是一個搬磚工,沒車沒房,他根本配不上你”


    他的好朋友在他心中完美無瑕,現在被另一個人這麽拒絕傷害,他氣不過。


    容話鬆開盛玉宇的臂膀,失力的蹲進雪地裏,頭埋的很低很低。帶啞的嗓音傳進盛玉宇的耳朵裏“可是我喜歡他,很喜歡。”


    “但他不喜歡我。”


    一點都不。


    盛玉宇胸膛裏的火被澆熄,陪著容話在雪地裏蹲下來,順著容話的背,“那不然,我們不喜歡他了,改喜歡別人”


    容話輕搖著頭“我現在做不到。”


    盛玉宇以妖族的年齡來算,還是個上幼兒園的寶寶,他沒談過戀愛,更不知道怎麽勸慰失戀的朋友,發愁道“那怎麽辦”


    容話答不出話,手掌摸著傘柄下滑,摸到了盛玉宇打傘的手背,像是在確認盛玉宇的存在一樣,“玉宇,我隻有你了”


    盛玉宇被這句話說的心口發苦,眼眶裏不自覺泛出淚光,“我們是最好的朋友,你不開心,我也好難過。可是我又不知道該怎麽幫到你”


    雪在這時下的更大,寒風凜冽撲麵而來。


    盛玉宇撇開傘,想把容話從地上拉起來,手剛觸碰到對方的肩膀,容話整個人便脫力的往雪地裏倒去,盛玉宇手疾眼快的抓住容話穩住對方的身形,這才發現容話的臉色異常的紅,顯然是醉了。


    盛玉宇把容話的兩臂繞著自己的脖子搭在身前,將容話從地上背了起來,朝著大街上走。


    容話醉的恍惚,口中卻還重複的呢喃著“玉宇,我隻有你了”


    盛玉宇兩眼通紅,抽吸著鼻子,用著哭腔迴應“我會看著你畢業,結婚,有自己的家庭,成為好鋼琴家,慢慢變老,幸福的過完一生。然後我會在你下一次輪迴投胎的時候找到你,再和你做一輩子的好朋友,下輩子,下下輩子”


    “我們是永遠的朋友,最好的朋友,我會一直陪著你。”


    “所以話話,不要擔心”


    有淚痕從容話的眼角滑過,流進鬢發裏,藏了起來。


    空無一人的街道上寂靜異常,盛玉宇背著容話,在雪地裏前行。


    前方唿嘯的風雪好似沒有盡頭,但盛玉宇行走的步子卻沒有一絲的遲緩和猶豫,就仿佛為了印證他所說的話一樣,堅定不移。


    淵澤境內,無數鬼影在空中來迴遊蕩,他們懷抱建材,朝著一個方向來迴的搬運,乒乒乓乓的施工聲,響徹四周。


    獨角鬼坐在一塊岩石上,手裏拿著一張稿仔細看了兩眼,又仰起頭對照著麵前巨大建築的雛形,指揮鬼們“你等等,這個地方的形狀,要做的有流線,有弧度,不能太可以太死板”


    剛要下手的鬼被點名,舉著手裏的鋼筋晃了晃,“獨角哥,為了線條那我要把這根鋼筋折斷嗎”


    “蠢貨,鋼筋折斷了房子不得塌”獨角鬼恨鐵不成鋼,“你先老老實實的把鋼筋給我接好再說”


    “那線條”


    獨角鬼道“放著我來”


    鬼悻悻的飄到建築裏去,老實的接好鋼筋。


    獨角鬼歎了口氣,重新坐迴岩石上,遠遠的看著一個兩米多高的紅影朝他所在的方向走來,他眯著眼瞧了一瞧,高喊道“喲,嗜血鬼哥迴來了”


    嗜血鬼人如取名,從頭到腳都是由血組成的,不過現在他的身體處於血液凝固狀態,退化成完全的鬼身時,體內的血液會流動。


    嗜血鬼和獨角鬼交情不錯,繞過正在施工的建築走到獨角身邊的空地前,獨角鬼問他“剛從主人那邊出來”


    嗜血鬼驚訝道“你怎麽知道”


    “看你一臉衰樣,我就知道了。”獨角鬼發愁道“他這幾天陰晴不定,能繞著道走就繞著道走”


    “我剛從外麵追查千麵迴來,一無所獲。跟主人匯報進展,還以為是他責怪我辦事不力。”嗜血鬼在獨角鬼旁邊坐下,“原來不是我的原因”


    “你這是禍不單行,事沒辦利索還剛好觸了主人的黴頭。”獨角鬼同情的拍了拍嗜血鬼,“運氣太差。”


