審訊室內, 燈光刺亮。


    慕別坐在審訊椅上, 麵容溫和,姿態端正,看不出半點被審訊人的緊張和恐慌。


    警察坐在他對麵, 右手拿著筆,桌上放著記錄案,“身份證過期十年, 調出的檔案資料裏除了名字就隻有性別。說說吧, 什麽來頭”


    “我哪有什麽來頭。”慕別溫聲答“我不過就是一個遵紀守法的好公民。”


    “一個遵紀守法的好公民,不會手段殘暴到將一個人的頭撞向石頭, 血流橫飛也不停手。”警察銳利的眼神在他的臉上審視著, “你這是在下殺手。”


    慕別故作不解,“警察同誌, 當事人已經來解釋過了, 我們隻是朋友之間小打小鬧, 警察同誌怎麽就非要抓著我不放呢”


    “哼。”警察將筆往桌上重重一放, “蓄意毆打罪名不成立, 但我現在有權利合法懷疑你是黑戶或者有過前科的罪犯,篡改身份換了假名。”


    慕別偏了偏頭,表情看上去有些無辜,“冤枉。”


    “既然喊冤, 就拿出證據證明你的身份。”警察剛正不阿, “我們警察辦案講究的是證據, 不會冤枉任何一個好人, 同時也不會放過任何一個可疑的壞人”


    慕別還想再說點什麽,這時,審訊室外的門突然被敲響,審訊被打斷。


    警察蓋了筆帽,朝門外道“請進。”


    門從外被打開,一名警察從門外走進來,朝審訊慕別的頷首示意,又轉而對慕別道“慕別,你家人來了。”


    話音方落,警察身後便走出一個身材挺拔的年輕人。這名年輕人氣質沉穩,西裝革履,留著寸頭,看外形年紀應該在二十六七左右。


    他進到審訊室內,先是跟警察同誌問了好,“警察同誌您好,我是慕天馳。”


    警察點了點頭,直奔主題“你和嫌疑人是什麽關係他的身份證過期十年之久,檔案資料上隻有一片空白,問題很嚴重。”


    “警察同誌,稍安勿躁,我來為您解釋。”慕天馳邊說邊將一張名片雙手遞給警察,“我和慕別是親屬關係。他之前一直住在老家,幾乎沒出過遠門,所以身份證過期了也沒有及時去補辦。他最近這段時間才來到湛海,也是我的疏忽,最近工作太忙,沒有及時領他到派出所更新身份信息。”


    警察同誌瞟了一眼名片上的信息慕氏金融董事長,慕天馳。


    湛海耳熟能詳的上市金融公司,每天的流動資金高達十幾個億。這位年輕的董事長慕天馳更是當選了今年湛海的十大優秀青年之一,難怪沒時間來處理這些事。


    “至於檔案空白的事”慕天馳往側邊挪了一下,把身後的警察露出來,“還勞煩這位警察同誌解釋一下。”


    那名警察立刻上前,對另一名警察道“是剛剛檔案室那裏出了點問題,調錯了檔案。”他把手裏拿著的幾張資料遞給對方,“我剛剛看過了,沒什麽問題。”


    另一人半信半疑的接過資料仔細的看了一遍,不見有異,這才點頭,“的確沒什麽問題。”


    慕天馳道“麻煩兩位警察同誌了,我現在可以把人帶走了吧”


    “去把身份證補辦一下。”警察說“再交個罰金,可以走了。”


    慕天馳忙道了謝,隨後眼神示意慕別,“您我們可以走了。”


    慕別聞言麵上沒什麽表情,從審訊椅上起了身,徑直往外走。


    “等等,這位同誌。”身後的警察叫住慕別,提點道“以後朋友之間打鬧歸打鬧,別過火。你那晚上打人的模樣可有點太狠了。”


    要不是他們開著巡邏車剛好路過阻止,指不定會發生一樁毆打致死的慘案。


    慕別側頭,淡笑著迴答道“我一定謹遵警察的教誨。”


    入秋後的湛海,夜裏的氣溫維持在二十度左右,畏寒的人受不了這樣的溫度,早就換上了長袖。


    慕別前腳跨出看守所的門,慕天馳亦步亦趨的跟在他身後,像是察覺到他有想離開的跡象,慕天馳突然從他身後繞了一圈擋在了他身前。


    慕別身量頎長,慕天馳也不遑多讓,兩人麵對麵這麽站著,慕天馳看上去隻比慕別矮了三四公分。隻見慕天馳忽然彎腰,朝慕別行了大禮,直起身後恭敬的道“剛才在局裏事出緊急,天馳言辭之間多有冒犯之處,還請老祖宗不要怪罪。”


    慕別那雙貫穿噙著笑意的桃眼中此刻無笑,隻說“身份證給我。”


    “好。”慕天馳忙從文件袋裏取出一張嶄新的身份證,雙手遞到慕別麵前,“按老祖宗您說的辦的,二十三歲。”


    慕別接過身份證看了幾眼,隨手放進了衣袋中,走下台階。


    “您要去哪裏我開了車,可以送您一程。”慕天馳繼續跟著他。


    “不必。” 慕別頓住腳步,“你可以走了。”


