容話仔細的打量了這台跑車的外形和型號後, 抿了一下唇,杵著拐杖一言不發的往屋裏走。慕別開了車門下車, 三兩步追上容話,扶了容話一把,“上車啊, 幹嘛往家裏走。”


    容話道“才坐了盧軼的車迴來。”


    “坐了他的車,就不願意坐我的車了”慕別半攬著容話,不讓容話離開,開玩笑道“嫌棄我”


    容話被慕別攬著,受傷的那隻腳半懸空身體站的不穩,隻能借力半靠在對方身上, 聞言蹙眉道“有一點。”


    慕別挑眉,手在容話腰上掐了一把。容話腰癢的往後閃躲,“你手別亂掐”


    “可以。”慕別取下容話的拐杖, 雙臂托起容話的腿,往副駕駛走,“跟我去兜個風。”


    “不去。”容話不假思索的拒絕, “把拐杖給我,放我下來”


    慕別鬆手,將容話放在駕駛座的門沿上坐好,一掌扶在容話的背後, 低下頭認真的審視著容話臉上的神情。


    容話被看的有點不舒服, “你這麽盯著我幹什麽”


    “沒什麽。”慕別突然移開眼神, 聲音緩和下來, “你不想去,我們就不去。”


    他把拐杖還給容話,把容話抱下車站到一旁,自己坐上駕駛座重新把車開迴了車庫。走出車庫時,慕別發現容話還站在門口沒進屋,說道“怎麽不進去”


    容話聞言搖了搖頭,“沒什麽。”


    慕別不再說話,攙扶容話進了屋。


    容話和慕別兩人都不會做飯,這段時間的夥食都是由盛玉宇替他們解決,要是當晚盛玉宇不會迴來吃晚飯,那他肯定會在前一天晚上幫容話和慕別備好菜放進冰箱,兩人第二天吃的時候簡單熱一下就可以了。


    盛玉宇是oo餐廳的甜點主廚,做甜點的廚藝很好,每天慕名來餐廳吃甜點的客人不算少,一天下來的工作十分辛苦。迴到家後,還要替容話和慕別準備第二天的飯菜,負擔更重。


    容話心疼盛玉宇,提過好幾次讓盛玉宇隻顧好餐廳的工作,不要擔心他們的夥食問題。盛玉宇每次聽後都是臉上笑嘻嘻的答應,晚上迴到家後又做好一頓豐盛的美食,悄悄的送進容話家裏的冰箱,讓容話不得不被迫接受。


    吃過盛玉宇準備的晚飯後,慕別在廚房裏洗碗,容話在客廳吃藥。


    他剛喝下滿滿一杯黑水,廚房裏就傳出啌啌哐哐的聲響。


    容話放下水杯,對這陣聲音早已經習以為常。


    在進廚房方麵,如果容話是十指不沾陽春水,那慕別就是不食人間煙火。


    這段時間容話的手不能沾水,家裏用過的杯碗勺都是由慕別一手承包,期間碎了多少瓷製玻璃製的東西容話已經記不清了,隻是在去超市重新購置的新碗杯的時候,慕別委婉表示可不可以買摔不壞的材質。


    慕別推開門從廚房裏走出來,灰色的高領毛衣上沾了一大灘水跡,濕漉漉的。


    容話拿著抽紙盒,伸長手臂遞給慕別,慕別連抽幾張低頭擦拭毛衣,神情嚴肅的說“水開的太大,全部濺到衣服上了。”


    容話哦了一聲,道“你係個圍裙,就不會有這種事情發生了。”


    “不係。”慕別把沾水的濕巾扔進垃圾桶,“像小孩係的飯兜。”


    “小孩的飯兜不長這樣。”容話解釋道“圍裙比飯兜大很多的,不是一個東西。”


    “長的差不多。”慕別斬釘截鐵,道“總之,我不會係的。”


    容話語塞,“隨便你。”


    慕別剛準備放下卷起的衣袖,忽然看見容話喝完藥的水杯,問“喝完了”


    容話點頭“喝完了。”


    “那我洗了。”慕別拿起水杯,轉身往廚房裏走。


    容話忍不住在後方提醒道“這是最後一個玻璃杯了,你小心一點。”


    慕別頭也不迴的朝容話擺了擺手,“放心。”


    他迴到廚房,輕手輕腳的擦洗玻璃杯,杯口杯身,一個杯子洗幹淨來來迴迴花了將近五分多鍾。慕別用幹毛巾擦幹杯子上的水,放在了杯架上,卷下衣袖迴到客廳。


    容話在他洗玻璃杯的時間,已經閉著眼靠在了沙發上,似乎陷入沉睡。


    慕別坐上沙發,放緩動作替容話脫下外套,像是隨口低語“現在上學都這麽累嗎”