    嗜血鬼若有所思,“但我去找主人時,遇到沿路的鬼跟我說他這次迴來心情還不錯”


    “是啊,四天前迴來時的心情的確不錯。”獨角鬼朝半成的建築努了努下巴,“還把牢房裏的獄友們全部放了出來,一聲令下的讓我們為在最短的時間裏蓋出座城堡來”


    “蓋城堡”嗜血鬼聽得雲裏霧裏,“平白無故的又蓋什麽城堡他的中式四合院住膩了”


    獨角鬼瞧了眼四周,見所有的鬼都在勤勤懇懇的上工沒有關注到他們這邊,朝嗜血鬼招了招手,“你低下來一點。”


    嗜血鬼放低了上半身,附耳過去“你有什麽內部消息”


    “前段時間你不在,主人帶了個人族小美人迴來,兩人天天形影不離還睡一張床。”獨角鬼一派了然於心的模樣,“我估計這城堡蓋了,是當婚房用的”


    嗜血鬼兩隻眼瞪得跟銅鈴一樣大,“真的”


    這麽一問,獨角鬼心裏又有點不確定了,“我瞎猜的。”


    嗜血鬼被掃了興,想了想又說“假如你說的是真的,城堡是蓋的婚房,他結婚不該高興嗎幹嘛陰晴不定的”


    獨角鬼迴憶起這幾天每天施工完後去找對方匯報施工進程的情形,思忖道“我這麽跟你說吧,從外麵迴來後主人的心情就跟個溫度計一樣。頭天是一百度,第二天七十每天都在往下跌,過幾天可能會跌倒零下攝氏度去。”


    嗜血鬼摸了把頭上的汗“主主人到底受什麽刺激了”


    “不知道。”獨角鬼習以為常,拿出手裏的設計稿抖了抖,“看看,這城堡設計的漂亮吧。”


    嗜血鬼瞧了一眼,“跟童話裏看的一樣,你設計的”


    “我就是個監工的,生前蓋過幾座房子而已,哪有這麽大本事。”獨角鬼摸了摸鼻子,“這是主人設計的。”


    嗜血鬼一點都不驚訝,“四合院也是主人自己設計的,他畫功一流。”


    獨角鬼讚同的點頭,突然想起個事“我聽說,你上次被主人當著一個人族的麵給蹂躪了真的假的。”


    這事提的嗜血鬼臉上沒光, “是啊,把我蹂躪迴原形了。”


    “主人幹嘛這麽做啊他要想懲罰你,直接把你丟進藍水河裏不就好了嗎”獨角鬼嘀咕“非得當著一個人族的麵,多不給你麵子。”


    嗜血鬼聳了聳肩,“主人好像是在利用我故意嚇那個人族。”


    獨角鬼道“想把那個人族嚇死”


    “不是吧。”嗜血鬼也不大理解當時對方的做法,“主人一直喬裝在那個人族的家裏住著,要想真把那個人族嚇死,機會可多了,也不會等到我出現。”


    “上次找到千麵的童子鬼還說,主人現在還住在那個人族家裏,沒被趕走。”嗜血鬼搖頭,“我反正是看不懂。”


    獨角鬼若有所思的感歎“男鬼的心思,琢磨不透”


    倀鬼恭恭敬敬的站在屏風外麵,聽著屏風裏一直放著的鋼琴曲,外表沉靜一絲不苟,內心卻苦悶乏味的恨不得去拿兩團棉花把自己的一雙耳朵給堵上。


    倒不是因為裏麵放著的鋼琴曲難聽,起初兩天聽見這首鋼琴曲他還覺得耳目一新,身心都跟著曲音放鬆,愉悅非常。但架不住裏麵那位從迴來開始就一直放,再好聽的曲子被迫連著聽了幾天,也會變得索然無味。


    慕別赤著腳斜倚在屏風裏的臥榻上,一手搭在身後的枕頭上撐著臉,一手拿著平板,注視著平板上的內容,眼神一轉不轉。


    平板上播放著一段視頻,昏暗的舞台上,一束光打在正彈著鋼琴的人身上,儀態端莊,麵容雅致,眉目間的清冷少有的被溫和替代。


    是那夜容話個人獨奏雨中逢月的比賽視頻,被有心人翻來覆去的一直播放著,這幾天不知道重複了多少遍。


    又播放到了中段,視頻裏的小王子朝晦暗的觀眾席上投去視線,也不知道他看見了什麽,眼光流轉之間,藏在眼底的愛慕現出,一望而知。


    慕別按下暫停鍵,畫麵定格在一刻。


    循環多天的雨中逢月終於暫時停了下來。


    “從我迴來到現在過了幾天了”他問屏風外的倀鬼。


    倀鬼低眉順眼的答“算上今天,已經是第五天了。”