    慕天馳沉默了一會兒,才開口道“老祖宗來人間界,是有什麽要事要辦嗎”


    慕別勾唇,語中隱含不耐,“我的事情什麽時候用得著你來置喙”


    “天馳不敢置喙老祖宗的事。”慕天馳低下頭,“隻是老祖宗從淵澤離開,沒留下一點音訊,族人十分關心老祖宗您的下落,而且再過幾天就是朔月,天馳”


    “小家主,謹記你的身份。”慕別打斷慕天馳,眼神變得尖銳,“誰想要破壞我定下的規矩,別怪我第一個把他打下淵澤。”


    “不敢”慕天馳聽出他話裏的怒意,“天馳並無破壞老祖宗規矩的念頭,隻是淵澤境內一日無主,族中上下恐生異狀,況且老祖宗您想來來去無蹤,天馳隻是擔心淵澤和老祖宗的安危。”


    “淵澤安危,與我何幹”慕別聲冷,“我早已自由。”


    慕天馳頭垂的更低,半晌道“是天馳逾矩了。”


    “走吧。”慕別目視川流不息的街道,“我不找你,不要來打擾我。”


    慕天馳思忖了一會兒,還是把心裏想著的話說了出來,“老祖宗您多年未出世,世間已經煥然一新,天馳鬥膽把自己的號碼存進了老祖宗的手機裏,老祖宗要是有什麽吩咐,天馳隨時恭候。”


    他說完,又恭恭敬敬的向慕別鞠了一躬,才驅車離開,消失在慕別的視野中。


    慕別拿出手機,點亮屏幕看了一眼,晚上九點四十九分。


    醫院是一整天都開門營業的


    他有很多年沒去過了,已經記不清時間了。


    他走到街邊,趁著一輛公交車穿行的間隙,取下頭上綁著的絲帶重新打了個結,公交車離開,帶起一陣涼風,他鬢角的一縷發被吹散,緊貼著側臉。


    “慕別”


    容話穿著藍白條紋的病服,站在馬路對麵,發絲淩亂,像是經過了激烈的長跑運動,胸膛起伏的幅度肉眼可見,他又喊了一聲,“慕別”


    慕別垂下弄發的手,逆著光站在原地沒動。


    容話從醫院一路跑到看守所,將近兩公裏的路程,累的他氣喘籲籲。夜風趁著他喘息的間隙,悄無聲息的鑽進他的肺部中,容話被嗆得狠狠咳嗽,每咳一聲都拉扯著脆弱的神經,難受的他控製不住的蜷縮了一下身體。


    等容話從那股疼痛中稍緩過勁來,他便立刻穿過馬路,走到慕別的身邊。他雙手抓住慕別的胳膊,急切道“你沒事吧有沒有受傷有沒有人為難你”


    樹影斑駁,慕別的麵容上被打上的幾道陰影,這樣看著便覺得他的神色有些冷,不像平常那樣溫和中帶著笑意。


    “慕別你怎麽不說話”容話焦急,“盧老師說你的身份檔案出了問題才沒被保釋出來,你現在怎麽出來了是不是出什麽狀況了”


    慕別垂著眸,視線停留在容話心急如焚的臉上半晌,“沒出狀況。”


    “身份證過了有效期,重新辦了一張。”慕別說“我被放出來了,沒事。”


    “真的沒問題了嗎”容話還是擔心,“盧老師說挺嚴重的。”


    “沒問題。”慕別眼中噙了點笑,“警察叔叔知道你來接我,特意把我放出來和你團聚。”


    聽到他還有心情開玩笑,容話如釋重負,他鬆開慕別的手臂想要說話,卻再次忍不住咳嗽起來,他忙背過身去,不讓自己的窘境被人看見。


    慕別從旁伸出手,用手背碰了碰容話的額頭,察覺到手背上的溫度後,問;“誰讓你出的醫院”


    容話咳的嗓子眼發疼,搖頭道“是我自己”


    慕別好笑的望著他,“盛玉宇他們人呢沒看著你”


    “我來找你。”容話啞聲說“他們看不住我。”


    他在病房裏昏睡了兩天,慕別就在拘留所被拘留了兩天,盛玉宇他們雖然給他解釋了慕別被捕的前因後果,讓他安心養病不要擔心。


    但事情因他而起,他又怎麽可能不擔心著急


    慕別不動聲色的打量著眼前的少年人,他的身形好像比之前更為單薄,麵色病白如紙。頭發也亂了,垂直的弧度變得有些曲卷,連平時出門要打理頭發的步驟都略過了。


    他的視線一寸寸下移,最終落到容話的唇上。


    這張唇幾乎沒有血色,此刻似乎還因缺水起了皮,唇皮翻卷露出微紅的血肉,晃眼一看,竟還有幾分破碎的美感。


    無需用過多的水漬舔舐,就能舔平這層幹燥的唇皮,將他變得柔軟。


    那是一種什麽樣的觸感


    慕別沒怎麽迴憶便輕易記起。


    又薄又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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