    他動作輕,說話的聲音也輕,睡著的人理應聽不見才對。也不知是不是容話睡眠淺的關係,慕別話音一畢,他便倏的睜開眼。


    “吵醒你了”慕別放下容話的外套,出聲問。


    容話不答,從沙發上慢慢直起身,目不轉睛的盯著慕別,一雙眸子清亮異常。


    慕別毫不閃躲的和容話對視,含笑道“這麽盯著我幹什麽”


    容話眼睫顫了一下,似乎是因為不眨眼的盯著慕別導致眼睛發幹,眨完之後又重新盯著對方。


    兩人對視了大概一分多鍾,最終慕別先敗下陣來,道“小房東今天是怎麽了,要我玩眼瞪眼的遊戲嗎”


    見慕別眨了眼,容話的眼睛不適的眨了幾下,再睜眼時,望著慕別的眼睛藏了一點狡黠的笑,說“我贏了。”


    慕別揉眼的動作一停,他放下手看向容話,臉上的笑淡了。


    容話突然伸手拉住慕別的衣袖,小聲道“你過來一點,我告訴你一個秘密。”


    慕別依言而動,朝容話身邊靠近,“什麽秘密”


    容話仰起頭伏在慕別的耳旁說著悄悄話,“我以前也有一台orsche的跑車,銀藍色的,是我的座駕。我特別喜歡,可拉風了”


    “是嗎”慕別垂著眸打量容話的神情,“你這麽喜歡,那台跑車現在在哪兒”


    容話聞言,身體一下子坐迴原地。他坐在沙發的邊沿上,迴身的動作太猛眼看著整個人就要倒向地板,慕別及時把容話抱了迴來,“小心點。”


    容話恍若未覺,眼底狡黠的笑消失了,嗓音啞啞的迴答“要還債,我賣了。”


    這還是容話和慕別認識快半年,第一次對慕別提起自己的債務。


    慕別拿過沙發上搭著的毛毯給容話披上,狀似隨口問“欠了多少債”


    “兩個多億。”容話低著頭,想要把臉埋進毛毯裏,喃喃道“鋼琴也賣了,擺設也賣了,全部都賣了”


    慕別撩開擋住容話半張臉的發絲,用指腹輕撚著,“想拿迴來嗎”


    容話點了一下頭,複又搖了一下頭。


    慕別道“什麽意思”


    容話忽然抬起頭,慕別手裏的發絲滑落。


    “跑車。”容話忽然說“我以前很喜歡賽車。”


    慕別一頭霧水,試著順著容話的話往下接,“外麵的車給你開”


    “那是你的。”容話悶聲道“我沒有車了。”


    慕別聽到這裏,總算大概摸清了容話為什麽會沒頭沒尾的說這樣一些話了。


    他今天把跑車亮在容話麵前的行為,恐怕在無意中刺痛到了小王子心底留守的最後一份尊嚴。


    “我以前家境很好的。”容話捏著毛毯的一角,“每天可以坐在琴房裏彈喜歡的曲子,隔一段時間去劇院聽一場喜歡的音樂家舉辦的音樂會。不想悶在家裏了,就約人去遠離市區的山脈裏開賽車比賽。”


    “不用在餐廳當鋼琴師,也不用給學生當家教。”他望著慕別的眼神變得有些放空,“還不用欠債”


    從前萬人矚目風光無限,隻知世界萬般美妙好的小王子。一不小心從高塔裏墜落之後,混入世俗中,表麵看似波瀾不驚,隨遇而安,被現實磨平了棱角。


    可實際上,小王子從骨子裏根深蒂固長出來的驕傲與清高,從不曾磨滅。


    不過是沒有等到合適的時機,流露出來。


    慕別安靜的聽完,片刻後湊近容話的臉龐,輕輕嗅了一下,鼻尖裏霎時鑽進一股奇異的香味,隨即問“乖,是不是喝酒了”


    “不喝酒。”容話搖頭,“我要開賽車”


    慕別溫聲道“外麵的那台送給你好不好”


    “不好。”容話眉心蹙了一下,“那是你的,不是我的。”


    “我的給你。”慕別手伸到容話後頸處,安撫著來迴摩挲,“隻要你想要,都可以。”


    容話往後縮了縮脖子,拒絕道“我不要,那是你的,不是我的。”


    “我的已經沒有了”


    他說完神情變得有些失落,失落到想要離開這裏,挪著身體下沙發。


    雖然不知道是什麽原因,但慕別清楚容話此刻神誌不清,不然不會和他說那麽多平時根本不會提的話題。眼看著容話要翻身下沙發,手疾眼快的將人又扯了迴來,這一扯,直接讓容話麵對著他坐在了自己的大腿上。


    容話被抱的不舒服,扭動著身體想從他腿上下來。也不知是被碰到了哪一處,慕別冷不防的抽吸了口氣,“別動。”


    容話不清醒,他這句話根本毫無作用,容話憑著本心想遠離慕別,“別掐我腰,讓我下去。”