    五天,離一個星期就差兩天。


    他竟然還沒來。


    慕別坐直身體,披在肩上的外衣掉迴榻上,“今天進度能到哪一步”


    倀鬼迴憶著獨角鬼匯報的情況,沉吟道“外觀能基本成型,再就是鞏固和內部的裝修。”


    慕別下榻穿鞋,繞過屏風,“三天,建好。”


    倀鬼垂著頭給他讓出道,忐忑道“平常這個速度應該是可以的,但領導,後天可是朔月啊”


    慕別抽出絲帶紮好發,“那就明天之內完工。”


    倀鬼心裏叫苦,“領導,我以前不是搞工地的我不懂這些。我得先跟獨角先傳達一下,才好給您迴複。”


    慕別笑的和善,“我是在跟你商量嗎”


    他越是這樣言笑晏晏,露出一副人畜無害的神茂來,就越是代表他的心情不悅到了極點。


    倀鬼哪能不知道這一點,站著的兩隻腿都開始打顫,硬著頭皮道“領導,這件事我真做不了主,朔月對鬼來說有多重要,您比我們都清楚”


    場麵沉寂,無人說話。


    隻見慕別捏了捏眉心,重新走迴屏風後方,不耐道“朔月之後,兩天建好。”


    倀鬼得了吩咐,鬆了一口氣,謹慎的退出臥室後,火急火燎的向施工地跑去,傳達消息。


    慕別半曲著腿後靠榻背坐下,拿起平板,按下播放鍵。


    雨中逢月再次迴蕩在屋內。


    他心煩意亂的盯著視頻裏的容話,麵含嘲諷“小騙子”


    初雪後的湛海氣溫驟然降低,正式進入冬季。


    盛玉宇裹著羽絨服進到容話的家裏,把買好的菜提到廚房後,燒好一壺溫水,抱著上到二樓,拉開容話臥室的門,走了進去。


    房間裏簾窗緊閉,床上的人似乎還在深眠中,盛玉宇放輕了腳步走到落地窗前拉開了一條縫,新鮮的氣息進入,屋內的空氣得以流通。


    他把溫水壺放到床頭櫃上,趴在床邊,拿起櫃上放著的體溫計對著容話的額頭量了量體溫,滴聲過後,屏幕上顯示376度,還處在低燒狀態。


    在聖誕節過後的第二天,容話就發起了高燒,生病持續了一周多,藥物不斷,但感冒時好時壞,頭天晚上才降下去的熱,隔上一天又重新迴升,談不上生命危險,但病情一直反複,容話被折磨的這一周肉眼可見的消瘦不少。


    大概是被體溫計的聲音驚醒,容話遲緩的睜開眼,看見盛玉宇倚在他床邊,神色擔憂,“我們還是去醫院吧,這樣下去不行。”


    容話把被子往上蓋了蓋,隻露出半張臉,嗓音嘶啞“我不想去醫院。”


    “可是你又開始低燒了。”盛玉宇拿起體溫計亮給容話,“376度,比前天的375又高了01。”


    容話卷在被子裏輕搖著頭。


    “容話你不能這樣。”盛玉宇急的抓耳撓腮,“你不能因為失戀了,連自己的身體都不管了”


    容話從被子裏發出沉悶的聲音“我隻是不想出門。外麵下雪,太冷了。”


    盛玉宇雙手抱肩,皺著眉思考著對策,半晌道“這樣,我去請個家庭醫生上門來給你看病,行不行”


    容話默了幾秒鍾,“行。”


    盛玉宇立刻從床邊站起來,轉頭出門,不忘叮囑道“別睡的太沉了,我最多1個小時就迴來。”


    容話嗯聲,翻了個身,很快陷入沉睡。


    這一睡也不知道睡了多久,他半夢半醒時,耳邊傳進吱呀的開門聲。


    容話有了幾分意識,心想應該是盛玉宇帶著家庭醫生到了,便強打起精神緩慢的從被窩裏支出半個頭,視線模糊的往門口看去,問道“是醫生來了嗎”


    腳步聲越來越近,容話睡了太久一時看不清眼前的情形,隻好又從被子裏伸出手去摸索床頭燈的開光,想借著光亮看清楚,剛碰上按鍵,手背冷不丁的被一隻手掌壓住。


    緊接著,一道漫不經心的聲音在臥室內響起“是一個被騙了感情的可憐人上門討債來了”


    話畢,那隻手掌驟然發力,壓著容話的掌心向下,啪嗒一聲按下了電源開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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