慕別的思慮有一瞬的虛晃, 緩過神來時, 一輛轎車在路邊突然停了下來。


    盛玉宇盧軼盧蔚瀾三人神色匆匆的從車上下來,見到慕別後具是一驚,“慕先生你出來了”


    慕別朝盧蔚瀾頷首, “剛出來。”


    衡星停好車從駕駛座上下來,慕別笑著在衡星纏著紗布的傷患處看了一眼,盧蔚瀾害怕慕別又像那晚上突然動手暴打衡星, 趕忙把衡星按迴了車裏, 順便帶了車鎖。


    盛玉宇給容話順著背,委屈巴巴的說“你幹嘛一個人突然就跑出來了, 連吊瓶都沒打完”他撩起容話一隻袖子, 蒼白的手背上青筋暴起,不僅鼓著包, 還殘留著幹涸的血跡, 這是硬拔下針頭的反應。


    “抱歉。”容話向在場的人致歉, “讓你們擔心了。”


    盧軼正了正頭上的貝雷帽, “跑步過來比我們開車都快, 我們在後麵都追不上,容話你怎麽做到的”


    盛玉宇小心翼翼的用濕紙巾給容話擦著手背上的血,“我們堵車了,還等了五六個紅綠燈。”


    盧蔚瀾清咳一聲, “既然慕先生已經出來了, 容話也沒事, 那就把容話送迴醫院去吧, 醫生說你還要留院觀察打幾天吊針。”


    “不用了。”容話道“各位這幾天因為我耽誤了很多事,我自己迴醫院可以的。”他說完又轉頭對盛玉宇道“特別是你,迴家睡覺,明天下班再帶著好吃的來看我。”


    他這句話把盛玉宇所有的話由都給阻了,盛玉宇撇了撇嘴,“我走了誰照顧你”


    “我自己可以照顧自己。”容話隨手幫盛玉宇理了一下歪斜的衣領,“我明天晚上想喝皮蛋瘦肉粥,還有竹筍燉雞。”


    盛玉宇把這兩個菜名在心裏記下,不情不願道“那你有什麽事一定要給我打電話。”


    容話說好。


    盧蔚瀾和盧軼緊跟著再勸了幾句,容話知道他們對自己有愧意,但他不是個喜歡麻煩別人的性格,盧蔚瀾和盧軼勸不通,隻好把容話重新送迴醫院,約定明天再來看他。


    容話和慕別坐在後排,一起下了車。下車的空檔盧蔚瀾大半個身子把駕駛座上的衡星擋的嚴嚴實實,微笑著目送慕別下了車。


    容話走到醫院門口,慕別和他並肩而行,他頓住腳步,說“你別跟我上去了,迴家休息吧。”


    “病人都需要家屬看護。”慕別朝他眨了下眼,“我走了,誰看護你”


    他一把攬過容話的肩往自己這邊靠了靠,攬著對方走進醫院,“小病人,住哪間病房”


    容話發著低燒,從醫院到看守所的一來一迴他一直都是在強撐,此刻被慕別攬著走就像是找到了支撐,身體的力量控製不住的往慕別身上靠。


    察覺到他倒來的力量,慕別聲音裏帶了點笑,“小病人可以再往我懷裏靠一點。”


    容話抿了抿唇,心底泛起一股說不上來的滋味,“四樓病房。”


    護士重新給容話紮了針,一邊調節著輸液的速度一邊說“我來醫院上班兩年了,還是頭一次見到你這樣的病人,發著燒拔了針就往外麵跑。”她調節好,調侃著問容話,“外麵是有什麽天大的誘惑在等著你,把你勾著坐不住”


    “天大的誘惑”站在病床邊,手裏端著杯水,似笑非笑的看著容話,像是在等待著看他怎麽迴答。


    容話垂下眼簾撥弄了一下頭發,避而不答。


    主治醫生剛好查房到容話的病房,拿著病曆走進來,“9床病人,容話是吧”


    容話道“是。”


    “再留院觀察幾天,最近換季你咳嗽的厲害,不徹底根除的話容易轉變成肺炎,到時候就麻煩了。”醫生翻了一頁病曆,掃過一段文字後頓了頓,“對了,你住院前我們為你進行了全身檢查,檢查結果顯示你的心髒有過舊疾,這一點你清楚嗎”


    “我知道。”容話頷首,“我現在有定期去以前治療過的醫院定期檢查。”


    “那就好。”醫生合上病曆,囑咐道“這幾天飲食盡量清淡,但要注意補充營養,你有貧血的症狀。”說完又把目光轉向一旁的慕別,“家屬要注意悉心照料,這幾天最好別讓他洗澡,不然受涼了病情又要反複。”


    慕別笑意溫和“好的。”


    醫生和護士一起離開,順手帶上了房門。


    慕別移了把椅子在容話的床邊坐下,似乎是想要把看護和家屬的雙重身份給坐實。


    容話打著吊針的那隻手很冰涼,他想用被子把手背蓋住,不小心把輸液管碰了一下,整隻吊瓶都跟著晃動。慕別用手扶了一下,穩住吊瓶後才鬆了手,“手冷”


    容話如實點頭,“冷。”