    慕別握著容話那隻受傷的腿固定住,掐著容話腰的力氣不自覺的更重,看似哄慰實則威脅道“再動,你會疼哭的。”


    容話聽不出他話裏的威脅,仍舊胡亂動彈。慕別的神情漸漸僵硬,他又使了幾分力,徹底止住容話的動作,深吸口氣道“乖,你要怎麽才肯聽話”


    容話聞言,出奇的安靜下來,慕別身體裏緊繃的那根弦堪堪穩住,慢慢強壓下來。


    “二胡。”容話突然說。


    “什麽”慕別沒聽清。


    “你拉二胡。”容話重複一遍說。


    慕別麵部神情逐漸放鬆下來,“喜歡二胡”


    容話道“你拉二胡好聽。”


    慕別聞言,看著容話的眼神有些說不上來,“喜歡聽我拉二胡”


    容話點頭的幅度比平常大,說“喜歡。”


    慕別改掐為握,像抱小孩一樣的姿勢抱著容話走上三樓的音樂陳列室。開了燈,屋內空蕩的陳列架上,一眼看過去,隻有一把擺在正中心位置的紅木二胡。


    慕別把容話放在一旁的椅子上,自己去陳列櫃上取下了二胡,重新走迴容話對麵坐下。他邊試音,邊問容話,“想聽什麽曲子”


    容話凝視著他手裏的二胡,一字一頓的說“你拉的,不知道名字。”


    他在容話麵前拉二胡的次數一共兩次,拉的還都是同一首曲子。


    慕別心知肚明,道“那首曲子沒有名字。”


    容話緩慢的點頭,說“好聽。”


    慕別拉開弓弦的手突然放下,心中莫名生出一個想法。他注視著容話的眼,不覺放輕嗓音,問道“為什麽會從酒吧街把我帶迴你家”


    容話目光凝滯,似乎是將他的問話聽了進去,在認真思索著。


    慕別等了片刻,沒等到迴答,自圓其說的調侃道“難道和羅複笠說的一樣,你想把我帶迴家裏藏起來,當金絲雀養”


    容話的眼神忽然變得飄忽,說道“你二胡拉的很好聽啊”


    慕別道“就因為這”


    容話的腦海如同千絲萬縷纏在一起的線團,聽清慕別的反應過後,纏繞在一起的線團裏似乎有一條線跳動了一下,但他神智朦朧,還來不及捕捉,那條線就鑽進了線團裏,再也找不見。


    二胡被慕別放在了身後,弦被驚動,發出一聲幽怨的音。


    慕別假設著問容話,“要是你帶迴家的是個無惡不作的罪徒怎麽辦”


    “你不是。”容話道。


    “如果我是”慕別問。


    容話沉默了幾秒,篤定道“你不是。”


    慕別再度反問,“你為什麽覺得我不是”


    容話又沉默了將近半分鍾,才慢吞吞的說“你很溫柔也很體貼,還很善解人意在我發高燒的時候照顧我,體恤我沒錢按時交給我房租,還給我買手機也不要我給錢,因為我打了衡星還進了看守所,還跟著我一起去救玉宇”


    他說完這一番話後,堅定的道“你不是”


    慕別的眸色隨著容話的話音變得愈加漆黑,沉聲問“還有嗎”


    容話哦了一聲,繼續說“長的,很好看。”


    “頭發,長長的”


    慕別嗯了一聲,從身後重新拿出二胡放在腿上,說道“所以我不是。”


    “對。”容話附聲道“你不是。”


    “除了我以外,不準再隨便帶別人迴家。”慕別開始拉響二胡,“記住了嗎”


    容話聽著曲子,神情恍惚,頷首的動作在一半停駐,喃喃自語“可你是個騙子,你騙了我好多次。你是我長這麽大遇見過說謊最多,最會撒謊的人”


    慕別不語,直至將一首曲子拉完,弦末的尾音顫動,仿佛勾著人的心頭。


    容話不知何時雙頰緋紅,吐出的唿吸都變得燙,“好聽”他醉著,睡意綿綿的拍手。


    慕別把二胡放迴樂器陳列櫃上,重新迴到容話坐著的椅後,俯下身體,張開雙臂從背後抱住容話,頭靠在容話的臉頰一側。


    “討厭我”他問。


    容話動作慢慢的偏過頭,唇擦著慕別的下巴緩緩的滑過,眼神虛無,“不喜歡,說謊。”


    慕別用額頭探著容話額頭的溫度,指尖撫摸著容話發紅的臉頰。遠處看上去,親密無間,如同情人間的耳鬢廝磨。


    “那你準備好了嗎。”


    慕別凝視容話,目光淵深如晦,左耳的紅耳釘在此刻亮的仿佛噙了血。


    “聽一隻厲鬼說實話。”他聲緩且沉,“所要付出的代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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