    慕別伸出兩隻手,繞開紮針的地方,從兩側把容話的手包裹了起來。


    容話手指下意識的要往後躲閃,卻被慕別用了一點力,不輕不重的環住了。


    慕別的手掌寬大溫熱,點滴透過輸液管傳進他皮膚裏的冰涼一點一點的被捂化,逐漸被一股恰如其分的熱意覆蓋。


    慕別沉聲道“好點了嗎”


    容話卻情不自禁問“你為什麽要打衡星”


    慕別坐的椅子比容話的病床矮上一截,他此時坐在椅上,高度剛好和容話平視,聞言聽不出語氣的道“想打就打了。”


    “是因為我嗎”容話頓了頓,“因為衡星把我推到海裏。”


    慕別盯著容話的麵容看了半晌,突然笑了,“你從紅燈區把我帶出來,還收留了我,不是因為你還能因為誰”


    容話眼睫翕動,沒有說話。


    “他喜歡盧蔚瀾,自己躊躇不定,拿你出氣又算什麽”慕別嗓音沉緩,“你不過是心善幫了盧蔚瀾一把,你不該遭這份罪。”


    容話喉結滾了滾,“是我自願幫盧老師,也是我措辭不當,才激怒了衡星”


    慕別笑意漸深,酒窩在臉頰上若隱若現,“這位小病人是在責怪我不該多管閑事”


    “我”


    “我以後不再管了。”慕別笑著打斷,口吻溫柔的像是情人間的耳鬢廝磨, “好不好”


    容話驀地抬起頭,有些驚慌的道“我不是這個意思”


    “那你是什麽意思”


    “我在醫院待了兩天,你就在拘留所裏被關了兩天。”容話急著解釋,有些口不擇言,“我雖然沒去過拘留所,但是你被關在裏麵肯定不好受。要不是因為我,你也不會被抓進去”


    雖然慕別沒有責備他,但他卻是個很怕因為自己而牽連到別人的性格。慕別被關進拘留所這件事真的讓他很難受,從盛玉宇口中聽到這則消息開始,他就已經開始陷入自責的情緒當中,直到現在也沒有完全從中抽離。再加上剛剛慕別的話,他心中又堵又澀。


    溫熱的指尖擦過容話的眼角輕輕摳了一下,“哭了”


    容話聞言,下意識的往自己的眼角摸了一把,什麽也沒摸到,這才反應過來自己被戲弄了。


    慕別倒了一杯溫水遞給他,狀似順口“小病人還要我管小病人的事嗎”


    容話喝水的動作一頓,放下遮擋視野的被子,看向慕別。兩人視線一經交匯,慕別又問了他一遍“還要嗎”


    容話咽下嘴裏含著的水,緩慢的吐出一個字音“要。”


    “好。”慕別放柔了聲音,“我知道了。”


    容話道“但是不能再打人了。”


    “警察叔叔已經教育過我了,以後做個遵紀守法的好公民,絕不打架鬥毆。”慕別曲起手指在容話的手背上輕輕抓了一下,“你放心。”


    手背上傳來的癢意刹那間沿著手臂好似鑽進了容話的心口,心尖也跟著癢了一下,“嗯。”


    慕別替容話掖了被角後關了燈,隻留下一盞昏黃的小夜燈,“睡覺吧。”


    容話一平躺在枕頭上便感覺有些困了,“你不睡嗎”


    慕別餘光掃了一眼吊瓶裏的藥,半開玩笑半認真的說“監護人要等到小病人睡著之後才能睡。”


    “你不會困嗎”容話問。


    “不會。”慕別的陰影擋住了容話眼前的夜燈光影,“至少,現在不會。”


    容話藥效上頭,和慕別說了這幾句後,昏昏欲睡的感覺更為強烈。在閉上眼睛陷入沉睡的前一刻,容話說出了自己的心裏話,“慕別,你人真好”


    “所以呢”


    容話半睡半醒,“謝謝”


    末音的“你”字還沒能說出口,容話的唿吸聲就已經變得平穩。


    慕別收迴覆在容話手背上的手,對方的那隻手已經被完全捂熱,不再需要他多此一舉。


    “人真好。”


    他重複了一遍,語氣無異,眼中諷笑。


    夜色正濃,窗外的風刮得越演越烈,但病房內卻靜的出奇,隻聽到點滴滴答滴答下落的聲音。


    慕別起身走到窗前,拉起一小截窗簾,屋外的景象便盡顯在他眼中。


    月冷如鉤,色澤黯淡的仿佛快被城市的五光十色給吸納進去,消失殆盡。


    慕別的眼中卻倒映著這輪黯月,他漆黑如墨的瞳孔在下一刻變成了淡金色,亮如琥珀,又含著些蠱惑人心的迷醉。


    “朔月啊”


    他像是歎息,又像是提醒自己。


    而病床上的容話卻睡的異常的沉,唇邊還隱約有一點上揚的弧度,睡顏恬靜,不諳世事。如同象牙塔裏走出來的小王子,帶著還未來得及被世間徹底消磨的天真爛漫。


    慕別拉上簾,整個人陷在黑暗中。過了半晌他不知想到什麽,輕飄飄道“還是吃掉好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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